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節
很情場得意嗎?怎麽會落得這副樣子……”
強耐着性子聽了這麽多,阮捷長舒一口氣,捏了捏眉心:“你讓他來醫院,馬上,他老婆沒了。”
大約四十分鐘,李和安出現。
如果說他昨天顯得落魄,可至少還剩兩三分公子哥樣,而現在,說是個失業輕生的落魄愣頭青還有些擡舉。頭發像是随便拔來的枯枝爛草,眼廓青黑,眸光呆滞,眼白透着血絲,一身衣服随處是皺,讓人想起垃圾簍裏的舊報紙。
見到本人,傅家人反倒沒了之前的兇神惡煞。怒火散去,只剩下沉澱下來的爐灰,不留餘溫,鋪天蓋地、灰白的粉末像要将人活埋。
阮捷冷不防打了個寒顫。
他們帶着李和安去看傅以丹的遺體,割腕放血的死法,屍身并不像書裏寫的那麽唯美,阮捷一個鬼片當喜劇看的人都忍不住別開了臉。
昨天還跟他說說笑笑的人,那雙眼睛那麽亮。
滿屋寂靜。
阮捷再轉回頭,恰好見李和安在床前跪下,他正對着李和安的側臉,兩三步的距離,清清楚楚看見那張沒了魂的臉慘白如紙,青筋抽搐。這麽個大男人,衆目睽睽下,忽然就紅了眼眶,失聲痛哭。
30
回家路上,阮捷一直在和陸之瑤通話。
陸之瑤加班,出辦公樓去公交站時候發現縮在一條舊巷口邊的李和安。酒氣沖天,這人已經醉糊塗了,拉着她死活不放,陸之瑤問他你知道我是誰嗎,他說了她的名字。陸之瑤問他住哪,他不說話,像是睡着了,她便打車把他帶回了家。她沒伺候過醉漢,只草草幫他脫了外套就把他塞上床,伺候他吐了幾通,什麽話也沒問出來,索性放棄,鋪了地鋪睡了。
她整夜沒睡好,想不明白李和安這麽得意的人怎麽會落魄到這個地步。
“我還猜想他們是不是分了……”陸之瑤說,“但你不是說他對女朋友很狼心狗肺嗎?我就更不明白,既然沒感情,為什麽這麽難受。”
阮捷累得不想說話,但不能不管陸之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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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道:“那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陸之瑤道:“能怎麽打算?我不用自讨沒趣,也不想作踐自己。”
阮捷找不出合适的話來安慰人。
既然不可能,就別随便給希望,雖然李和安也是無心,但昨晚對陸之瑤而言像是給了一粒棗又一通亂棒判處死刑。
思忖良久,阮捷放柔聲音:“早些睡,明天我來看你。”
挂斷電話,看看身邊的鄭北林,又往座椅背上一倒,徹底安靜了。
事情發展到現在,算是沒他們什麽事了,剩下的交由兩家人協商解決。阮捷記得鄭北林說過傅以丹精神有問題,昨天那個情況,加上這場突如其來的自殺,他也差不多信了。但傅以丹抗拒檢查,他的家人似乎也不相信,直到她離開,這筆賬完全算到了李和安頭上。
而李和安沒有半句辯解。
一到家,門重重一關,還沒換鞋,就被鄭北林從身後抱住。
阮捷被他勒得有些呼吸困難,卻也不多言,雙手覆上他的手背,低聲道:“我在這呢,北林哥。”
他似乎能猜到鄭北林的心情。
除了失去朋友的痛苦,險些連摯友也失去的驚吓,還有另一種恐懼。
傅以丹屍骨冰涼,李和安在她床前痛哭的時候,阮捷忍不住将所知道的兩個人的故事從頭到尾過了一遍,五年的感情,發展到昨天病房裏那一幕已經是種悲哀,而不過一夜之間,居然落得陰陽相隔的結局。
愛情?說它脆弱,它茁壯生長了五年;說他堅韌,它說走就走毫無留念。
沒開燈,鄭北林貼着他的耳朵,熱氣就在耳邊,他卻沒空臉紅。
“很早的時候,傅以丹就有些不正常了。”
鄭北林低語着,把李和安給他說過的話一五一十倒出來。
阮捷雖然相信了傅以丹的精神問題,但聽到這麽細致的描述,還是頗為震驚。兩個人居然是以那樣的狀态在僵持着,一直耗到今天這一步。
将近半分鐘的沉默過後,阮捷才嗫嚅道:“這……多累啊。”
鄭北林身子略微一繃。
阮捷忙伸手摸摸他的臉:“怎麽啦?”
