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阮然,你沒信用了

沈耀的身體顫抖着,退後半步,眼睛死死地盯着沈浮聲。

沈浮聲的眼神裏盡是輕意與嘲弄,卻沒有半分作假。

“不可能……”他的嗓音難以置信,“不可能是她……怎麽、怎麽會……”

沈耀還嘴硬着,心裏卻已經有了隐隐預感。

沈浮聲說的是對的。

之前他從未有所懷疑,但是一被沈浮聲點破,再去細想,就好像一切都有了端倪。

他記得剛畢業的時候,阮然天天早出晚歸,工作繁忙。兩個人住在各自的家裏,經常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得能碰上一次面。

沈耀曾經埋怨過,覺得阮然只顧着工作,不夠關心自己,也從沒有在乎過他的事業。

覺得同阮然談戀愛好像是面對着一塊寒冰,而阮然從來不會為他牽動半分的情緒。

這讓沈耀感到濃重的不安。

因此對阮然的态度也冷了下來。

他頻繁地和季楚楚接觸,對方生病時去看望,贈送禮物,也不拒絕季楚楚的邀約。

都是做給阮然看的。

他希望阮然可以後悔。

可現在,沈浮聲告訴他,一切都不是他想的那樣。

阮然的早出晚歸,忙于事業,其實都是為了他,為了他事業的第一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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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個時候,沈耀剛剛與家裏決裂,最是自大傲慢,從不願意接受別人施舍。

為了照顧他的自尊,阮然竟然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他。

他什麽都不知道。

有那麽一瞬間,沈耀的心裏浮起微妙的怒意。為什麽阮然做了這些,還要瞞着他。

那他不知道,不是理所應當的麽。

可尚存的一絲理性反問他——

阮然不告訴他,他就真的不能知道嗎?

如果他費點心思,問問阮然身邊的朋友,甚至問問阮然自己,是否就能勘破真相。

那反過來說,阮然如果告訴他了,當時的他——真的就會感激嗎?

或許不會再覺得阮然對他不夠在乎,但取而代之的,大概會是一股被看輕的怒氣。

一向自視甚高的他,或許不願接受阮然的給予,甚至會和阮然吵一架也說不定。

而如果。那個時候。

他能放下自己那點可憐又可悲的自尊心,不去和季楚楚來往,把心思都用到阮然上。

他們是不是不會到現在,走到這番境地。

沈耀愣愣地想起,那一段時間,有一次阮然甚至在片場暈倒,卻沒有對沈耀說,被劇組送去醫院後,只休息了幾十分鐘,就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而在很久之後,當他的事業已經做了起來,他也很少為了公司的資金而徹夜難眠的時候,沈耀無意間看到了當年劇組人員的采訪,才知道這件事。

而他那個時候反應是什麽?

“你做什麽那麽拼?”沈耀笑着對阮然說,“你當時就算躺平,等我兩年,到現在,也不愁吃穿了。”

阮然靜了靜,什麽都沒有說。

三年之後的今天,沈耀後知後覺,感到心髒如同被絞一般疼痛。

阮然為他做過那麽多,可他都錯過了。

懊悔的情緒頓時填滿了沈耀,他的嘴唇顫抖着,微低下頭,五指茫然地抓住胸前的衣服,狠狠地攥緊,像是想要插入血肉中。

即便如此,也無法緩解半分的疼痛。

“可是……她愛我。”

沈耀慢慢從唇中吐出這幾個字,似乎是在做最後的掙紮。

他猛地擡起頭,目光焦灼地看着沈浮聲,語無倫次地說着:“可是她愛我,她這樣愛我,我可以道歉……我可以挽回!”

