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轉眼已至飄香桂月的時節,桂花當令,青城內外丹桂飄香。花匠的院內有一棵兩丈多高金桂,芳香四溢,桂馥清香,爛爛漫漫地在院裏盛開了。屋子裏彌散着用文火煮着白術的藥香味兒。

一如既往,沈奚一大早就不見恩公的身影。起先剛入住的幾日還不停地擔心是不是自己照顧不周,開罪了神君一氣之下走了。結果都是神君踏着一路清塵的月色從城中的翡翠坊游蕩回來,沾染一身花香。

“神仙就是逍遙,且不說騰雲駕霧就是十萬八千裏,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泡在溫柔鄉裏,還能繼續風流快活,體力相當吶。”

神君在的日子裏,從來都是沈奚在清晨操辦好了飲食再叫醒那位神君大人。每每端着茶杯蹑手蹑腳地進屋,總是前腳還沒着地,就看到神君用手臂撐着頭,一臉慵懶地看着小心翼翼進屋的花匠,還無所顧忌地裸着上半身,不帶半點避諱,□□着健碩的胸肌。這時花匠端着茶盞的手便硬生生僵在那裏,心中千萬遍碎念着非禮勿視,可眼睛瞪得老直,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身上,腳瞬間生根發芽,挪不了半步。

你……你倒是把衣服穿上吶!

推開房門,涼風灑然而至,桂花的芬芳飄進屋裏,沈奚嗅着香味盤算着采些金桂回來和着面做成茶餅。今日的集市正好聚在東街,倒是方便去肉肆買些肉做餡兒包着,給恩公打打牙祭。

近乎小半載光陰,家裏住着的青龍神君也從不偏食,沈奚做什麽,他就吃什麽,頭天午時入鍋蒸了都能抖幾抖的粳米,第二日清晨再熬成熱騰騰的粳米粥,頂多再配上個撒了炒鹽的拌糟小菜。并非刻意虧待恩公,實在是日子清貧,憑空多了個鎮守東方的威武神君,豈是多雙碗筷那麽簡單的事,沈奚也是成天絞盡腦汁把粗茶淡飯變着法兒地做給恩公吃。結果通常是雍容華貴的神君大人把玩着小瓷碗,家中能拿得出手的藍釉瓷碗三生有幸成了他的玩物。神君總是一邊單手擎着碗,慢悠悠地晃動碗中的粥,一邊滿帶玩味地用目光銜住花匠,不言不語,面上只是漾着無波的淺笑。花匠若是無意擡眼對上他的目光,只能不知所措地別開臉躲閃他的目光,嘴裏不停地咬着筷子尖,心裏一陣悸動,忙不疊把頭埋在碗裏,呼哧呼哧地喝幹陶碗裏剩餘的粥,過了很久才緩過神來。

沈奚回想起前幾日,正思忖着本是問心無愧的,到底從幾時起開始在恩公面前像做了虧心事一樣,不敢與他正大光明地相對而視,手中擦碗的抹布濺起激烈的水花,攪亂了木盆中羞赧的倒影。心跳的最厲害的時候,莫過于在收拾碗具時的恍惚間,一雙手臂從背後伸出不安分地環上自己的腰間,花匠不用轉頭就猜得到是家裏那位神君大人,總是從背後不聲不響地抱住他,舉手投足間都顯足了暧昧。

“真美吶……”耳畔傳來神君低沉的呢喃。“啊”的一聲驚叫,洗到一半的碗又失手滑落到盆裏,濺起晶瑩透亮的小水花。一雙濕漉漉的手懸在半空,推拒不得,又反抗不得。

美什麽美!

無論被偷襲過多少次,還是習慣不了,一樣會被驚吓到。

可是為什麽恩公總是喜歡觸摸和擁抱自己呢?沈奚望着金燦燦的桂花樹望到出神,轉而又甩甩頭讓自己的腦袋清醒一些,唾罵自己,古訓有雲:“目妄視則淫,耳妄聽則惑”,誰讓你随便亂看随便亂聽,被亂了心緒迷惑了心智也是自作孽,怨不得別人。

在花匠的心裏,神仙總來都是醇酒相伴美人相依,怎麽說這醇酒都該是陳年上好的花雕女兒紅,竹葉青之類,要不就是千日醉的葡萄酒。怎麽就愛喝小酒肆裏自釀的桂花酒?

真是不開竅的腦子啊,家裏住的恩公向來是給什麽吃什麽,要是自己給恩公買的是進貢的極品狀元紅,恩公現在豈會愛喝尋常百姓家的桂花酒?可那些老字號大酒坊裏進貢朝廷的名酒,把自己炸成幹兒都不一定買得起。通常是花匠拎着西街酒肆買來的桂花酒一颠一颠地回來,與恩公相對而坐,在椅子裏蜷縮着,心懷崇敬地注視着神君抿着酒盅呷上幾抿。沈奚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神君大人淺嘗桂花酒時沖自己輕笑的神情,那笑容……透着溫柔的寵溺,好像真的會迷惑心智的呀……

笨呀,就那麽一笑,或許還是恩公不經意的笑,自己在這瞎想個什麽勁?

月色正朦胧,從雲層中透出半張臉,冷露降,寒蟬鳴。青城外的桂樹林開得繁盛,古桂夾道上參雲漢,花堕藉地上,入土數尺,在空氣中浸潤着甜甜的桂花香味。沾染一身花粉香的神君逍遙快活地回來了,花匠在院裏迎着月色打理着采摘的碎桂花,只覺一雙手習慣性游上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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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是去哪裏了?”

背脊貼上了結實□□的胸膛,沈奚心中一緊,砰跳個不停。黎貞湊近嗅着他的發絲,暧昧地低語:

“叫我的名字……我就告訴你。”

沉聲彌漫耳畔,叫人慌亂到不知所措,沈奚嗅到黎貞身上留着萬花叢中過的香粉味兒,這花香于自己而言再熟悉不過了——翡翠坊,坊裏的花從來都是出自花卿居的的。沈奚掙脫了腰間的束縛,推拒着他:“恩公不想說,便算是我多問了。桌上擱着加了桂花的糕點,恩公吃完就請早點歇息吧。”沈奚埋着頭,已經不敢直對黎貞的雙眼,生怕他窺破僅存的一星勇氣。眼下僅看到他邁開大步轉身離去,耳畔傳來“啪”一聲清晰幹脆的灑袖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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