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給我一夜時間
禦花園內有風拂過,唰唰吹了一地落葉,墜到地上變作殘花,卻仍然是好看的。
空氣中沉默不斷彌漫,那三皇子端起杯飲茶一盞,卻沒有開口,江棠舟也沒再繼續追問。
一聲輕笑自殷問峥的喉間傳出:“說好的一起玩,怎麽,三皇弟和五皇弟這是怕了?”
“不若……不若……”淩與錦看向淩詢欽,“不若三皇兄先請?”
殷問峥眼中一抹嗤笑一閃而過。
淩詢欽被點了名,卻也還算淡定,輕蕩茶盞,淡淡道:“本王何時說過本王要來玩這游戲了?既然是五皇弟提議要來玩的,便快請吧。”
淩與錦瞪圓了眼,顯然想清楚了,他這是被算計了。
在場的每個人都把他給算計了。
淩與錦攥緊了拳頭,看向江棠舟,許是心口憋着一口氣,竟然也沒撂挑子不幹,還真的一步一步的往方才江棠舟持靶的地方走去。
江棠舟與他擦身而過,聲音便也落入他的耳中:“若是傷了哪兒,還請五皇子見諒。我畢竟是個瞎了眼的,自然比不得五皇子精準。”
淩與錦覺得自己的腿都開始抖起來了——早知道玩這什麽狗屁游戲,現在倒好,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了!
江棠舟摸索接過旁人遞來的弓箭,拉開了——
“看你這樣子,好似不會用?”
殷問峥說了話,江棠舟才意識到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側。
江棠舟“嗯”了一聲,也不知是否認還是承認。
下一秒,一只溫暖的大手覆上他的手背,拇指抵住他的虎口:“先用這裏摁着。”
氣息流轉之間,便留在了他的耳廓上,甚至他的頸側,江棠舟哪裏還聽得進一個字的教學,腦子裏只剩下殷問峥的聲音——是清越的,幹脆利落的,絲毫不拖泥帶水。
“學會了嗎?”
“江棠舟?”
“嗯?”江棠舟猛地聽到人喊自己的名字,吓得一瞬間彈開來,有些後知後覺的開口,“應……應當是學會了。”
殷問峥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湊近他的耳側道:“這還是我頭一次看你結巴。”
江棠舟:“……”這人!什麽意思!
那淩與錦倒是想控制自己不抖,奈何控制不住。
畢竟剛才太子才教了江棠舟,證明江棠舟是不會這射箭的。
在開始時,殷問峥甚至還饒有興趣的說道:“弓箭無眼,若是傷了五皇弟,可千萬不要怪了祯王,畢竟……他不會,卻是你強硬讓他來玩這游戲的,是麽?”
殷問峥這番話,再次絕了淩與錦的後路。
他就是想去找淩俞帝告狀都不行,畢竟是他拿捏了江棠舟的婢女,以淩俞帝的性格,指不定會想罰誰。
只能盼自己福大命大。
剛把這茬想到,淩與錦就聽到“唰”的一聲,一支箭朝着自己飛了過來——他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完全屏住,緊接着,“铛”的一下,箭頭正好錯開了自己的脖頸,嵌入身後的木牆中。
淩與錦就快虛脫了,此刻再也顧不得什麽面子與面子,剛才那種生死完全由人掌控的感覺,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正好開口說兩句好話軟話求饒,第二支箭又已經射了過來。
淩與錦眼睜睜的盯着那一支箭朝着自己的面門過來,想躲開,奈何手腳全然無力,根本動也不動——
“呲——”的一聲,淩與錦覺得自己的臉側一陣痛感襲來,疼得他渾身一軟,直接坐了下去,發出一聲慘叫:“來人!來人!快來看看本王的臉!”
“喊什麽,”殷問峥長嘆了一口氣,頗為不耐煩地道,“不過是破了一條小口子,你回去拿點玉肌膏塗塗,兩三天就好全了。”
淩與錦接過婢女遞來的鏡子一看,果然臉側只是破了道小口子。
但一摸後背,卻是全濕透完了。他吸了口氣,在婢女的攙扶下站起來,道:“本王不玩了!”
江棠舟眼中暗光微弱,平靜的看着淩與錦:“五皇子,這只不過是第二箭罷了。”
“不玩了不玩了!”淩與錦擺手道,“你箭術不精,才第二箭你就讓我出了血,第三箭若是要了我的命怎麽辦?本王方才可是一丁點都沒傷到你!若是想要精進,自己找個婢女練去,本王才不當你練手的工具!”
江棠舟問他:“那我的婢女?”
“還給你便是了!”淩與錦本就是個沒長腦子的,被這麽一通之後,突然覺得這位祯王好似也不是那麽好惹的人物,萬一第三箭他就什麽都不管直接朝他胸口*了呢?那他豈不是折了夫人又折兵?
