第44章 會稽一戰

鐘鯉在樂府有名氣,是因為她曾在樂曲上有所造詣,功于樂府,但能有這麽大的名氣,要屬胡蝶功不可沒。在胡蝶的故事裏,鐘鯉不僅僅是一位略通音律的女人,而是一個傳奇:

世家之女,身份尊貴,一朝入宮,一朝退隐,歷經兩朝更疊,終有所悟——天下女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得陛下恩寵,出入朝堂,是女官之首,更是天下女子德行的表率,真真正正做到了“鯉魚躍龍門”。

鐘鯉見大廳來湊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一擡腳邁進了廳堂。胡蝶看着鐘鯉反手關上大門,故作矜持,雙臂抱住自己:“大人?大白天的你這是要做什麽?”

“過來幫忙!”

胡蝶乖乖上前掩緊房門,鐘鯉将門栓卡住,命胡蝶照做,這才有了一個較安靜的二人空間。

鐘鯉走到上座坐下,胡蝶緊跟其後,偷偷瞄着鐘鯉的臉色,想問又不敢問,想坐又不敢坐,在鐘鯉眼前扭捏。

鐘鯉瞧她這副樣子,才覺得眼熟,喚了她一聲确認:“胡蝶?”

“胡蝶在。”

“這琴是怎麽回事?”

胡蝶扭頭,想起來方才的事還沒完,一溜小跑過去,把廢裂的神農木撿起來抱在懷裏,又跑回到鐘鯉面前,盡數放在她面前的桌案上。

胡蝶老實回答:“回大人,方才有位蘇小姐來修琴,聽說修不好,就把琴給扔在這裏了……”胡蝶看鐘鯉沒反應,一邊說,一邊巴拉這一堆木頭,“大人你看看,這可是你的心血啊,這神農木,還有這冰蠶絲,這都是造琴的極品啊……”鐘鯉注視着胡蝶,瞥都沒瞥桌上一眼,胡蝶心頭一緊,臉紅了,話也結巴,“這、這也、太可惜了……”

“這位蘇小姐說什麽了?”

“哦!她、她說……‘賞我了’?”胡蝶歪着頭回憶了一下,不太确定。

鐘鯉收回目光,撫摸了一遍桌上的神農木,将冰蠶絲從中依次抽出,“既然蘇小姐賞你了,你就好生收着。”

“啊?”

鐘鯉将冰蠶絲一圈一圈盤好,整整齊齊的碼在桌子上,胡蝶瞧着,心裏美滋滋:天降冰蠶絲,還是鐘大人親自為我盤弦,我不是在做夢吧!

Advertisement

胡蝶偷偷掐自己大腿:好痛!這不是夢!

鐘鯉難得來樂府一次,更難得正眼敲她一次,胡蝶抓緊機會,怒刷存在感:“唉,這神農木本就木料稀少,大人當初耗費心血,取做琴身造成琴的也就兩把,這其中一把在樂府尹手中,可樂府尹如今……”胡蝶不知姬音所犯何事,不敢妄言,話鋒一轉,“唉,另一把神木琴又早随着宮亂消失在摘星樓,真是……”胡蝶敢提及姬音,卻不敢提及前朝,只得将罪都怪到方才搬琴來的人身上,“這位蘇小姐真是暴殄天物!也不知道她是從哪找來的神木琴,若是讓胡蝶再見到她,胡蝶一定……”

“嗯?”鐘鯉擡臉,向來正經的臉上浮現出些許笑意,叫胡蝶一時呆住:她的鐘鯉大人,笑起來是多麽甜美可愛啊……“你很快就會再見到她的,等傳喚吧。”鐘鯉說罷,起身拍了拍胡蝶的肩膀,轉身離開。

胡蝶沒聽懂,原地思考了一下這幾句話的意思,忽然反應過來,叫住鐘鯉:“大人!”

“何事?”

“大人,門外都是樂迷……”

門外人影幢幢,顯然都沒有離開,鐘鯉無奈,只得硬着頭皮去拔門拴,陛下總是先她一步,此時怕是已經在回宮的路上了。

“大人且慢!”胡蝶不願旁人碰髒她的鐘鯉大人,急忙一指身後屏風,提議道:“大人,胡蝶知道一條路,不如大人随胡蝶從後門出去吧?”

鐘鯉半信半疑地随着胡蝶繞到屏風後面,胡蝶在屏風上四處摸了摸,又在地上敲了敲,貼近牆的那塊地磚便陷下去,讓出一條黑洞洞的地道。

“竟有這等機關?”面對鐘鯉的驚訝,胡蝶坦誠相告:“回大人,這是兄長為前朝辛帝時留下的,請。”

鐘鯉腳步一遲,身子向前探了探:“此路通向哪裏?”

“……我的房間。”

胡蝶說得太太太小聲,鐘鯉沒聽清,又問了一遍:“哪裏?”

鐘鯉拔了門栓,屋外圍觀的樂迷聽到聲音,再次激動起來,頻頻敲門,門眼看着就要被推開了。

“沒時間解釋了!”胡蝶說着,一把摟住沒防備的鐘鯉跳了下去,“大人恕罪!”