鄭北林松開手,轉身開燈,阮捷的視線追過去,他正低頭換鞋子半張臉藏在陰影裏,整個人像被活生生切割開來。
阮捷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沒錯,多累。”鄭北林朝他笑笑,忽然在他面前蹲下,握住他一只腳踝,“擡腳。”
阮捷:“啊?”
還是乖乖擡起來。
鄭北林幫他脫下球鞋,拿出他的拖鞋套上,再拍拍他的小腿,在阮捷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起身,捏捏他的臉,“累了一天,早點休息。”
鄭北林進了主卧,阮捷還在原地魔怔了幾分鐘,才暈暈乎乎地回房間拿內換洗澡褲洗澡。
打仗似的一天,兩人洗完澡才覺得整個人被徹底掏空了,從身到心。什麽話也沒說,倒頭就睡。
阮捷是被人吻醒的。
皺眉哼了一聲,下意識扭開臉,想翻個身繼續睡,忽然就被摁住了臉,額頭被抵住了,熱氣呼呼地往面上撲。
睜開眼就對上一雙沉靜的眼睛。
“再睡會兒……”
剛說完又被吻了一下,然後面前的熱源撤開了,聽見鄭北林的聲音:“吃午飯了,吃完再睡。”
阮捷合着眼睛,一動不動了。
鄭北林低聲道:“阮阮?”
“………”
“阮阮。”
“………”
沒聲了。
阮捷等了一會,睜開眼,鄭北林還坐在床沿,目光緊緊粘着他。
阮捷耳朵一燙,指指腦袋,“摸摸。”
鄭北林一愣,眼底滲出些許笑意,伸手在他頭上揉兩下。
阮捷掀開被子坐起,鄭北林把空調調高幾度,拿來T恤給他套上。繼被伺候換鞋後又被伺候更衣,阮捷有些不在狀态。鄭北林專心致志,連褲子也給他套上了,等阮捷穿好拖鞋,他卻沒有起身的意向。
“阮阮。”
起床短短幾分鐘第三次聽到這個稱呼,阮捷更加詫異了,下巴稍稍下壓,小心窺着對方:“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了?”
鄭北林道:“怎麽這麽說?”
阮捷道:“你平常不這樣。”
鄭北林淡淡一笑,再來摸他的頭:“估計是我做錯了什麽。”
阮捷一頭霧水。
停頓少頃,鄭北林道:“雨花石和方季,知道我的意思嗎?”
阮捷心口突地一跳。
鄭北林定定的望着他,眼底是難以察覺的忐忑。
鄭北林知道?
阮捷不是沒發現從溫泉酒店回來後家裏氣氛就有些不對勁,但他都把一切歸咎于傅以丹的流産,李和安的低谷。直到昨天傅以丹去世,回家後鄭北林又進入另種怪異氣場。
“你怎麽知道的?”話脫口而出,又狠狠一搓頭發,“操……不說還好,說了就來氣,我差點沒被方季那神經病給氣成傻逼。你……生我氣?”
鄭北林伸手來抱他,“……對不起。”
阮捷更着急了,随手推開他,方便自己站起來,“沒有怪你的意思!哎呀……從哪說起呢?”
鄭北林雙手僵在半空,面色僵硬,阮捷這麽一看,忽然就冒出個念頭——現在坐在他面前的鄭北林簡直就是個孩子。
阮捷也懵了。
他還真不知道平常跟個老頭一樣穩重的老男人忽然變成這樣該怎麽哄。
阮捷一嘆氣,重新坐下,牽過他的手往自己腰上一挂,花了些時間組織語言。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方季是我前任——但我保證,沒上本壘,稀裏糊塗在一起稀裏糊塗就分了,之後就沒再聯絡過……我倆誰都沒喜歡過誰。我怕麻煩,剛好他也不認我,那天就裝作不認識……你都告訴我樊羽的事了,禮尚往來,我不該瞞着的。”
鄭北林眉還蹙着,眼裏的慌張倒已經漸漸消散。
阮捷又道:“那石頭……我打算等你生日時候給你的。”
鄭北林愣住。
阮捷把昨天方季來找他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所以這事神了,也不知道石頭怎麽就到了他那裏。我這都沒告白就被拒絕了,還從人格上遭到徹底鄙視,挨了一通說教。”
鄭北林沉吟良久,松了口氣,面色恢複如初,低頭在他前額上吻了一通,又嘆一口氣,抱住人陷入略顯冗長的沉默。
阮捷不敢亂動。
原來鄭北林為這事郁悶了這麽久。
以他的神經,鄭北林的演技,要是後者不坦白,他大概永遠不會察覺。不知道是誰從中作梗,要是鄭北林真想出點名堂,就這麽和他散了,那他真是連自己怎麽死都不知道。
恐懼席卷了胸腔,他回扣鄭北林的腰。
鄭北林今晚嘆的氣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