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熊貓跑了!快來人!”
阮阮的呼喊聲仿佛一滴滾燙的熱油滴進水裏, 将無精打采的人們震得一個激靈。
在外面抽煙的工作人員聽見動靜跑進來。
拴着鐵栅欄的鎖頭掉在地上,鐵栅欄門大敞着,阮阮倒在地上, 手指指着破開的窗戶, 語氣顫抖:“熊貓,熊貓跑了!”
工作人員透過窗戶用手電筒一照, 果然看見體型龐大的熊貓竄動的影子。
“我哥給它檢查身體, 它突然就跑掉了。我哥去追了,快點。”阮阮捂着手腕,皺巴着臉, 似乎是被熊貓推倒時扭到了。
工作人員不疑有他,曲山動物園好不容易才租到熊貓, 園長就指着熊貓當搖錢樹。
要是讓熊貓跑掉, 那可完蛋了。
阮阮可憐兮兮看着工作人員:“能送我去看醫生嗎?我手疼。”
工作人員心急如焚, 哪裏顧得上管阮阮,随意敷衍她幾句, 也沒再仔細打量周圍,轉身就往外跑,邊跑邊喊:“熊貓跑了!熊貓跑了!熊貓往山上跑了!”
人類的腳步聲喊叫聲,手電筒的燈光此起彼伏,夜晚的動物園難得如此熱鬧。
動物園裏的其他動物,獅子老虎狼等等聽見動靜都不睡了,各種動物的叫聲混雜在人類的呼喊聲中。
漸漸地, 這些聲音遠去。
人們追着熊貓往山上跑去。
動物園裏一下子空了一大半。
狼嚎聲在夜裏格外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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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探出腦袋觀察外面的動靜, 确定一個人影都沒有了。
她掀開蓋在大筐裏的竹子竹葉, 懶懶的大耳朵從裏面冒出來,烏黑的眼眸專注地看着阮阮。
阮阮搖搖懶懶的熊爪爪, 把口袋裏的蜂蜜小蛋糕一股腦塞給懶懶,笑得甜甜的:“懶懶師姐,我帶你出去玩。”
懶懶乖乖把腦袋縮回去。
懶懶兩手抓住大筐,輕輕松松把大筐抱住,腳步如風往山下跑。
夜色中,隐隐約約露出動物園大門的輪廓,阮阮臉上露出笑容。
這時一道手電筒的燈光在她臉上晃了晃,“是誰?”
阮阮放下大筐,将大筐擋在身後,轉身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那人看模樣是個保安,他拿着手電筒,眼睛在阮阮臉上轉了一圈,狐疑道:“你是誰,這麽晚了,你在外面幹嘛?”
阮阮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還沒想出理由,手電筒的燈光又往她身後晃了晃,“拿的什麽,閃開,我看看。”
保安邊說邊靠近阮阮,懶懶在筐子裏動了動身體,窸窸窣窣的聲音更引起保安的警惕。
阮阮心提到嗓子眼,手掌緩慢握成拳,心裏默默給即将昏過去的保安道了個歉。
一步兩步三步......他漸漸靠近。
阮阮吸了口氣,卻見保安腳步突然頓住,眼睛睜大如銅鈴,整張臉龐因驚恐而扭曲變形,仿佛盲人閉着眼睛拼裝而成的産物。
他兩腳發軟,丢下手電筒,手腳并用在地上向後爬行,連摔帶爬往外跑。
阮阮忍不住默默自己的臉,她的意圖竟這麽明顯的嗎?
阮阮準備抱起大筐繼續走,這一轉身,她看見不遠處一雙在黑夜裏散發幽幽綠光的眼眸。
保安丢棄在地上的手電筒,細長的光柱穿透黑暗,照在灰色絨毛覆蓋的耳朵上。
是狼啊。
獨狼舔了舔嘴,露出一口尖利的獠牙。
眼前這個細皮嫩肉的小姑娘或許是不錯的獵物。
嗷嗚。
嘹亮的狼嚎聲。
獨狼前腳抓着地面,脊背高高聳起,這是預備躍起捕獵的姿态,蓄勢待發。
狼身躍向半空,姿态矯健,風吹動銀灰色的毛發,英姿飒爽。
獨狼出動,注定是見血的夜晚。
幽綠的眼眸泛着寒光,将阮阮小小的身影容入眼眸,它的狼牙即将刺入那柔軟的皮膚。
即将刺入那柔軟的皮膚....呃。
獨狼難以置信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四只腿在空中無力地撲騰着,仿佛他捕獵過的蠢笨兔子一般。
它的身體被阮阮單手舉起,牢牢禁锢住,風吹起阮阮的發絲,拂過獨狼的臉頰,又落回獨狼垂涎的柔嫩脖頸。
有一種距離咫尺即是天涯。
獨狼呲着牙,發出憤怒的嘶吼。
大筐子裏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在看清冒出來的熊貓後,獨狼幽綠的眼眸寫滿絕望。
熊貓!居然是熊貓!
阮阮看見懶懶從筐子裏鑽出來,捏住獨狼的手稍稍收緊,獨狼的嘶吼瞬間變成哀嚎。
阮阮朝懶懶晃了晃手裏的狼,眼眸閃亮:“懶懶師姐,我抓到狼了!”
