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真的叫殷問峥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這婢女恐是沒有想到,自己不過是不慎将酒撒了一些在太子爺的身上,便丢了自己這一條小命,吓得渾身都忍不住戰栗起來,連忙跪在地上往殷問峥的身側蹭去,邊慌張無比的說道:“殿下饒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殿下饒命……”

殷問峥垂下眼,将酒壺中的酒緩慢的倒入酒盞之中,神色未有絲毫變化。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好好地一場宴席,竟會鬧出這麽一碼子事兒來——關鍵就在一炷香之前,這位陰晴不定的太子爺明明看上去還挺開心的。

這突然的……是怎麽了?

誰都想不通,江棠舟也同樣想不通。

以往這樣的事兒,江棠舟在不能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時,是絕不會插手的——可大概是因為對方是殷問峥,他竟皺了皺眉頭,出口打了圓場:“不過是一點酒水而已,沒那麽嚴重,你先退下吧。”

殷問峥突然擡起頭望向江棠舟:“什麽時候輪到你來做我的主了?”

一種微妙的尴尬浮上心頭,江棠舟抿了抿嘴唇,道:“我只是覺得不過撒了一點酒水,到不了要了別人一條性命的地步。”

殷問峥冷笑一聲:“她的性命本就握在孤的手上,就是她什麽也沒做錯,孤要她的命,也容不得任何人來置喙。”

“你——”江棠舟也被殷問峥激起了三分怒意,盡管他在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緒,可說出口的話卻也難免有些過了,“你這便是在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又如何?!”殷問峥冷笑道,“孤作為太子,還做不了一個小婢女的主了?”

江棠舟臉上緋紅一片,也不知是醉了,還是給氣的。他猛的站了起來,盯着殷問峥那團模糊的影看了半晌——他看不到殷問峥的表情,但能夠想象到對方現在大概的樣子。

他覺得自己活像是豬油蒙了心,他分明可以置身事外,卻因為覺得殷問峥不是那樣草菅人命的人,而貿然開了口。

他竟以為自己很了解殷問峥了。

其實不然,他們彼此都有太多不會告訴對方的秘密——殷問峥不了解他,同樣的,他也根本不了解殷問峥。

江棠舟突然就覺得自己沒了立場,他的薄唇抿成一條筆直的線,臉上的表情冷淡下去:“是我多事了。”江棠舟擱了那沒吃完的一半桃子,轉身往後院走去。

“棠舟——”四皇子眉頭擰起來,看了看殷問峥,卻道,“皇兄,我去看看他——”說罷也跟了上去。

殷問峥沒回頭去看兩人離開的背影,只是氣得直接擡手将那案幾給掀掉了,東西噼裏啪啦的砸了一地,在場的衆人也沒一個敢開口說話的。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若簡極輕聲的問道:“爺,這個婢女……”

“讓她滾。”殷問峥拂袖轉身,“今日便散了吧!”

江棠舟那股生氣的勁兒下了頭,才意識到自己今日确實是多嘴了。

如殷問峥所說,他的确沒資格去做殷問峥的主,莫說他們是假成親,就是真的成了親,他也不可能做任何人的主。畢竟他連他自己的主都做不了。

至于殷問峥是不是草菅人命的混蛋,又與他何幹?

以他平日的脾性,根本就不可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同殷問峥對着幹,今日他确實是有些出格了。

江棠舟的動作逐漸慢下來,那股怒氣也像是瞬間消散了似的。

淩應翀跟上來:“倒是想不到你也會有這樣的一面。”

江棠舟楞了一下,才意識到是淩應翀跟了上來,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只是覺得那婢女是無辜的,不該為這麽一個小小的錯誤就丢了性命。”

“的确。”淩應翀點頭贊同道,“撒了一點酒水罷了,将衣服洗幹淨就是,到不了要丢了性命的地步。”

江棠舟笑了笑沒說話,其實他平時并不覺得殷問峥是個會因為這麽一點小事就要人性命的人,也不知道他今日抽了什麽瘋。

“你放心,皇兄平時也是個明事理之人,等他冷靜下來,那個婢女應當不會有什麽事的。”淩應翀寬慰他道,“本來今日想與你好好對飲幾杯,不過想來你現在也沒那個心情了,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再約你下一回?”

“什麽?”

“再過幾日,绗山的桂花應當要開了,那時候我再來太子府遞帖子,我二人一同去賞花飲酒,”淩應翀邀約道,“不知棠舟可賞我這個面子?”

江棠舟一頓,道:“自然可以。”

“好。”淩應翀笑了笑,道,“那到時候,我們再見。”

淩應翀便停在原地沖江棠舟擺了擺手,目送他入了後院,眼神裏才露出幾分不舍來。

他嘆了口氣,轉過身正要出府,卻迎上殷問峥那似笑非笑的雙眼,隐隐藏着點別的什麽意味。

殷問峥雙手環胸,眉梢微挑,冷聲道:“四皇弟不覺得自己有些過了麽?”

