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戰必勝,攻必取

鐘鯉從樂府出來,駐足在車前,順着周圍人們指指點點的方向,扭頭向西看去。

不知何時,西方的天變得昏暗一片,一朵巨大的烏雲密布在山的腰間,黑壓壓的,仿佛壓着人們的腦袋。從軒轅城遙遙望去,天更像是劈成了兩邊,一邊光明,一邊黑暗,這兩種神奇的力量,永遠無法融合,卻永遠彼此依偎。

鐘鯉知道,蘇榕的故事一旦開始,絕不會輕易停下。

歸鸾殿,如同西山一般壓抑。

慕容幸看着眼前堆積成山的奏章,握着手裏鋒利的筆刀,在案前微微出神。沒人知道陛下在想什麽,這帝王的心思,他們是猜不動的。

鐘鯉抽出慕容幸手裏的筆刀,輕輕放到桌案一角,慕容幸保持着握筆的姿勢,擡眼看到鐘鯉,微微一笑,“去哪了?”

“樂府,可惜與陛下錯過了。”

“時辰不對,自然會錯過……”慕容幸重新去拿那只筆刀,鐘鯉眼疾手快,将筆刀拿起來放在更遠的位置,“陛下,既然累了,便歇歇吧。”

慕容幸勃然大怒,擡手将面前的一摞摞奏章推倒在地,這些可憐奏章淪為撒氣桶,順着她這股怒氣滾啊滾,越滾越遠。鐘鯉挨個彎腰去撿,慕容幸起身,直接拾起手邊的一捆奏章砸了過去。

太多了,太多的緋言緋語,太多的欲求不滿,太多的人禍天災……苦難簡直多到數不勝數,壓得她透不過氣。

“你好好看看這寫的都是什麽!”這些散落奏章,一眼可見,裏面沒有羞愧,沒有羞辱。數十個無名的奏章,一刀一刀,整整齊齊地刻着兩個字:不配。慕容幸氣極反笑,“呵,我本以為罷朝會叫他們害怕,沒想到卻被落下口實……是我慕容幸不配,是我不配……”

鐘鯉撿夠了,實在拿不下了,便抱着走到案桌前,盡數一丢。

慕容幸怒氣沖沖:“你有沒有在聽我說什麽?”

“聽到了,也看到了。”鐘鯉不懼,不怒,反而一笑,“臣有一個法子,可解陛下之憂。”

鐘鯉自從入朝為官,便少有笑容,每每有笑,也都給了哥哥和陛下,一顆真心毫不吝啬。

“殺,不敬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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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鯉笑着說出第一個字時,慕容幸臉色就變了,大破大立,不破不立,破而後立,這樣的道理慕容幸怎會不懂,她只是太過驚喜,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鐘鯉。

“孤若殺,與帝辛何異?”

“前朝大官老于事,陛下不殺,也無甚可取。”

“若天下人恥笑孤,孤又當如何?”

“陛下是當朝第一女帝,臣是當朝第一女官,可知天下女子千千萬,不輸男兒者萬萬有餘。”

……

昆侖山上,一塊山石忽然松動,緩緩睜開一道石縫:“讓我瞧瞧,是哪個慧人?嗯——倒是意料之中的人。”

“……随我回去吧。”

面對一旁的軟磨硬泡,砟樂翻了大個白眼,緩緩閉上眼睛——就是這塊誰見誰膈應的大石頭,全身上下都在表達一個情緒:莫煩老子!

就是她,好好的一顆天石待不自在,非要違背修行砸到泥土裏,看人間從此紅塵泛濫。

……

慕容幸連下十二道死诏,顧蘭領旨前往,毫不留情,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劉銘和鐘正雨第一時間聽說此事,幾乎是同時進宮面聖,他們是來說情的,可等待他們的,只有鐘鯉的一句話:“若有冤,我鐘鯉一人承擔。”

鐘正雨當場扇了鐘鯉一巴掌:“世人若冠你奸臣之名,你要如何承擔!”

“我有多奸,自有後世評斷,但今朝,我絕不允許有人藐視女帝,目無尊法!”鐘鯉相信,她就是為躍龍門而生那條錦鯉,保洪圖社稷,鞏國祚延綿,這是她的使命,亦是她的本心,“我若當真奸佞不堪,兄長自當斬我人頭,以示天下!”

劉銘也顧不得觐見了,為防鐘家兄妹二人反目,在一旁當起和事佬勸架:“阿鯉,正雨,咱們既為官,自當都是為了軒轅,為了陛下着想。這鐘家為了一個“忠”字是肝腦塗地,在所不辭,世人引以為榜樣,劉銘亦欽佩二位啊……”這兄妹二人相依為命,稍有不合就要死要活,劉銘好心提醒,“這死啊殺啊的嘴上說說就算了,千萬不能往心裏去,要記住統一對外,統一,對外!”

鐘鯉和衆人鬧得不歡而散,從此孤身一人,愈發顯得身形單薄。說到底,當初是她偏激,可她不後悔,一個女子想在亂世之中攢些勇氣,不爆發,就只有死路一條。

是夜,開朝後的第一夜,白天衆臣對鐘鯉敬而遠之,鐘鯉沉默了一天。

……

“這就是你想要的?”

