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救護車和消防車閃爍的燈光将籠罩在熊貓園上空沉寂的夜色撕開一道口子。

消防人員循着煙霧升騰的方向一路疾馳, 遇到狹窄的路段,消防車無法通過,消防員只能棄車徒步。

背着滅火器材徒步找到着火的地方時, 消防員們看到他們畢生難忘的景象。

火蛇舔舐草葉, 燃燒時噼裏啪啦作響,像是一團纏綿的火球。

明亮的火焰照影着兩個奔走的身影。

熊貓還有少年, 他們在救火。

明亮的火光中, 一直熊貓來回穿梭,滅火。

熊貓渾身浴血,熊爪推着一塊大石頭圍着火源轉圈。

她将火源方圓以外的雜草推掉, 犁出一圈不深不淺的土溝,形成火焰與草地的絕緣地帶。

小小的身影, 像一團火焰。

少年人身形如風, 拎着桶來回澆水滅火。

一人一熊配合默契。

消防員急忙拎着滅火器上前幫忙。

阮阮看到橙紅色的身影沖到面前, 火勢漸漸變小,她撲通癱倒在地上, 擦了一把額頭的汗。

睫毛沾着東西,仰頭望月看不分明。

阮阮眨眨眼,頭頂陰影垂下,月兒被遮擋,取而代之的是陸汣的臉龐,露着一口大白牙,笑容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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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灰熊貓不知何時慢吞吞爬到阮阮身邊, 熊腦袋蹭了蹭阮阮的肚子, 沾了滿爪滿臉的紅。

随後趕到救護人員望着地上渾身是血的兩只熊貓, 吓得心髒抽了抽。

兩只熊貓被分別擡上擔架,一前一後沖向救護車。

陸汣抹了一把臉上的灰, 緊随其後。

救護車的鳴笛聲響徹夜空。

這個夜晚注定無法平靜。

熊貓園大門前的空地上,燈火通明,停着好幾輛救護車和消防車。

烏泱泱的人群圍成一圈,人頭壓着人頭,所有人的目光注視着熊貓園的大門,臉上各種表情都有。

熊貓園能通行車輛的只有這一個門。

所以當一輛粉色保時捷跑車開出來時,吸引了絕大數目光。

引導員一看門口的架勢,額頭直冒冷汗,後座的李太太披着西裝外套,□□聲一陣一陣。

後面跟着的救護車直按喇叭,這條道已經無法後退。

他只能硬着頭皮開出去,結果被烏泱泱的人群堵在主路。

有人認出引導員的臉,走過來敲了敲車窗。

引導員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随意敷衍了兩句。

後座的李太太等得不耐煩,用力踢了踢駕駛座椅,“快走!快走!我頭好痛。”

熟人循着聲音望過去,燈光透過車窗照在李太太結着血痂的鼻梁上。

“哎呀!小張你是急着送人去醫院是吧!可不是巧了,來了好幾輛救護車,直接跟着救護車走吧!”

“不用,我…不用。”引導員緊張得不會眨眼了,語無倫次。

熟人卻已站起身,一邊揮手一邊大聲喊道:“這裏有傷者!”

醫生護士呼啦啦圍在車前,引導員無路可退,只得打開車門帶着李太太出來。

李太太新做的假體讓阮阮誤打誤撞給撞歪了,她滿心擔憂自己的臉,副園長的威脅都抛諸腦後。

見了醫生護士,她扯着尖銳的嗓音大聲喊着要去醫院。

嗓音之大,很快吸引一衆目光。

“這是誰?怎麽瘋瘋癫癫的?”

“她身上穿的衣服,好像是副園長的?”

“啊不會吧?”

“你看,工作牌還沒摘呢!”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啧啧…”

“你們在說什麽?”

那是副園長的太太,聽說園裏出事,匆匆趕來的。

衆人噤了聲,副園長的太太踩着高跟鞋氣勢洶洶沖過去,李太太也不是個肯受委屈的主。

兩個人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幾句,事還沒說清楚,就雙雙怒氣騰騰。副園長的太太薅住李太太頭發,李太太尖銳的指甲掐入她的皮膚。

兩個女人竟在現場厮打起來,鬼哭狼嚎。

跟在保時捷後面的救護車出來園門後就繞開到前面去。

透過救護車的窗戶,阮阮看見兩個扭打的身影,穿着單薄襯衫的副園長趕過來勸架,反而被甩了一巴掌,扯入戰局,衣服扣子都扯掉了。

隐隐約約的叫罵聲傳入耳中,不太分明。

阮阮熊爪扒着窗戶,圓潤的眼眸充滿好奇。

陸汣伸手捂住阮阮的眼睛,“瘋狗打架,小朋友看多了對眼睛不好。”

視線歸于黑暗,阮阮眨眨眼,長長的睫毛撓得陸汣手心發癢。

救護車的鳴笛聲中,人群讓開一條路,車輛暢通無阻,載着熊貓離開這處是非之地。

·

熊貓園繼熊貓傷人事件後又一次成為輿論焦點。

着火的夜晚,渾身血淋淋的兩只熊貓被救護車拉走的場景令數萬人揪心。

熊貓怎麽樣了?

