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石赤不奪
慕如鳶,天下第一的女殺手,其劍法高超,出單從未失手,在業內頗有名聲。但這不是她真正成名的原因,相反,唯一的一次失敗,才造就了她事業的巅峰。她是第一個刺殺帝辛的女刺客,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當得起“天下第一”的美稱。
何為傳奇?一個布衣女人,站出來捍衛天下的正義,雖功敗,卻能身退——這是何等的勇氣和運氣,單一樣,就足以讓她成為傳奇。
抹厲瞪目結舌:“你、你就是慕如鳶?!”
“你知道我?”
“久聞大名!久仰大名!”
抹厲早就懷疑了,這個女人莫名其妙出現在白家村,身手不凡,來歷一定不簡單!抹厲做好了女俠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和慕如鳶相見這麽快,心裏準備有也等于沒有,“白抹厲參見閣主,多謝閣主的救命之恩!”
“客氣。”
百裏思霈見她二人相處氣氛不錯,轉身離開:“你們慢慢聊,我先去救人。”
抹厲表面笑呵呵,渾身卻無不尴尬,面對慕如鳶無時不刻不在審視自己的目光,她急忙找了個理由追上去:“思思,裏面都臭了,你放着我來!”
抹厲把裏面形容的太惡心,百裏思霈腳步一停,掏出一串鑰匙交到抹厲手裏:“那我在門口等你,你去吧。”
隔壁的瘸腿的女子見她回來,激動地喊她的名字:“茉莉!你沒死!”
抹厲嘆了一口氣,開始幹活。
臨近天黑,抹厲才把後廚的人盡數救出來,被關起來的大都是年輕女子,有的還是孩子,衣不蔽體,在夏日的晚風仍瑟瑟發抖。抹厲詢問她們一些問題,發現除了個別腦子不太清楚,其餘人都能說出自己的名字和來歷,大部分是鄰村的女子,小部分則是由各地被拐賣至此,抹厲耐心地跟她們解釋發生的一切,給予自己最大的安慰。
于此同時,百裏思霈在一旁查看她們的傷勢,新傷加舊傷,每一處都是施虐者暴行的證據,慘不忍睹。百裏思霈心寒,藥箱裏藥材根本不夠,還沒看完,她便使喚起慕如鳶:“別撿了,快去找些藥品,內服外用,有什麽找什麽。”
慕如鳶在收拾自己的殘局,因人頭四處亂滾,一時半會還沒掃完。
抹厲覺得這場面又可怕又可笑,她偷偷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湊近百裏思霈:“思思,我覺得她人不壞,是不是你們搞錯了?”她說的很小聲,可慕如鳶就像是聽見了什麽,向她們的方向瞅了一眼,“糟了,她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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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思霈推開她:“別湊那麽近。”
慕如鳶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堆瓶瓶罐罐,還有兩個陌生的女子。準确的說,這一堆瓶瓶罐罐都是這兩個女子找到,并一路抱來的。她們兩張小臉粉撲撲的,走在慕如鳶身後,就像白撿來的兩個嬌氣小媳婦,我見猶憐。
慕如鳶解釋道:“天黑了,我不認路,瞧見有亮屋子就進去找找……找了兩處,順手救了兩個。”
“恩人,單兒/雙兒願做牛做馬……”兩個姑娘跪地謝恩,激動地懷裏藥罐搖搖欲墜,百裏思霈眼疾手快,伸手接住掉出來的一個,才免遭其浪費。誰知,這邊掉了一個,馬上掉下第二個,慕如鳶反應也快,同時伸手去接,可還是免不了摔落其中一兩個,最後一地“乒乒乓乓”。
兩個姑娘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哭哭啼啼。
慕如鳶毫不憐香惜玉:“滾。”
兩個姑娘吓得不敢動,抹厲蹲下去撿瓶子,依次放到百裏思霈面前。她先前瞧着這兩個姑娘,錦衣華服,細皮嫩肉,怎麽看都比這些籠子裏的女人要貴,要有價值。抹厲知道慕如鳶只是脾氣差,不是傻,安慰她們道:“你倆別怕,我們既然救了你們,就不會殺了你們,不過是幾個破藥瓶,你倆以後做事小心些,她會喜歡你們的。”
“真的嗎?”
“真的,她不是壞人。”
抹厲在一旁和單兒雙兒聊起來,才知道原來她們并不是孿生,單兒是在雙兒來了以後,兩人才被組成為這裏的“姐妹花”,二人并無血緣關系。單兒在這裏比雙兒多待了半年,二人相依為命,又共在這裏待了兩個年頭,從未動過離開的念頭,甚是可憐。或許是有相似的經歷,抹厲更加難過,在處理完其他人的傷口後,她又想起她們,握着藥罐走到她們面前詢問:“你二人,身上可有傷?”
……
在抹厲和單兒雙兒增加感情的同時,百裏思霈可沒漏下細節,她一邊查看眼前藥品,一邊追問慕如鳶:“那兩人呢?你殺了?”
