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敢問是誰先
卧房裏空落落的,什麽也沒有。江棠舟摸索着翻了半天才翻出來一只不曉得被遺落多久的蠟燭,點上了,房間裏才亮堂起來。眼前影影綽綽的能有點模糊的影子。
與之前住的那個地方相比,江棠舟反而更喜歡之前。至少房間小,自個兒一個人待着,也不覺得空曠孤寂。
在腳踏上坐了許久,江棠舟都未聽到聽雨的聲音,幹脆自己去就山。主要是有事安排聽雨去做。
先前聽雨扶他進來時,他已差不多摸清了路,所以倒還算順暢的去到了外廳,只是還沒走近,就聽到吵吵嚷嚷的,還摻雜着聽雨的聲音,一聽便知道起了口角。
江棠舟皺起眉頭,頓住了步伐,不遠處的聲音毫不費力的入了他的耳。
“不過一個勤賊,還想要多好的棉被?你們主子在勤國是算個天上的人物,可到了我們大恒,就是個誰也不如的罷了。”
“你——你怎麽能如此說話!”聽雨氣極,“你們恒國的是怎麽教的下人,連主子也敢編排!”
“就只這個,就只一床,愛用不用!”
……
雖說江棠舟看不到那給出來的棉被長何樣,但想也知道不是什麽堪用之物,不然聽雨絕不會在這裏跟他們多費口舌。
“你們信不信我——”
“聽雨。”
江棠舟平靜的聲音入了耳,擡起手的聽雨渾身一顫,本來還克制得住的心情,突然一下就崩了盤,眼淚瞬間上了眼眶,直在裏面打轉。聽雨的手背一下子被江棠舟握住了。
江棠舟的眉心擰得極緊,他雖然看不到聽雨的表情,但猜也知道,聽雨定是強忍着淚水,她委屈時絕不會哭出來,只是忍着,忍得用自己的手指狠掐自己的掌心,不曉得有多委屈——倒也是,在恒國雖然他也是個不堪大用的主兒,好歹在自己的府邸之中,生活還過得去。
他心中輕嘆一聲,用手指将聽雨緊攥的手給輕輕掰開,拍了拍她的掌背,低聲道:“你替我去看看先前那兩個宮女,若是當真随處扔了喂狗,便做做好事,将她們的屍身收斂了,葬了吧。”
聽雨狠吸了一下鼻子,眼中閃過一抹驚喜之色:“嗯!爺,我就知道您不會讓她們……”
“好了。”江棠舟捏捏她的手腕,“快去。”
聽雨扭過頭狠瞪那些人一眼,轉身飛快的往外跑去。
江棠舟這才側過頭來,雙眼無焦點的盯着一處看,但或許是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竟讓人生出了膽寒之意。
“是沒棉被玉枕可用嗎?”江棠舟淡淡問道。
沉默片刻,才有個膽子稍大些的宮女站出來,道:“回祯王,有卻是有的,只不過需得去不遠處的內務府取……”
“那你們還在這裏杵着做什麽?”江棠舟側了側頭。
“眼瞅着天就要亮了,”有個小宮女嘟嘟囔囔的說道,“人內務府的指不定都睡熟了。”
這句話說完,便無人在開口。
有幾個較聰明些的,明顯察覺到空氣越發的冰冷,甚至不由自主的打了個顫兒。
沉默無聲的蔓延片刻,沒人說話,但也沒有一個人動。
有人不情不願的互相對視一眼——大家心裏也都犯怵,好像這個祯王,不是個那麽好欺負的?
不像剛剛是跟婢女發生口舌,他們什麽話都敢往外說。如今畢竟是主子,所以所有的話,只敢在心中過一圈而已。
江棠舟也懶得再與他們折騰,連訓人時都很平靜:“怎麽,沒人願意動?”
耳邊是窸窸窣窣的一陣響。
江棠舟輕嗤一聲,一字一頓道:“你們再看不上我,我也算個主子。你們若丢了命,我不會有什麽,可我若有個好歹,你們又會有怎樣的下場,你們自個兒心裏清楚。”
——這就是在威脅他随時随地都可以要了他們的命了。
這話說出來,那看上去有些聰明的宮女,便立馬識趣的跪趴下去,提了聲道:“奴婢知錯,奴婢這就去替祯王辦。”
有一個人服了軟認了慫,其他的便接二連三的也都跪了下去。
江棠舟幽幽的,讓他們跪了會兒,才道:“先去将宮中俱物都收拾了,今夜便別睡了。”
“是。”
江棠舟回房間時,已有宮女将他的房間打掃得幹幹淨淨,整整潔潔了。
他又聽到那熟悉的女聲問道:“祯王可需要人伺候入眠?”