雖然面子也很重要,但命比面子更為重要!
淩與錦甩手離去:“待會兒把人送到你宮門口就是!”
“多謝五皇子。”江棠舟雙手抱拳見禮。
“有趣。”鼓掌之聲起,那一直看戲的三皇子也站起來,笑道,“看了兩場箭術比拼,着實有趣。”
殷問峥輕哼一聲,沒說話。
“我這便去看看,五皇弟的傷如何了。”看他那雙眼中藏着壞,又不知在琢磨着要幹什麽蔫壞的事兒了。
禦花園中人撤了一大半,只剩下江棠舟與殷問峥兩個人。
江棠舟亦是長舒了一口氣。
“你也會緊張?”殷問峥笑問道,“我還以為你一點也不緊張。”
“是人都會緊張。”江棠舟說罷轉身向他,“多謝。”
他知道,倘若今日殷問峥不在,他絕不會做如此出格之事,只為給那淩與錦一個教訓。
他知道,殷問峥會幫他。
“客氣什麽?”殷問峥搖着玉笛靠近,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陣,然後笑了,“只不過,既然你會射箭,作甚麽剛才我教你時,你也不說一聲?”
江棠舟若是不會射箭,怎可能控制得住那一箭剛剛好從淩與錦的臉上擦過,留下一個不大不小,不會有任何影響的傷疤。
他不僅會,而且還是在什麽都看不到的情況下射出去的箭,如此能力……恐怕不是一朝一日能夠練成的。
“我不會。”江棠舟予以否認,他轉過身去,往外走,“只是碰運氣罷了。太子想多了。”
殷問峥望着他的背影,眼底的笑意一寸一寸的彌漫上來,最後挂在嘴角與眉梢,興味盎然。
那淩與錦雖說是個飛揚跋扈的,但還當真是說話算話,江棠舟近了宮,聽雨已經等在那裏多時,急忙沖了上來,抱住了江棠舟的胳膊。
江棠舟停住步伐訓她:“怎也不知道小心着些?見着不對勁,就趕緊跑。”
“哪裏跑得掉嘛。”聽雨委屈巴巴的撇着嘴,道,“那麽多人來抓我一個,我就是想跑也跑不掉。”
“可有哪裏受傷?”
“沒有。”聽雨道,“他還沒來得及對我做什麽,就讓爺您把我給救回來了。”
“那便好。”江棠舟長舒一口氣,“別在這門口站着了,我們先進去。”
“嗯!”聽雨點點頭,眼神飄向江棠舟的身後,又問道,“那……可要請太子入內?”
江棠舟一頓,才知道那殷問峥竟如此清閑,閑得跟他跟進了這邊。
奉了茶,殷問峥跟大爺似的坐在那堂上,一口一杯,江棠舟沒忍住開口:“若是白日喝多了茶,恐晚上睡不着覺。”
“無妨。”殷問峥一甩玉笛,“我讓你考慮的那件事,考慮得如何了?”
“……今日才第一日。”江棠舟也沒給他個答案。
“這有什麽?我每天來催你,早中晚各一次,即便你不想,也會覺得煩,說不定就被我催動了,你說可是?”殷問峥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眼神一刻不錯,也得虧了江棠舟是個瞎的,不然非得被他這架勢給看得渾身發毛。
江棠舟嘆了口氣,到底又是問道:“到底為何?”
“什麽為何?”
“于你來說,不但沒有任何好處,可能還會麻煩上門。”江棠舟不是沒有思考過這事兒的可行性——并且他已經意識到,他要在恒國待下去,最好走的路便是殷問峥所提議的這條路。只是心裏到底有些沒底兒。
殷問峥靠着椅子,挑眉笑道:“我府中什麽樣的美人兒都有,獨獨缺了你這一型。我就是個喜好美色之人,只願意平日自己的眼睛被養着些,就這麽簡單,不行嗎?”
“……你,”江棠舟嘆了口氣,“你就不能坦誠以待?”
殷問峥哎呀一聲,說:“我都快把我的心剖出來給你看了,這還不算坦誠以待嗎?”
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樣,聽得江棠舟心下甚不是滋味兒:“我卻是不信的。”
殷問峥輕笑一聲,這才正了正神色,繼續道:“你如今得罪了五皇子,恐怕在恒國的日子更不會好過。”
不用殷問峥提醒,他自己心裏也清楚。
但他一點也不後悔。
至少聽雨還好好地。
只是殷問峥能替他想到這一層,他心裏怎麽說也好受了幾分。他摩挲着自己的掌心,沉默片刻之後,才道:“再給我一夜時間,明日給你答案。”
殷問峥站起身來:“靜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