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咚咚咚。
咚咚咚。
夜風将阮阮身上的熊貓吹得有些淩亂, 她握爪成拳，輕輕敲了敲窗戶。
面容略顯蒼白的小姑娘下半身藏在被子底下，上半身不由自主前傾, 在瘦弱的臉頰上顯得過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窗外的阮阮。
阮阮熊爪貼着窗戶, 微微歪着腦袋，蓬蓬的臉蛋露出友好的笑容, 招了招熊爪, 和她打招呼。
窗戶一側是開着的，但有一層薄薄的紗窗阻攔。
李姝不敢眨眼，月光下有只熊貓落在自己家的窗前, 仿佛一場美好的夢境。
看到阮阮被紗窗攔在外面，情急之下李姝身體努力向窗子的方向挪動。
她的手抓着床頭櫃, 毫無知覺的雙腿仿佛兩塊累贅, 将她禁锢在床上。
李姝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她怕熊貓進不來便走會走掉。
尖利的熊爪輕輕松松在輕薄的紗窗劃出一個口子，刺啦一聲在沉靜的夜顯得格外響亮。
先是一只黑色絨毛覆蓋的熊爪, 再是圓潤可愛的黑耳朵，蓬蓬的熊貓頭緊随其後，小短腿踩進來。
胖乎乎的熊貓團子撕開阻礙，鑽進這方小小的天地。
黑羽鳥緊随其後，收起翅膀，蹲在房間的衣櫃上梳理羽毛。
阮阮兩只前爪扒住床沿，後爪用力往李姝床上爬。
從李姝的視角可以看見小家夥毛茸茸的後腦勺, 靈巧抖動的熊耳朵, 還有毛球球般蓬松的小尾巴。
Advertisement
李姝手指捏着被角微微發抖, 她屏住呼吸，生怕驚擾這可愛的小生靈。
眼睛卻仿佛在熊貓團子身上紮了根, 不肯往別處挪動一絲一毫。
下一秒毛茸茸的後腦勺從視野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放的熊貓臉龐。
它的睫毛又長又翹，黑色眼圈自然上揚，細長的白色絨毛覆蓋着，仿佛蒲公英的花瓣，蓬松柔軟。
阮阮伸出兩只毛乎乎的熊爪，圓溜溜的眼睛專注地望着李姝。
要抱抱。
李姝心跳到嗓子眼裏。
阮阮見李姝懷裏仍抱着一個假熊貓玩偶，耳朵沒有她的圓，眼睛沒有她的，毛沒有她的蓬。
好醜。
阮阮伸爪将熊貓玩偶丢到床的另一邊，醜醜的熊貓玩偶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形，倒頭栽進被子裏。
阮阮拉起李姝的手放在自己毛絨絨的腦袋上。
要摸就摸真熊貓！
掌心微微磨砺的觸感，輕輕拂過蓬松的白色毛發，李姝能感受到細長絨毛覆蓋下溫熱柔軟的身體。
小家夥黑而亮的眼眸盛着明亮的光，鼻尖是草莓色暈染開的紅，唇角是天然上揚的弧度，就這樣緊緊挨着她，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
李姝蒼白的臉上浮現激動的紅暈，血液在血管裏沸騰，胸腔裏心髒恨不得蹦出來。
她居然摸到了真的熊貓！
就在她懷裏！
又奶又乖的熊貓！
掌心傳來酥酥麻麻的癢意，李姝低頭看，熊爪搭在她手上，細長的黑色熊毛滑過皮膚。
熊爪上看起來尖利的爪尖乖巧地收起，用肉乎乎的熊掌握住她的手。
是向外的力道。
眼前的熊貓團子似乎是想拉她起來。
李姝眼中亮起的光芒瞬間黯淡下來，她的腿...
忍住即将湧入眼眶的淚水，李姝艱難地開口，不知道是說給阮阮聽還是說給她自己聽，“我不行的，不行的...”
