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馱着熊貓的黑羽, 請将這封信寄給熊貓。”
房間裏落地燈亮着,散發着橘子色的暖黃光暈。
暖黃的光暈籠罩在兩只熊貓身上,将他們身上細長蓬松的熊毛暈染成焦糖般的色澤。
他們熊爪搭在書桌上, 毛茸茸的腦袋緊緊挨着, 一起看桌上的信。
打開白色信封裏面又是一個竹葉綠色的小信封,還能聞到淡淡的竹香味。
拆開綠色的小信封, 裏面才是真正要寫給熊貓的信。
寫信人是一名女高中生, 在即将升入高二的暑假因為一場出人意料的車禍失去雙腿,下半生只能在輪椅上度過。
她感覺人生變得晦暗無光,所有對未來的憧憬都化作虛無。
她在自己的小房間躺了很久, 她不願意出門。
因為她不想坐着輪椅,不想承受外人異樣的陽光。
窗戶外面的一小方風景就足夠了, 那是她唯一願意注視的方向。
直到有一天她從窗戶外面看見黑鳥馱着熊貓飛過......
......
熊爪抓着薄薄的信紙, 阮阮抖了抖耳朵, 蓬蓬的臉蛋有顯而易見的煩惱,“黑羽師兄, 你怎麽想的?”
黑羽蓬蓬的米奇黑耳朵支棱着,“她看見黑鳥馱着熊貓飛過窗外,但是沒有看見我馱着你飛過窗外吧?”
阮阮眨眨眼,指了指黑羽,又指了指自己,“可黑鳥就是你,熊貓就是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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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羽跳到桌子上, 身形縮小縮小縮小化形為黑羽鳥的模樣。
黑羽鳥嫩黃的鳥喙一開一合, 問阮阮:“世界上有那麽多黑色的鳥, 怎麽會那麽巧我就是那只馱熊貓的鳥呢?”
黑羽又跳到阮阮肩頭,“你現在是阮阮, 不是熊貓。黑鳥馱着的是熊貓,不是阮阮,所以阮阮不是收信熊。”
阮阮點頭,若有所思。
黑羽最後跳到信紙上,在潔白的信紙上留下一個淺淺的爪印,“找不到收信熊,只能将信送回黑羽的小信箱。”
這樣處理似乎最為妥當,不會暴露黑羽和阮阮的身份。
阮阮能繼續在熊貓高中上學,黑羽能繼續在熊貓高中做小信使。
“可是她聽起來好可憐。”阮阮兩只熊爪托着下巴,藏在黑色眼圈裏的眼眸流淌着暖黃的光。
“生老病死,是所有人和動物的宿命。”黑羽說。
數學老師在課堂上講課,阮阮手裏抓着筆,眼神卻不由自主往窗外飄。
這是一個普通的秋日,天空是水稀釋過的淡藍,幾縷雲仿佛拉得纖長的棉絮漂浮在空中。
陽光熱烈但并不刺目,窗明幾淨,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阮阮忍不住想,寄信人房間裏的窗戶有多大,有教室裏的窗戶大嗎?
外面的世界好大好漂亮,一扇窗戶能裝得下的東西太少。
“阮阮!阮阮!”
後面的同學偷偷摸摸用腳踢阮阮的凳子,阮阮回過神來,正對上數學老師不滿的目光。
她騰地一下站起來,手抓着課本不知所措,臉上浮上一層紅暈。
身邊的同學小聲跟阮阮說老師的問題,阮阮磕磕巴巴回答上來。
數學老師沒再說什麽。
一堂課上完,阮阮都沒敢再走神。
下課後數學老師把阮阮叫到辦室,跟她說了一通高中的重要性,數學的重要性。
阮阮耐着性子聽着,乖巧點頭。
數學老師見她依稀是聽進去了,嚴苛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揮揮手讓她離開。
阮阮向外走的時候正好看見陸汣跟在他的班主任後面走進來,兩人邊走邊說。
“李姝同學真的要辦理退學?”陸汣問。
陸汣的數學老師兼班主任嘆了口氣,“我也覺得可惜,李姝是我教書這麽些年見過最好的數學苗子。可惜了,要不是那場車禍,也不至于如此。”
“她還不願意出門?”陸汣皺眉。
“她家裏人勸不動她,心理醫生也看過,都沒用。”
“老師,退學申請表先別批準,再等等。”
“好,再等等。”老師面色猶豫幾秒,大概懷着微渺的希望,點頭答應。
陸汣在走廊裏追上磨磨蹭蹭走得比蝸牛還慢的阮阮。
阮阮立刻停下腳步,仿佛早就等着了。
此時上課的預備鈴已經響起,阮阮卻不急着挪動腳步。
“不去上課?”陸汣問。
阮阮緩慢地挪動一下腳尖,身體卻留在原地,“叫我有事嗎?”
陸汣盯着阮阮烏黑的發頂,若有所思。
“下午放學你跟司機先回去,不用等我。”陸汣說。
阮阮點點頭,等了半天不見陸汣主動解釋,忍不住問:“老大,你有什麽事嗎?和...那個李姝同學有關系嗎?”
陸汣挑眉,“你認得李姝?”