“不必。”江棠舟擺擺手,讓她出去,臨到頭了又問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燕青。”
江棠舟“嗯”了一聲,那燕青才合了房門出去。
江棠舟一夜未睡,聽雨也一夜未歸。
江棠舟先頭權當是她太磨叽,耽誤了些時間,可總能回來,可當午時及至,江棠舟是徹底有些坐不住了——聽雨雖然是個磨叽的,但顧全大局,都到了此刻都還沒回來,想來定是出了什麽事。
他對宮中不熟,又必須出去找人,想來想去,想叫那燕青與自己一路。先是讓她去打聽了昨日那兩個宮女的情況,誰曾想燕青說話時嗓子都有些發顫,似乎是想哭:“回祯王,那兩個……他們被扔到了禦花園後面去。”
江棠舟轉念一想覺得不對:“你如何知道?”
“奴婢……奴婢……”燕青抿了抿唇,才繼續說道,“他們二人,是奴婢的胞妹。”
江棠舟只覺得頭一陣恍惚,過了會兒才道:“那你同本王一起。”
燕青跪下去磕了三個響頭:“奴婢謝過祯王。”
燕青領着人往禦花園走去,空氣中隐隐有花香,不讓人覺得心曠神怡,反倒是有些悶得慌。兩人走了會兒,燕青突然停下了步伐。
“怎麽了?”
“……好似皇子們在那處。”燕青壓低聲音詢問道,“祯王,不若我們換條路過去?”
江棠舟也沒心情去招惹那群人,剛要點頭,就聽到五皇子的聲音入了耳:“唷,這不是恒國的祯王嗎?”
江棠舟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
“這是要往哪裏去?來都來了,怎麽招呼也不打一個?”那五皇子淩與錦手持弓箭,上下甩玩着,興味盎然的一步一步走來,摸着自己的下巴揣測道,“讓本王猜猜……莫不是身邊丢了一個人,所以急着出來尋?”
江棠舟步伐猛地一頓,扭過頭望向他:“聽雨在你那裏?”
淩與錦笑一聲:“我看這丫鬟長得可人,玩起來應當很是美味,便暫時将她接入了我的五皇子府——倒是晚問了一句,不知祯王可否能将她送給本王?”
江棠舟垮了臉,直言不諱:“不可。”
淩與錦臉上的笑容一僵。
江棠舟一字一頓道:“聽雨非是一般的婢女,是本王從小到大都帶在身邊的,猶如親生嫡妹一般,若有人想娶她,必得八擡大轎十裏紅妝,想五皇子應當是不願意出這個規格的。”
淩與錦臉上表情一僵,似乎有些挂不住臉。
兩人沉默的對峙片刻,卻是這淩與錦最先沒穩住,輕哼一聲,笑道:“既然祯王不願意,那就得想個法子從我手上把人給要回去啊。”
江棠舟道:“如何?”
“這樣吧……正好我與三哥他們在此處玩射箭,不如來玩個刺激的……”淩與錦低哼一聲,似笑非笑的看向他,“祯王來舉這靶子,三箭之後,本王便将人還給你——如何?”
江棠舟不動聲色的望着他。
他倒是沒什麽感覺——反倒是另一側有人坐不住了。
那三皇子身後,另一個人站了出來,着一身太子常服,手持玉笛,上下搖晃着,臉色不虞的朝這邊望來,一字一頓的道:“五弟,這是玩玩而已?”他似笑非笑,眼神陰鸷的看着淩與錦,道,“若這是玩玩而已,不若你來舉這靶子,先叫孤來試三箭?”
“你——”淩與錦臉色巨變,扭頭指向殷問峥。
殷問峥只是笑:“還是說五弟怕了?”
“好了好了。”一只手自中間一分,那一直沉默的三皇子淩詢欽終于開了口,“玩玩而已,太子還不相信皇弟們的技術?不然這樣——大家換着來當靶子,如何?”
“三皇兄——”淩與錦眉頭緊皺。
殷問峥收了玉笛:“不……”
“好。”
殷問峥尚未說完的話,就這般被江棠舟給阻住了,他攥緊了玉笛,看向站在不遠處的人,他直挺挺的立着,雙眼無神的直視前方,卻不知道為何,給人一種篤定之覺——他們好像對上了眼,但殷問峥覺得可能只是自己的錯覺。
不過不論如何,江棠舟此番動作,卻讓殷問峥覺得,對方是在告訴自己,不必為他擔心。
殷問峥便挑了挑眉,不再言語,重新又坐了回去。
舉着靶子被一只箭對着的感覺,實在不太好受。
江棠舟倒不是覺得自己是不死之身,而是覺得——這幾人,恐怕沒一個是真的敢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要了自己性命的。
他們只是以欺辱自己為樂罷了。
從小到大都是被欺辱慣了的,江棠舟倒也不缺這一次二次。他連眼都沒閉,任由三支箭唰唰唰而來,一只擦着他的箭側而過,一只中了靶心,一只脫靶掉到了他的頭上,所幸最後他毫發無傷。
江棠舟放了靶,眉梢微挑,往側邊站了站,往三皇子和五皇子的方向比了個動作,道:“請。”示意他們到自己的位置來。
衆人俱都愣住,唯有殷問峥噗嗤一聲笑了:“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怎麽,三皇弟和五皇弟這是打算反悔?”
江棠舟又加了一句:“敢問是三皇子先,還是五皇子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