阮阮拉着李姝的手沒有松開。
李姝忽然感覺身體變得輕盈，熊貓團子在她視線中一點點下沉，直到她只能看見阮阮黑黑的耳朵尖。
她竟然被舉起來了。
被一只軟糯可愛，身形小巧的熊貓團子、舉起來了！
李姝陷入震驚與恍惚之中。
黑羽展開翅膀從衣櫃頂飛下來，落在地上，黑色身形漸漸放，很快一只黑色的鳥匍匐在床前的地板上。
阮阮帶着李姝趴在黑羽背上還半挂在窗邊的窗紗被阮阮毫不留情撕掉，露出個口子。
穿過這扇小小的窗戶，是更加廣袤美麗的天地。
夜風吹拂，耳邊是呼嘯的風聲，李姝摟緊懷裏的熊貓團子，眼睜睜看見自家的窗戶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城市的絢爛燈光在高處看時最為美麗，猶如人間星河流淌，光輝萬裏。
阮阮側過臉，烏黑圓潤的眼眸靜靜望着李姝，臉上的蓬蓬毛讓風吹得有些許淩亂。
李姝黑色的長發與阮阮黑色熊毛交織在一起。
這一刻，李姝忽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惬意，久違的笑容在她臉上浮現。
仿佛靈魂解脫身體的枷鎖漂浮起來，壓抑在心底的愁悶痛苦順着破開的口子湧出，傾灑在寂寂黑夜之中。
他們在一棵樹上停留，夜幕掩蓋下的樹林失去人類的蹤跡，取而代之是其他同樣擁有鮮活充沛生命力的生靈。
夜風中幽幽散發香氣的野花，草葉間不停歇鳴叫的蟲兒，翻騰着翅膀落下又飛起的鳥兒，草叢裏窸窸窣窣鑽來鑽去的小動物。
世間萬千生靈，各有各的活法。
阮阮靠坐在樹幹上，解開随身攜帶的小包袱，毛茸茸的熊爪笨拙地展開信件，推到李姝面前。
李姝接過信紙，目光觸及陌生又熟悉的字跡，怔怔然。
在信的最後，空白的紙頁上用黑色墨水鄭重蓋着一個熊爪印。
阮阮抖了抖耳朵，伸出熊爪在熊爪印的位置做了一個蓋章的動作。
望着阮阮亮晶晶的眼眸，李姝恍然明白。
這就是熊貓的回信。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湧上心頭，李姝張開雙臂緊緊抱住阮阮，顆顆淚水從眼眶湧出，浸濕阮阮黑色的熊毛。
阮阮貼着李姝，能感受到她身體因激騰的情緒而顫栗不止，她伸出毛絨絨的熊爪，略顯笨拙地輕輕拍打着她的背部。
李姝不再壓抑內心，放聲痛哭。
她腦中一片空白，不去想過去未來和現在。
時間一點點流逝，當李姝從情緒的宣洩中回過神時，小家夥仍然乖巧地讓她抱着。
李姝擦幹眼淚，直起上半身，卻發現阮阮身體慢慢滑落，摔進她的懷裏。
低頭一看，李姝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阮阮眼眸緊閉，兩只爪爪無意識攏在胸前，蓬蓬的臉蛋一側壓得有些扁，顯然是睡得正香。
李姝指尖輕輕撫平阮阮頭頂翹起的一撮呆毛。
她懷裏抱着熟睡的熊貓團子，靠坐在樹幹上，仰頭望天。
黑沉沉的雲飄向遠方，一輪明月高懸，皎潔明亮。
李姝睜開眼睛，映入眼簾是熟悉的房間天花板。
兩只眼睛紅腫得像核桃。
李姝坐起身來，雙手輕輕覆在胸口，昨晚她好像做了一個夢。
一個美夢。
熊貓敲開她的窗戶，帶着她飛向廣袤的天地。
回憶起昨晚的夢境，李姝嘴角無意識彎起。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驀地她的視線落向窗戶的方向，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傾灑進來，照在她的臉上。
紗窗撕開一個洞，晨風無遮無攔吹進來。
不是夢！
李姝愣愣注視着眼前的一幕，神情溫柔下來。
房門處傳來輕輕的響動，李姝的母親推門進來，打算看看女兒是否醒來。
李姝常常失眠，直到淩晨三四點才勉強入睡，神情是一天比一天憔悴。
李母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又無可奈何。
當她推開門，望見女兒陽光中的笑顏時，臉上一陣恍惚。
李姝輕輕叫了她一聲，“媽。”
