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幸歷三年,夜,亥時,天有異象。
群星藏匿,黑幕乍現五彩奇光,飄忽蕩漾,如夢如幻,自西一路隕至東……子時,彩光沒影,落于百裏莊,地崩山摧,震餘八方。
餘震傳至帝都,慕容幸夢中驚坐起,惴惴不安。顧蘭出現,她的心稍安:“顧侍衛,宮裏發生什麽事了?”
夜幕下,有馬車奔襲城外,一去不返;有馬車奔至宮城,心急如焚。幾車交錯間,紅不見紅,唯有漆黑,無比粘稠。
“太史令求見女帝!”
“宣——”
“司寇求見女帝!”
“宣——”
“司空求見女帝!”
“宣——”
太史令有奏:“陛下!天有異象,是為不祥之兆,臣恐軒轅大亂……”
司空有奏:“陛下!東有村莊千百戶,此震厲害,臣恐已傷及百姓無辜性命……”
司寇有奏:“陛下!大事不妙!臣派去姬府的侍衛被殺,姬凊岚逃了……”
夜半三更,文武百官齊聚歸鸾殿,本本上奏。慕容幸困意全無,被這一個接一個的噩耗搞得焦頭爛額,一杯杯參茶的往下喝。
內閣,幾乎是同時掌燈。
“詩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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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鐘詩瑤聞聲趕來,急忙點亮寝室的燈,“主子,你也感受到了?”
“地震了?”
“是,聽歸鸾殿的侍女說……”
二人說話間,有人推門而入,走近寝室。珠簾幕無重數,來人看不清臉,鐘詩瑤見是侍女服,便喚道:“琴兒?過來。”
琴兒低着頭,沒回應。
鐘詩瑤笑道:“小小的餘震,竟叫你怕成這個樣子,怎麽都不會說話了?”她上前欲拉她進來,腳步卻一遲,似乎發現了什麽,“琴兒?你……”認出眼前的人這不是琴兒,是個陌生人,鐘詩瑤大吃一驚,“你是誰!”
來人沒有回答,她袖中的匕首,替她回答。
刺殺突如其來,鐘鯉毫不設防,看到刀光,下意識抓起枕頭抵擋,幾番糾纏掙紮,刺客一刀,偏移胸口幾寸,刺中鐘鯉的肩。
鐘詩瑤護主心切,撲上來同刺客厮打,豈料被一刀割喉。鐘鯉抓緊這一線生機,從床榻滾下來,踉踉跄跄地向刺客的反方向逃離,大聲呼救。
“刺客!抓刺客!”刺客不打算放過鐘鯉,幾步便将她按倒在地。鐘鯉驚慌,急道:“你要什麽?我都能給你!”
刺客恪盡職守,只要鐘鯉的命,鐘鯉無計可施,絕望地閉上眼。
說時遲那時快,刺客猶豫的功夫,屋頂的軒窗猛地跳進一人,來人手起刀落,只見寒光一閃,一個圓滾滾的東西便從刺客上半身分離,帶着洋洋灑灑的猩紅之物,滾到鐘鯉面前。
鐘鯉兩眼一黑,險些當場昏死過去。刺客的匕首不知何時割破她的後背,劃開一層皮,正絲絲地疼——好在這點疼痛保持了她的清醒。
“好險,好險……”站着的人來來回回念叨着,好像她自己也被這場景吓到了,“鐘大人?鐘大人你沒死吧?”她蹲過來查看鐘鯉的傷勢,鐘鯉看清是誰,不忍直視這的一切,閉眼道:“劉大人這割頭的技術,本閣不敢恭維。”
“不用謝。藥箱在哪?”劉銘沒功夫和她鬥嘴,将她翻過來,點下幾處大穴,“你能不能聽見我說話?”
“我不知道……”鐘鯉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鐘詩瑤,雙眼漸漸朦胧,“藥箱應該被詩瑤放在櫃子裏……”劉銘無奈,埋在櫃子一頓亂翻,立刻引起鐘鯉不滿,“第二層,有止血散……那個是金瘡藥,一并拿出來……解毒丸!快給我!”
劉銘匆忙喂了鐘鯉兩粒解毒丸,見她臉色難看,掃了一眼她肩上的匕首,匕首露出的地方泛着烏黑,劉銘心一涼,上藥的手随之一頓。
“愣着幹什麽?”鐘鯉扯開肩膀的衣料,反将傷口暴露出來,“藥都是百裏長纓給的,你盡管救。”
“百裏長纓?”劉銘下手飛快,嘴也不停,“你和她什麽交情?”
“棋友。我在西山隐居的時候,常與她對弈。”
“竟然不是彈琴奏曲。”
“呵,她渾身都是蟲子,我一彈琴她的蟲子就發瘋,那場面,嘶——比這還惡心。”
劉銘被鐘鯉逗笑,咧嘴一樂,手下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還能貧嘴,看來沒事。”
鐘鯉臉色蒼白,冷汗淋淋,若不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她才不和劉銘說這些有的沒的。
劉銘轉到鐘鯉後背,趁她看不見,借機吓唬她:“啧啧啧,你以後不用怕百裏長纓的蟲子了,你這一條‘大蟲子’,可比她醜的多。”她上藥飛快,縫合手法娴熟,缜密,挑不出毛病,“鐘鯉,你方才說我砍頭技術不行,看來你見過很多次這種刀法。”
“……蘇榕。”鐘鯉疼的不想說話。
“是了,是了,這砍頭的刀法正是蘇榕教的,都快成青冥閣的風格了。唉,她的刀好,幾乎不見血,我刀差,砍一地血,還不見得能砍斷……今日讓鐘大人見笑了,不過好在你還有命嘲笑我。”
“浮誇。”
“鐘大人,你怎麽就不問問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劉銘最後一針穿完,手指一撚,打結,收針,幾句話的功夫便縫合完畢,“姬凊岚兩個時辰前叛逃出城了,正……右相大人一個時辰前知道消息,急命我進宮保護你……”劉銘打量四周,皺起眉頭,“果不其然,他們第一個下手的就是你。”
鐘鯉聞言回頭,目不轉睛的瞧着劉銘,露出一絲尴尬卻不失禮貌的笑容。
劉銘沒看懂這個笑容,自顧自說着,“你這孩子,你哥對你這麽好,你還跟他鬧別扭,我要是沒來,或是來晚了,你哥得多傷心啊!你摸着你的良心……”
“你們睡了?”