“什麽?”淩應翀看似懵然的詢問道,“臣弟不知皇兄是何意。”

殷問峥冷笑一聲:“四皇弟三番五次的邀約孤的太子妃一同對詩賞花飲酒,怎能不讓孤懷疑四皇弟是否別有企圖?”

淩應翀先是一愣,緊接着有些誇張的笑道:“那皇兄這真的是想的有些太多了,臣弟既然已經知道棠舟已是太子妃,自然不可能對他有什麽別的心思,臣弟不過是當棠舟是個可以相處的故友,所以才與他親近了一些而已。”

“最好是。”殷問峥盯着淩應翀,動也不動的說道,“畢竟,四皇弟若是真的有什麽其他的心思的話,也只能收回肚子裏去。他已是我的太子妃,與你一點幹系也沒有。”

淩應翀只是溫和的笑:“這一點,皇兄還請放心。那臣弟就不在此叨擾皇兄,先行告辭了。”

他雙手抱拳見禮,邁開步伐與殷問峥擦身而過。

背對殷問峥的那一瞬間,淩應翀嘴角的笑緩慢的淡下去,眼神裏閃爍着勢在必得的光芒。

江棠舟下棋靜心,下到一半,又摸到有一枚棋子動了位置,便猜到是殷問峥來了。

不過他沒說話,動作也沒變過,而是該如何,便如何,就當殷問峥根本不存在。

殷問峥又變了幾個棋子的位置,江棠舟都始終沒有任何反應,他的眉頭便輕皺起來,按捺不住的開口道:“看來今日祯王的記性不怎麽好。”

江棠舟淡淡道:“位置記得再準,也抵不過總有人在那裏破壞我的棋局。”

殷問峥“嗯”了一聲,圍着江棠舟轉了好幾圈,才別別扭扭的說到:“那婢女已經回房間去休息了。”

江棠舟這才擡了擡眼,不鹹不淡:“是嗎。”

殷問峥有些苦惱的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下定決心般的開口道:“我沒要她的性命——我只是那時突然氣上了頭,随口說那麽一句發洩一下,也沒想到你竟會站起來阻止,話沒過腦子便同你吵起來。實則我平素說話是會過腦子的,只是那時……那時也沒想多的,光顧着要同你争個輸贏了。”

“棠舟沒那麽大的分量,值得太子爺要與我争個輸贏。”江棠舟仍然是一副不鹹不淡的模樣開口道。

殷問峥狠咬了咬牙,讓江棠舟那邊将了自己的軍,才悶聲道:“我錯了,還不成麽?”

江棠舟頓了一瞬,殷問峥便乘勝追擊道:“我同你道歉,這事兒确是我做得不對。”

殷問峥見江棠舟的神色軟了幾分,便知道自己這一步棋算是走對了,忙上前拽住江棠舟的袖子輕扯了兩下,道:“還請阿棠大人原諒則個。”

“咳——”江棠舟想要憋住臉上的笑意,奈何實則覺得好笑,不慎嗆到了自己,忙咳嗽了兩聲道,“行了,此事我也有不對之處,不該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與你較勁。”

“這事兒便算是過去了。”殷問峥又開心起來,道,“來,我來陪你下一局。”

“且慢。”江棠舟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道,“你且等一下。”

“怎麽了?”

江棠舟轉身打開衣櫃,從裏面摸索了一陣,掏出來一個錦盒,殷問峥的眼神便亮起來,詢問道:“這可是給我的生辰賀禮?”

“嗯。”江棠舟微微颔首道,“打開看看。”

殷問峥迫不及待的開了盒,從中取出那塊通身碧綠的玉佩來,背後還刻着他的名字——殷問峥以拇指摩挲片刻,才問道:“為何……刻的是這三個字?”

“因為覺得這三個字更适合你。”江棠舟解釋道,“你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殷問峥吐出一口濁氣,下一刻,伸出手将江棠舟緊緊地擁入自己的懷中,低聲道,“多謝你,阿棠。”

江棠舟被他箍住身體,擡了擡手,最終卻沒有落到他的後背上,又放下去。

“不客氣。”江棠舟說。

“我的娘親名諱喚做殷覃,所以我才會用殷字做姓,”殷問峥将頭埋入江棠舟的頸窩中,深吸了一口氣,道,“問峥是她給我起的名字,希望我如峥嵘之松般正直,可惜,我沒能長成她想要的樣子。”

“所以,我真的叫殷問峥,”殷問峥往後退了退,微微垂眼看向江棠舟,一字一頓的說到,“我沒有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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