李母抓住門把手，嘴唇抖了抖，輕輕應了一聲。
李姝目光落在窗外，陽光明媚，微風和暢。
真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呢。
“待會吃完飯，陪我出去走走吧。”李姝笑着說。
她坐在床上，金色陽光點點灑落周身，眉梢眼角都是輕松的笑意。
望着這一幕，李母悄悄紅了眼眶。
城市的另一邊，陸家別墅。
黑羽撲騰着翅膀圍着阮阮的床竄來竄去。
啾啾啾。
啾啾啾。
起床了！
起床了！
黑羽用嫩黃的鳥喙啄弄阮阮的頭發。
阮阮翻了個身，臉龐透着水蜜桃的粉，眼眸阖着，兩手摸到被子往上一拉，蒙頭繼續睡。
起床！起床！
黑羽隔着被子猛啄。
阮阮不為所動，被子裏隆起的小山包紋絲不動。
黑羽氣急敗壞，變回熊貓原形，兩只爪爪扯住被子一角，想要掀開被子。
阮阮感受到被子脫離的趨勢，兩手使勁拽着被角，保衛自己溫暖的小被窩。
一人一熊，被內被外，形成拉鋸趨勢。
可憐的羽毛被繃得緊緊的，最後在兩方作用力下，不堪重負。
随着撕拉一聲，布帛四分五裂，潔白的羽毛從露餡的被子裏簌簌飄落。
阮阮從床上坐起來，迷迷瞪瞪睜開眼，頭發上身上腳上落滿白色的羽毛。
黑羽心虛地将掌心的布料丢掉，轉眼變回黑羽鳥的模樣，跳上阮阮的肩膀，啄掉她身上的羽毛。
“起床！”
阮阮穿着粉嫩的睡衣，雪白的腳丫踩上拖鞋，仿佛踩在雲層般飄忽，夢游般洗漱穿衣吃飯上車。
車子還沒發動，阮阮閉着眼睛，身體歪倒在沙發後座，重歸夢鄉。
陸汣條件反射往旁邊縮了縮身體。
看着阮阮柔軟的發頂，陸汣一邊從格子裏取出小毛毯蹑手蹑腳給她蓋上，一邊小聲嫌棄道：“睡得像豬一樣，昨天晚上幹什麽好事了。”
睡夢中的阮阮無意識中砸巴砸巴嘴，青鸾山的竹筍就是甜。
艱難地熬過一個上午加上午，阮阮跟司機回到陸家別墅，就沖向床的懷抱。
陸汣沒有一起回來，神神秘秘的，好似有什麽事情。
阮阮這一覺睡到華燈初上時分，她從床上爬起來，伸了個攔腰，眼角沁出生理性淚水。
她揉揉眼睛，走到陽臺，黑羽正站在白玉蘭樹上練歌。
按着黑羽的話說，愛情總是留給有準備的鳥。
他要勤奮練習，當遇到心動鳥時才能依靠美妙的歌喉，一舉贏得對方芳心。
黑羽能從上一段戀情的陰影中走出來，阮阮覺得可喜可賀。
對于黑羽師兄練歌的熱情實則不忍心打攪，些許的聒噪忍就忍了。
但阮阮私以為黑羽師兄如果真的遇到心上鳥，保持沉默比放聲歌唱效果好很多。
至少不會一開嗓子把鳥吓跑。
阮阮老成地嘆了口氣，溜達到樓下找東西吃。
精心挑選一個水靈靈紅潤潤的蘋果，阮阮咔嚓咬上一口，香甜的汁液在唇間釋放，果肉脆且有嚼勁。
阮阮幸福地眯起眼睛。
解決掉一個蘋果，阮阮坐在秋千架上，打了一個飽嗝。
黑羽極具穿透力的歌聲透過枝葉的縫隙斷斷續續傳來。
阮阮聽久了，竟覺得習慣了。
她腿蹬着地面，有一下沒一下蕩着秋千，思緒漸漸飄到李姝那裏。
不知道李姝現在怎麽樣了，等過幾天再去看看李姝好了。
李姝的家離陸家不算太近，黑羽師兄飛一次挺辛苦的。
忽然，阮阮點着地面的腳頓住，手猛地抓住秋千的繩子。
等一下。
李姝的家離陸家別墅很遠。
陸家別墅離熊貓高中很近。
所以李姝的家離熊貓高中很遠。
家離得那麽遠的李姝是怎麽看見黑羽師兄馱着熊貓飛過的？
黑羽師兄只在熊貓高中馱過一次阮阮。
阮阮完全糊塗了。
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另一邊陸汣踏着夜色走進陸家別墅。
他走得極快，腳步飛馳，襯衣下擺如風。
關上房間的門，陸汣深吸一口氣，克制住激烈的心跳，手指翻動，拆開綠色的信封。
展開信紙，從熟悉的文字飛快掠過，陸汣的眼睛定格在信紙末尾。
那是一個黑乎乎的爪印。
而陸汣已經可以篤定，那是熊貓的爪印！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陸沒有那麽遲鈍，但也沒有聰明到哪去，就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