“啊?!”
“哦。”
“你‘哦’什麽?!”
“你們睡了。”鐘鯉沒多少意外,她只是收了笑容,“謝謝你告訴我。”
“誰跟你說我們睡了?”劉銘又驚又氣,“鐘大人,你位高權重,說話要負責的啊!下官和右相大人矜矜業業,清清白白……”劉銘越說越心虛,話鋒一轉,“怎麽了?鐘大人瞧不上下官?”
“我知道兄長對你有意,只是沒想到這麽快……”鐘鯉受此一劫,身心俱疲,忽然覺得劉銘做自己的嫂子,也是不錯的選擇,“禮司離相府最少要半個時辰,假設你騎馬,從禮司趕到相府,再從相府趕到第一道門,最後趕到內閣救我,假設這一路沒人攔你查驗身份……”
“你別假設了,有什麽直說吧。”
劉銘是直接從相府國趕過來的,鐘鯉微微一笑,明知故問:“禮部大人,您這麽晚還留在相府,于禮不合吧?”
“說這麽多,渴了吧。”劉銘若無其事地起身倒了杯水,遞到鐘鯉面前,“大人還是留點力氣吧,你一定有很多話要跟陛下說。”
……
歸鸾殿氣氛焦灼,鐘鯉突如其來的到訪打斷了衆人的談話,盡管她不是故意的。
劉銘橫抱着鐘鯉闖進歸鸾殿,一路高喊:“鐘大人遇刺!”
慕容幸遠遠聽到呼喊,再坐不住,匆忙從龍椅上跑下來,“鐘卿?!快宣禦醫——”眼前的鐘鯉,因失血過多,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像極了瀕危的紅鯉魚。慕容幸忍無可忍,怒道:“怎麽回事!何人行刺?!”
鐘鯉越發虛弱:“是琴兒,咳咳,沒想到她竟是姬凊岚的細作!”
“不可能,琴兒是……”慕容幸話說一半,對上鐘鯉的眼睛,發覺是在試她,讪讪一笑,“咳咳……鐘卿沒事就好。”
顧蘭搬來坐墊,劉銘把人輕輕放下,揉了揉胳膊,“臣再晚到一步,恐怕就要抱着鐘大人的屍體了。”她故意這樣說,卻沒想到下一刻慕容幸就褪下外衣,披到鐘鯉身上。
鐘鯉醒了,她道:“臣派琴兒去後昕庭看守姬音了,刺傷臣的‘琴兒’,是假的,十有八九是姬凊岚派來的,臣聽說她逃了……”
慕容幸苦笑着搖頭,擡手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在禦醫來之前,你不許再說話。”
“諸位大人在這站了半夜,怎能只有我坐着?”鐘鯉充耳未聞,話鋒一轉,“陛下,不如一同賜座。”
慕容幸賜座,有臣子不坐,以司馬将軍為首,他自覺身強體壯,不可與女子計較,不願落座。
慕容幸沉臉道:“此戰辛苦,諸位愛卿,請務必保持體力。孤已派暗影去保護諸位親眷的安全,衆愛卿大可放心在此。”
鐘鯉道:“不對,反了。宮裏不安全,暗影應該收回來保護諸位大人。”
慕容幸怒:“鐘卿!”
鐘鯉語速飛快:“陛下,姬凊岚若造反,絕不會讓自己落下‘虐殺朝臣妻女的口實’,在臣看來,陛下的位置才是最重要,也是最危險的!”
這屆朝臣都是忠于姬家,忠于姬玟的,對他們來說,位子無論是妹妹坐,還是媳婦坐,都沒有對錯,只是立場不同。
鐘鯉愈發激動,慕容幸走到鐘鯉面前,擡手,輕輕扇了一巴掌。“啪”的一聲,空氣凝滞了,鐘鯉怔怔地看着慕容幸,心裏緊繃着的一根弦,也随之“啪”的一聲,斷了。
“百善孝當先,背棄親人是為不孝!此危急關頭,是為不仁不孝!孤亦派了暗影去保護右相大人,若他知道胞妹說出此話,不知多寒心!”
劉銘在一旁瞧着心疼,勸解道:“陛下,鐘大人也是關心陛下的安危,關心則亂嘛。”
慕容幸和鐘鯉四目相對,誰也不肯挪開視線,直到慕容幸俯身,貼近鐘鯉的耳朵,清清楚楚地把話告訴她:“鐘鯉,你要是死了,你所為之奮鬥的一切,都将為你陪葬。包括我。”
“你舍得嗎?”
慕容幸付之一笑,“舍得。”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倒計時。可以點番外了,點誰寫誰,哪個我都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