“誰?!”

“不自量力,可笑至極。”

“什麽人?出來!”

“我是你的噩夢,你忘了嗎?”

一個男子自虛無中走出來,他立在那裏,只需擡臉——那是帝辛的臉,邪氣橫生,只需看上一眼,就能将鐘鯉拽回此生最不願回憶的過去。

一路走馬觀花,自鐘鯉和蘇榕入宮那年算起,不過十年光景,卻像上輩子的故事,讓人窒息。

鐘鯉動彈不得,任那厲鬼掐住自己的脖子,慕容幸的痛處是“不配”,鐘鯉的痛處要更多,帝辛當初不喜她的長相,不喜她的性格,摧毀她的驕傲,否定她的一切的一切,時至今日也是她的噩夢。

恍惚間,又有聲音憑空闖了進來。

“去死去死去死你才是醜八怪醜八怪放開大人放開放開放開髒手放開……”五顏六色地頭飾晃得鐘鯉眼暈,卻起到了回神的作用,眨眼間,扮做帝辛的鬼魂兀地化作一縷煙消散在空中,“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鐘鯉認出了胡蝶,喘了一大口氣:“別喊了,咳咳,被你打跑了。”

胡蝶驚魂未定,舉着寬厚的木托盤瑟瑟發抖,她想扶鐘鯉起來,結果腿軟,一下子跌坐在地,權當行禮了。

鐘鯉驚訝:“你怎麽在這?”

“臣路過此處,忽然聽到內閣裏傳來叫喊,臣識得是大人的聲音,就立刻尋了過來……大人,你沒事吧?”

“不是問你這個,你怎麽在這?”鐘鯉耐心地解釋她的問題,心裏越發起疑,“你不應該出現在宮裏。”

“回大人,今日陛下開朝,冊封臣為樂府尹,臣是來上朝的。”

“何時上朝?現在又是何時?宮門已關,你怎還在宮裏閑逛?又恰巧路過內閣?!還不如實招來!”

“回大人!臣……臣……”胡蝶被訓懵了,腦子一時沒跟上,緊張的結結巴巴,“哦!臣要走的,但是被內閣的一位侍女姐姐拉住了,她同臣講……什麽來着?哦!她說大人你這幾日身體不适,要喝湯藥解乏,可她又有其它事要忙,分不開身,要臣幫忙照看一二……臣想,想為大人盡心,卻不想忘了時間……大人恕罪……”

胡蝶說着,把懷裏抱着的托盤放到地面,又挪開身子,叫鐘鯉看到門口灑落的湯藥和湯罐,以證自己所言非虛。可鐘鯉對胡蝶的顧慮并沒有打消了幾分,她追問胡蝶:“是本閣的哪個侍女說本閣要喝湯藥?姓甚名誰?相貌如何?”

胡蝶又被鐘鯉給問懵了,她現在腦子裏一片空白,直接哭了出來,“大人,臣……臣不知道啊……臣該死……嗚嗚嗚……”

此夜有異象,鐘鯉抹了抹脖子,痛覺仍存,不似有假。胡蝶哭的厲害,也當真是毫不知情的樣子。

“扶本閣起來。”鐘鯉伸出手去。

胡蝶一把鼻涕一把淚,把自己哭成了淚人,她伸手去扶鐘鯉時,一下沒扶到,急忙把眼淚擦幹,再次遞過手去。這次她睜眼看清了,她扶不到鐘鯉,準确的說,她根本無法觸碰到鐘鯉——她的手穿過鐘鯉的袖子,陷入虛無,如同鬼魂。

這是怎麽一回事?!

鐘鯉不似胡蝶這般驚愕,她從地上自顧起身,驚訝地在屋中踱步一圈,有了初步推斷:“看來這當真是本閣的夢魇……不好,你誤闖了進來,得立刻出去。”

“大人!這是怎麽回事……大大大大人!你要幹什麽?!”鐘鯉拾起地上的藥罐,再看向胡蝶時,眼中有殺氣,胡蝶渾身無力,癱倒在地哭喊起來,“大人!胡蝶什麽都不知道啊!胡蝶只是好心,好心幫忙……嗚嗚嗚……胡蝶不想死……”

藥罐重重砸下,胡蝶被藥罐砸中,還未來得及喊救命,身子已同藥罐,托盤甚至灑落地上的湯藥一同化作青煙,無影無蹤。

若見諸相非相,皆是虛妄。

鐘鯉從噩夢回歸現實,緩了片刻,起身向屋外走去。鐘詩瑤和琴兒都在外屋睡着,鐘鯉叫醒她們,悄聲命令道:“詩瑤,琴兒,你倆去後廚看看,若胡蝶在那,帶她來見我。”

“啊?”二人面面相觑。

“茲事體大,不能驚擾陛下,切莫讓她喊叫!”鐘鯉見琴兒衣着單薄,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褪下來披到她身上,即是命令,又是催促,“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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