鐘鯉一聲驚呼,整個人瞬間吞沒在黑暗中,地磚的門迅速關閉,隔絕外界如同隔絕空氣,磚與牆嚴絲合縫,一開始從外看根本看不出端倪。鐘鯉開始擔心自己,她原以為能控制胡蝶為自己所用,如今卻對她有了新的認識,不能輕易再下決斷。

胡蝶牽着鐘鯉的袖子,悶頭帶路,鐘鯉任她牽着,漫不經心地提起帝辛:“他來樂府,是什麽時候的事?”

胡蝶就怕鐘鯉問起帝辛,随口應付道:“記不得了。”

“本閣已随你下來,你還不講實話?”

鐘鯉一發問,胡蝶就緊張,一緊張她就腳步加快,語速也跟着加快:“回大人,此道全長僅十五裏,建工粗糙,是辛帝來樂府方便找樂子才挖的。大人且放心,胡蝶答應帶大人出去,這就到了。”

鐘鯉腳步一停,扯住胡蝶:“此道是何時所建?來過幾次?如實禀報。”

胡蝶躊躇不決:“前朝初便開建……建了三年有餘……第一次來是冊封蘇後不久……印象裏,來過五次有餘……”

鐘鯉耐心聽着,聽到最後,冷笑一聲,沒說話。

胡蝶轉身,輕輕地扯動袖子,像自己犯了什麽錯,小心翼翼地試探袖子那端的反應。

袖子催促的抖了抖,“還有多遠?”

胡蝶繼續帶路,卻暗自懊悔:鐘鯉聽明白辛帝的秉性,難免要被勾起傷心事。胡蝶啊胡蝶,你是不是傻?鐘大人要是再也不想來樂府了,就都是你的錯!

鐘鯉的态度在胡蝶看來,還是對帝辛的風流有所不甘。

推開終點的大門,眼前一切豁然開朗,淡淡的檀香充斥房間,樓空的雕花窗透入細碎的陽光,粉豔的紗簾随風而蕩,紗簾的流蘇則掃過窗角下豎立着一把長琴,這吸引了鐘鯉的第一眼注意,她放眼看去,只見木櫃上,排滿各色美妙絕倫的樂器,床榻上,攤着有關曲樂的書簡,桌案上,鋪滿不知名的譜子,且硯臺裏的墨水未幹……鐘鯉感到意外:整個屋子,竟是全心全意的癡迷樂曲。

鐘鯉有些欣慰:“你的房間,甚好。”

此情此景,能聽到鐘大人誇獎自己,胡蝶半喜半憂。她喜,自是歡喜鐘鯉前來,她憂,自是擔憂鐘鯉再也不來。

“胡蝶鬥膽,有一事想請教大人。”

“說。”

“大人,樂府這幾日新收錄了幾曲民樂,其中有一首《釋魚》描述了食物的高貴與精美,衆人覺得此曲平平,胡蝶卻覺得此曲十分有趣,只因衆人不曾入心研習體會,才忽略了它的高貴賢能。”

鐘鯉一臉驚詫:“胡蝶?”

胡蝶一臉害怕:“大人?”

“你打算拉着本閣到什麽時候?”半晌,鐘鯉抖了抖袖子,直說了。

在鐘鯉的凝視下,胡蝶羞赧地收回手指頭,盡管心中再依依不舍,她也不得不松開了。上一次就差點被鐘鯉大人的侍衛一刀歸西,這次占了這麽多便宜,鐘鯉還對自己微笑,怕不是利刃前的蜜棗。

胡蝶的小腦袋裏又開始打架了,一個毫無信心問,胡蝶啊胡蝶,命重要還是追鐘鯉重要?一個不假思索答,當然是鐘鯉重要!曲樂第二重要!于是最後兩方得出結論:胡蝶啊胡蝶,你真是個花癡,死都活該!

鐘鯉凝視着胡蝶,并未立即動身離開,是因為今日胡蝶一番話叫她有些令眼相看,雖然此女的行為無頭無腦,雖然此女的欲望不懂遮掩,但人無完人,缺點或許同樣是她的優點……鐘鯉大膽推測:如果能給她一次機會,假以時日,或許會是一枚漂亮的棋子!

想來,樂府尹的位置是非胡蝶莫屬了。

鐘鯉負手而立,一本正經的告訴胡蝶:“你的心思,本閣略知一二,但你若是想為本閣效力,還需要知道以下幾點。一,不該問的不問。二,不該說的不說。你若能做到少說,多聞,禍不及身,本閣自然會把你留在身邊。”

“胡蝶謹記!”

“還有一事,此密道之事,萬萬不可對旁人提及!”

帝辛已薨多年,屍骨無存,即便再有什麽恩怨情仇,鐘鯉也已放下。她不甘,只因此密道是帝辛所建,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又是禍端。亂世之中,小人衆多,若因此事傷及這樂府之人的性命,鐘鯉絕不會甘心,彼時難免分心于陛下的安危。

當初出家的鐘鯉,歸隐的鐘鯉,僅僅只是一個被背叛和嫉恨所傷害的絕望女人……如今,她随着歲月成長,得到的喜愛,和失去的喜愛,竟說不上是哪樣更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