“殺了。”慕如鳶趕在百裏思霈開口說教前,又補充了一句,“我在屋外殺的。”
百裏思霈輕輕嘆了一口氣:“罷了。”
夜深了,衆人擠在小小的包子鋪裏,竊竊私語。抹厲坐在一處悶悶不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直到百裏思霈将一盤烤肉擺到她面前,她才被香氣勾回神。她都一天沒怎麽吃東西了,也沒感覺到餓,她推開:“我不需要,分給別人吧。”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食物,這是你的。”
百裏思霈拿了兩份,抹厲接過較小的那份,“謝謝。”
百裏思霈在抹厲身邊坐下,抹厲看她面對此情此景,從頭到尾都坦然處之,忽然道:“你知道嗎?單兒和雙兒,他們是男人……而且雙兒還不到十五歲。”所以慕如鳶讨厭他們,她目睹了他們的真面目,只會對這種交易厭惡至極。
“你救出來的這些人裏,一半都是男人。”女人不夠,男人來湊,這裏遠比衆人所知道的還要肮髒。百裏思霈苦笑,診病時的尴尬不提也罷,被白家村的人販子擺了一道,才叫百裏思霈惱火,她統共買了四十六個女人,抛去傷殘病,能活下來的不到六成,再抛去假女人,到手的都不到三成,“……好在如鳶把他們都殺了。”
這話提醒了抹厲:“思思,這肉哪來的啊?”她這才發現門外火光閃爍,有人在生火。
“夜裏冷,既要生火,順便把肉烤了。”
“呃……我是想問……”抹厲忽然覺得惡心,話沒說完,“哇”一聲吐了。
“吐什麽,又不是人肉。”
“不是?!”
“是你的馬。”
“嘔——”抹厲還沒緩過來,又一陣反胃,“我不吃了……我心疼我的馬。”
百裏思霈只管揶揄她,毫無愧疚之心:“你的馬早被他們摔死了,這裏這麽多人,就是吃,一人也只能分一小份,剩下的做成肉幹,留到我們路上吃,才不至于浪費。你現在覺得惡心,等你餓的時候,可別找我哭。”
抹厲吐的眼淚都冒出來了,這套說辭,并不能緩解她的難過。
……
火光閃爍,慕如鳶的輪廓被籠上一片溫暖,初夏的晚風徐徐吹過,她坐在那裏不動如山,唯有飛揚的青絲,與跳動的火焰呼應。
有人走近,她将目光從火焰轉移,有一瞬間的恍惚,“是你。”
“是我,進去吧,我替你守着。”抹厲說着,坐到慕如鳶對面。
慕如鳶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她瞧不上抹厲那三腳貓的功夫,只有自己守着才能安心。抹厲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她凝視着慕如鳶沉默良久,最終問了她一個問題:“殺人會讓你快樂嗎?”
“為什麽這麽問?”
“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抹厲重重嘆了一口氣,“可以可以告訴我,為什麽要造反?你知道如果挑起戰争,會死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個決定,會對軒轅大陸産生多大的影響?殺人不會使你快樂,戰争會比殺人還叫你痛苦。”
“我唯一的痛苦,就是失去她……”慕如鳶擡眼直視抹厲,眼中有火,“誰奪走了屬于她的一切,誰就應該為此付出代價!”
“你指的是誰?慕容幸嗎?”
“蘇杏姓蘇,你應該知道,她是一個冒牌貨。”
“她叫蘇杏!你應該知道,她是一個冒牌貨。”
“可蘇杏仁慈,寬容,聰慧,還有鐘鯉輔佐,足以稱帝。慕如鳶,慕容氏的血脈已經斷了,我們何不将錯就錯呢?”
慕如鳶冷眼相對,抹厲苦口婆心:“陛下将蘇榕的衣冠冢葬入慕容氏的帝陵,還命民間藝人傳頌蘇榕的故事,以便恢複她的名聲,你還要怎樣?”
“我要她活着。”
“她、已、經、死、了!”抹厲一字一句的說出這句話,顯然被這般冥頑不靈的人耗去了大部分耐心,“她就是活着,也是一個怪物。”
“你也是個怪物。”
話已至此,再沒有聊下去的必要,抹厲起身欲走,不料慕如鳶起身攔她,不肯罷休。
“你這些話百裏思霈對我說過無數遍,她每說一次,我造反的決心就越堅定。你也一樣,你的出現讓我更加确定,我的選擇沒有錯。”慕如鳶擡手撫摸抹厲的臉龐,輕柔至極,仿佛手中把玩的是一件珍貴的易碎品,“我不會殺你,即使你想殺了我,我知道,你是蘇杏派來的刺客,但你同時也是複活她的關鍵,我不會殺你。”
慕如鳶說了兩遍我不會殺你,仿佛在暗示些什麽。
抹厲去打她的手,打了空,慕如鳶已經把手移到她的後腰,“我打斷了你三根肋骨,你卻對此毫無痛覺,還不承認你是怪物?”她二人之間如此近,呼吸都纏到一起,抹厲微微扭臉,背過手去尋慕如鳶所按的地方,驚訝地發現那裏确實斷了幾根肋骨,“你……”
慕如鳶貼近她,吻住她,不再給她開口的機會,她們的呼吸纏在一起,發絲纏在一起,影子也纏在一起,最終陷入這漫漫長夜,漸不可分。
作者有話要說:
和慕如鳶深夜長談的是蘇榕!不是抹厲!下一章大概會是比較輕松的一章。
抹厲:什麽?有人開車!我怎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