是無數網友關心的問題。

兩只熊貓進入醫院後迅速進行全身檢查,提着心的醫生們松了口氣,因為阮阮身上觸目驚心的紅并非血漬,只是紅色顏料而已。

灰灰身上的情況就要複雜一些,除了在阮阮身上蹭到的紅顏料,還有自身流出的血。

在護士的幫助下進行全身清理後,兩個小家夥又恢複原來蓬松的肉團子模樣。

只是灰灰熊貓粉嫩的鼻子上多了一道難看的傷口。

護士在灰灰熊貓身上還發現不同程度的掐痕,像是人類的指甲造成的。

深一些的掐痕已經結成小道血痂,這些掐痕被熊貓身上蓬松的熊毛完全覆蓋,從外表看不出任何異樣。

如果沒有人發現,等到這些痕跡随着時間而消逝,不會有人知道熊貓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麽。

護士想來一陣後怕,若不是洗澡時熊貓阮阮執着地用爪子撥開灰灰熊貓的毛,護士也不會發現藏在毛發底下的秘密。

熊貓身上的傷勢雖然不算嚴重,但性質十分惡劣。

熊貓園涉嫌虐待家保護動物。

院方毫不含糊,預備報警,電話還沒撥通,警方就來了。

是陸汣報的警。

少年手上包着紗布,是救火時不小心讓樹枝劃傷的。

跟随警察一同前來的還有周女士。

陸汣将一枚金戒指遞給警察,“阮阮一路握着它,我懷疑和虐待者有關。”

警察将戒指收進證物袋裏,又聽陸汣講述火災發生前後的情形。

陸汣從阮阮和灰灰被選中拍攝宣傳照片開始講,到他在樓底下發現慌慌張張逃跑的熊貓。

後面三個男人在追熊貓。

陸汣帶着阮阮和灰灰躲避追蹤,期間阮阮不小心打翻顏料盤,弄得一身紅。

等到三個人走遠後,陸汣帶着阮阮和灰灰出來,卻發現樹林裏着火了。

樹林裏到處是可燃物,如果任由火勢蔓延,後果不堪設想。

他們只能停下來救火。

消防車和救護車趕到後,他們就來到醫院。

聽陸汣講述完事情的經過,警方一臉凝重,又問了些問題,便離開了。

警察甫一離開,周女士重重點了點陸汣的腦門,又好氣又心疼,“為什麽不在學校,去熊貓做什麽?”

天知道接到陸汣的電話後,周女士心跳得有多快。

陸汣揉了揉額頭:“請了一周假,爸爸同意的。”

周女士眼神狐疑,她了解陸先生,陸先生不可能無緣無故答應送陸汣去熊貓園做社會實踐這種荒唐的要求。

除非

“跟你爸交換條件了吧。”周女士問道。

陸汣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飄,嘴裏嘟囔着,“也沒什麽。”

周女士面上笑容溫婉,“你不說,我去問你爸,他什麽事都不瞞我。”

陸汣真是怕了周女士,“我說我說,就是答應假期去公司實習而已。”

這次輪到周女士錯愕,她知道陸先生有意讓陸汣念商科以後進公司幫忙,但陸汣對此反應平淡。

周女士知道陸汣大約有別的想法,就她的期望,她希望陸汣以後走學術路線。

沒想到陸汣做出這麽大讓步,只為了去熊貓園做志願。

直覺告訴周女士裏面肯定還有貓膩。

可任由周女士再怎麽問,陸汣的嘴就跟禁閉的蚌殼,一星點都不肯透露了。

陸汣房間裏待得沒意思,趁周女士接電話,穿上鞋去找阮阮。

隔着房間窗戶,阮阮抱着蘋果在啃,毛茸茸的熊耳朵歡實地抖動。

護士們笑靥如花,圍着阮阮眨着星星眼,直呼好可愛。

陸汣松了口氣,看來是沒吓着,小吃貨阮阮,一點東西吃就樂得找不着北。

黑色西裝的男人緩步走來,陸汣聽見腳步聲,側頭望過去,是陸先生。

陸先生身上猶帶夜的寒涼,含霜的眉宇在觸及窗戶裏面乖巧吃蘋果的熊貓時柔和下來,仿佛霜雪消融幾分。

陸汣看看陸先生,又看看渾然不知的阮阮,直覺有幾分古怪,可又說不上來具體的內容。

他腦袋裏閃過一絲想法,轉瞬即逝,陸先生卻已轉過身,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不輕不重拍了拍,“辛苦了,做得不錯。”

難得被嚴謹的父親誇獎,陸汣抓了抓頭發,神情有些不自在,眉梢眼角又忍不住流露出幾分喜悅。

副園長這邊就沒那麽好過了。

熊貓園起火事件不僅把熊貓送上新聞頭條,連帶他自己都得了一波曝光。

只不過是糟糕透頂的曝光。

他的妻子和李太太在熊貓園門口的鬧劇讓觀衆傳送到網絡上,并迅速傳播。

現在網上都在傳因為熊貓園起火,偷情男女倉皇逃竄被正室捉奸。

他一千個一萬個冤枉啊,可他的太太不聽,網友也不聽。

園裏的工作人員也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自己,自己走到哪都能聽到一陣竊竊私語。

真正的理由他無法訴諸于口,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謠言這麽傳下去,李太太的老公也不會放過他的。

這都是什麽事啊!

副園長摸着嘴角,疼得皺起眉頭,都是昨晚讓家裏的母老虎打的。

熊貓那邊問題倒不大,熊貓又不會說話,起火之後磕着碰着是尋常的事,當務之急行,還是要堵住李太太的嘴,他恐怕要荷包大出血才能行。

再想個理由向公衆解釋。

都怪這場該死的火災,怎麽就那麽巧起火了呢!

桌上電話響個不停,多是媒體打過來的。

副園長在肚子打了幾圈腹稿,手指按在電話上預備給李太太打過去,房門被人敲響。

幾個身穿制服的警察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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