懶懶一熊掌把獨狼拍倒在地,而後抓着阮阮的手掌。
阮阮反手握住懶懶的熊掌,唇角彎彎,離開時她轉身對獨狼說:“天黑了,早點回家吧。”
一副溫和無害的模樣。
獨狼縮着尾巴爬回窩裏,順便把破了口的洞口堵住。
可怕的人類,可怕的熊貓,他再也不要出去。
窩,永遠是狼最溫暖的港灣。
阮阮和懶懶手拉着手往山下跑。
山間明月清朗,跑着跑着阮阮感覺手心毛茸茸的觸感轉變為柔軟的人類手掌。
阮阮滿臉驚喜,月光下懶懶師姐的面龐,與記憶裏重合。
到了山下,藍師兄坐在車裏等候阮阮她們。
他的視線在觸及阮阮身旁人類模樣的懶懶時,瞳孔驟縮。
他猛地低下頭,眼睛盯着方向盤,不經意間挽了挽袖口。
阮阮眼尖地留意到,藍師兄挽起的袖口沾着些泥漬,想來是假扮懶懶師姐往山上跑時留下的。
藍師兄身體繃得很緊,嘴唇抿得緊緊的,仿佛一根繃緊的弦。
潔癖如藍師兄,為了趕時間沒有換衣服想必忍得難受。
阮阮相信,這是藍師兄生平第一次如此灰頭土臉。
往常藍師兄身上堪稱一塵不染,每一根都頭發絲都保持清清爽爽。
作為在藍師兄的威壓下生存多年的熊貓,阮阮識趣地沒有在此時去觸動這根繃緊的弦。
汽車引擎發動,三只熊貓将曲山動物園遠遠甩在身後。
天邊露出魚肚白時,藍師兄開車帶着他們回到省會。
阮阮縮在懶懶懷裏呼呼大睡,嘴巴微微張着,粉嘟嘟的臉頰軟軟彈彈像是櫻花果凍。
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懶懶伸出手指戳了戳阮阮的臉頰,蒼白的臉露出一抹溫和的笑。
藍師兄握着方向盤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他目視前方,嘴唇微不可及地抖了抖,良久才說出兩個音節:“懶懶。”
“嗯。”懶懶輕輕回道。
車廂裏重新陷入沉寂,唯有阮阮時不時說着聽不清的夢話,軟軟的嘤咛。
這一路,藍笙和懶懶唯一一次對話。
車輛駛入城區,車流人流變多,進入人間的熱鬧場景。
懶懶平和的眉眼乍起波瀾,她不安地扭動手指,垂着腦袋讓長發遮擋面頰,顯得極為局促。
藍笙打開車載音樂,舒緩的輕音樂充盈車廂,流水潺潺聲短暫緩解懶懶的焦慮。
阮阮揉了揉惺忪睡眼,在車內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阮阮歪頭看着懶懶師姐熟悉的面龐,笑容像是盛在裝滿水的容器裏,嘩啦啦溢出來。
“我好開心啊。”阮阮兩手捧着臉,像是一朵笑容燦爛的太陽花。
阮阮興致勃勃跟懶懶介紹路上的景象。
美味的糕點,造型奇特的雕像......
阮阮指着路上背着書包的學生對懶懶說道:“懶懶師姐你看,他們的校服是藍色,我們學校的校服是黑白色的,胸口還有繡的熊貓。學校的垃圾桶都是熊貓造型的,往裏面扔垃圾很奇怪吧,像是往自己嘴裏放垃圾。”
阮阮說着張開嘴,作勢要往裏面扔小紙團。
懶懶不由被阮阮的快樂所感染,眉梢眼角帶着點點笑意。
阮阮眨眨眼,說起學校,她冷不丁想起來一件事。
“藍師兄,今天周幾!”阮阮抓着車座,語氣焦急。
無人問津的駕駛司機藍師兄終于有了一句臺詞:“周一。”
毫無聲調起伏的兩個字,停在阮阮耳中宛若世間最恐怖的兩個字。
!!!
阮阮如遭雷劈!
她只請了一周假!
周一要上學的!
表上顯示現在是七點四十五分,阮阮薅着頭發滿臉崩潰。
要遲到了!
藍姓司機在阮阮懇切的拜托下,調轉車頭,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堵在早高峰的路上,速度與蝸牛比肩。
阮阮仰面癱倒在車座上,宛若失去靈魂的鹹魚。
等到藍師兄将車停在熊貓高中門口,第二堂課已經接近尾聲。
陸家司機等在門口,把阮阮的書包和校服交給阮阮。
阮阮提前打電話拜托的王媽。
阮阮鑽進陸家的車裏才發現陸先生也在。
司機解釋陸先生正好要在附近開會,便主動說順道給阮阮送東西。
陸先生正在看會議文件,他穿着整齊的西裝三件套,氣質沉穩。
阮阮多日未回陸家,回去後陸先生忙于收購案,沒時間回家,算起來兩人許久未曾見過。
阮阮和陸先生打了個招呼,聲音清脆富有活力。
陸先生冷峻的眉眼柔和下來,他起身到車外,留出空間給阮阮換衣服。
阮阮下車後,封閉的車廂只剩藍笙和懶懶。
藍笙說話語氣是一貫的冷靜,如果忽略略微繃緊的聲線:“我在省會有套房子,先去那裏。”
懶懶靠在窗邊,有些出神地望着熊貓高中的校牌。
藍笙沒有聽到懶懶的答複,擡眸回望,不經意間捕捉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