阮阮連忙擺手,“不認識,不認識。”
“就是路過聽見你和周老師聊,我記住了。”阮阮補充道。
陸汣手插在兜裏,語氣尋常,“李姝同學出意外康複之後一直在家不願意來上學,我和周老師打算晚上去她家看看。”
“李姝同學挺喜歡熊貓的,下午我去外邊買幾個玩偶帶着,希望能讓她心情好一些,早日走出陰霾。”陸汣慢慢說着。
阮阮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陸汣呼撸一把阮阮的頭發,催促她,“行了,趕緊上課去。”
阮阮一整天的課都心不在焉,她趁着黑羽師兄出門送信,偷偷把給熊貓的信從信箱中取出來。
重新讀了一遍熟悉的內容,信的落款名字正是李姝。
李姝,李姝......
晚間,陸汣推開別墅大門,卻發現客廳的燈還亮着。
電視機發出微微的幽光,電視裏的人物兀自對着房間演着煽情的戲碼,唯一的觀衆早已趴伏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阮阮穿着粉嫩的睡衣,身量小小的,像是小獸般蜷縮在沙發上。
柔軟濃密的長發垂在身側,略帶嬰兒肥的臉頰白裏透紅,長而卷翹的睫毛乖巧地垂着,在眼底打下一層朦胧的陰影。
黑色的陰影垂下遮住燈光,陸汣走近,望着此情此景,毫不留情伸手捏住阮阮的鼻子。
阮阮忽然喘不過氣來,鼓着臉頰醒過來,正對上陸汣放大的臉龐。
“看電視都能睡着,你可真行。”陸汣若無其事收回作惡的手。
阮阮看清是陸汣,臉頰自然而然浮現小梨渦,她抓住陸汣的胳膊,情急之下沒有控制好力道,陸汣被拖得一個趔趄,撲通一聲跪倒在沙發前。
眼見陸汣臉上露出猙獰痛苦的神情,阮阮收回手,摸了摸鼻尖,表情讪讪。
阮阮見陸汣手抓着沙發沿,坐在地上不動彈,怕他在地上着涼,自己赤腳從沙發上爬下來,兩手穿過陸汣的胳膊下方,輕輕松松把人抱到沙發上。
阮阮還貼心地給陸汣蓋上小毛毯,這才兩手撐着臉,眨巴眨巴看着他,問出自己等了一晚上最想知道的事情,“怎麽樣?怎麽樣?李姝同學答應回學校上課了嗎?”
陸汣還沉浸在他一個七尺男兒未來的英雄人物居然被一個小姑娘抱起來的打擊之中,難以自拔。
即使知道阮阮力氣大,陸汣還是不太好适應啊!
“以後不許抱我,聽見沒?”陸汣擺出最兇神惡煞的臉威脅阮阮。
阮阮不明白陸汣在意的點,她點點頭,遲疑地問道:“那我再把你放下來?”
阮阮兩只手蠢蠢欲動。
“不用。”陸汣黑着臉伸手抓住她的手,手掌握成拳緊緊将她手鎖住。
這下,阮阮動彈不得,陸汣才踏實些。
阮阮覺得捂得手心發熱,暖乎乎還挺舒服,也就任由陸汣鎖住。
她順勢坐在旁邊的小墊子上,又重複了一邊自己的問題。
陸汣眉眼垂落下來,“我們只看見李姝同學的媽媽,她躲在房間不肯見人。”
阮阮呆呆地睜着眼,心情也有些低落。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個在沙發上,一個在沙發旁挨着他。
雙雙長嘆一口氣。
阮阮從被窩裏探出頭,點亮床頭燈,從枕頭底下取出李姝的信翻來覆去又看了一遍。
她将信件貼在胸口,感受着心髒跳動的聲音。
這就是寫給她的信,阮阮想。
阮阮終于下定決心。
深夜。
陸家別墅陷入沉睡。
阮阮變回熊貓原形,走到打開的窗戶旁。
黑羽變大身形蹲在窗臺等着她。
阮阮背着小包袱,跳到黑羽背上,熊爪攬住它的脖子。
黑羽張開翅膀,飛向夜空。
黑色的身影很快與黑夜融為一體。
李姝的母親為女兒擦拭完身體,将她抱上床。
望着女兒蒼白憔悴的面龐,李姝的母親張了張嘴,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最後只是輕輕摸了摸李姝的頭發,叮囑她早些睡覺。
房門關閉後,李姝慢慢從床上坐起來,她靠在床頭,推開窗戶,任由夜風吹拂進來。
城市的夜晚總是少不了燈火璀璨,可這一切離這個黑暗中的房間很遠很遠。
那些人間的萬家燈火于她而言與天上星辰并無區別,一樣的遙遠缥缈。
李姝抱緊懷裏的熊貓玩偶,讓自己的視線順着唯一的一扇窗飄遠。
唯有在黑夜中,她才能找回一些勇氣,窺探外面的世界。
樹影幢幢之間,李姝仿佛看到一個黑影穿梭在黑暗之間,像一道黑色的流星劃過。
随着那黑影離自己越來越近,李姝慢慢睜大眼睛,平靜如死水的眼眸中終于流露出一絲波瀾。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信究竟是誰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