“而你——又擁有什麽?”沈耀道,“我這就去道歉,她會原諒我的,她都願意為我做這麽多……你、你又算什麽——”

話未說完,沈耀感覺到腹部受了一股霸道的力道,整個人騰空而起,向後飛去,背部遇到阻礙,才重重落下。

——竟然是被沈浮聲一腳踹到了牆邊。

五髒六腑移位一般疼痛,但即便如此,也比不過心中疼痛的分毫,沈耀坐在地上,茫然地擡起頭,看着沈浮聲步步逼近,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沈浮聲的聲音泛着寒意。

“我算什麽,還輪不到你來說。”

他瞥了沈耀一眼,轉過身,低沉而富含威脅的一個字落在沈耀的耳邊。

“滾。”

阮安瀾那次造訪似乎很快就過去了,她沒有再做其他事,也沒有再打擾晨霧舞團。

而很快,時間也到了去預演的日子。

這一天又幹又冷,白日的氣溫已經到了零下。一出門,哈一口氣,就能看到空氣中浮起的白霧。

她們預演的地方也在北城大劇院,那裏一般暖氣充足。

參加預演的有九支隊伍,組成了演出當天時長兩個小時的舞蹈。

這一次,其他的排序都好商量,只是每支隊伍都想争取一下壓軸的位置。

徐婷是第一次演出,非常緊張,剛坐到大巴車上,還沒等車啓動就開始不停打嗝、

阮然遞了杯水過去:“喝點,壓壓驚。”

徐婷接過水喝了一口,問阮然:“然然姐,你就不緊張嗎?”

阮然道:“習慣了,就還好。”

當演員這麽多年,在衆目睽睽之下演戲、跳舞,其實都有做過。

雖說舞臺和拍戲不一樣,沒有NG,不能重來,但心理素質是鍛煉出來了,不會影響發揮。

到了現場,還沒下車時,徐婷又拉拉她的袖子,透過車窗,指着遠方的一個人。

“哎,那是阮安瀾嗎?她怎麽來了?”

阮然一頓,順着徐婷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看到阮安瀾身穿統一的舞團服,正在和別人講話。

“荔枝舞團,”李林英看到了,在旁邊道。

荔枝舞團是和晨霧舞團差不多層次的二線舞團,在圈裏的名聲并不算好,但因為本身也不夠紅火,所以普通人裏面沒什麽知道的。

“阮安瀾怎麽在那裏?”徐婷問。

那天,在徐婷給阮然看到阮安瀾的熱搜之後,她就看出來兩個人的關系并不算好。徐婷很喜歡阮然,此刻便也是同仇敵忾,看見阮安瀾在這裏,下意識覺得煩躁。

李林英看了看說:“可能也是來參加預演。”

她看了一眼阮然:“你沒問題吧?”

阮然搖搖頭,說沒事。

她是不想見到阮安瀾,如果有可能的話,她甚至希望自己一輩子見不到她。

但既然是堂堂正正的比賽,阮安瀾來了,她也不會怕。

預演是抽簽排序,阮然她們排到了最後一位。

不過,除去換衣和化妝,前面的舞蹈阮然她們也都沒有錯過,一直在觀衆席看。

李林英從頭看到尾,評價說:“應該都沒有我們的好。”

徐婷笑嘻嘻地湊上來:“那當然啦,我們然然姐多厲害呀。”

“都厲害,”李林英難得誇贊一句,不過額外囑咐阮然,“但你的位置最重要。”

頓了頓,又道:“不過也別太有壓力。”

阮然笑了笑,點點頭。

中間阮然起身去了趟衛生間。

劇院的衛生間在一個連廊的盡頭,一側是洗手間,另一側則是小型的露臺。

洗完手出來後,阮然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

阮安瀾斜倚在露臺前,漫不經心地看着遠處的夜景,聽見動靜,她轉過頭,笑了笑,說:“姐姐。”

像是專門在等她。

阮然頓了頓,沒有回她的話,轉身便走。

“哎,別走啊,”阮安瀾在她身後道,“都幾年沒見我了,第一次見面就拒絕我,這一次只剩我們兩個了,也不打算聊聊天?”

阮然轉回身,淡淡看她:“和你有什麽好聊的?”

阮安瀾笑了笑,眉眼間皆是純白而無害的神情。

她輕巧道:“好歹我們也是一同長大的姐妹,血管裏都流着阮南霆的血,無論如何,你不會無話可說吧?”

“哎,姐姐,”阮安瀾又輕聲說,“你上次,為什麽要拒絕我呢?我最喜歡姐姐了啊,一回來就找你,想和你一起跳舞,你卻不答應。”

“熱搜的事情,也是你壓的吧?怎麽了,嫌棄我嗎?”

她的聲音似乎還帶着些委屈,如果是陌生的人聽到,大概很快就會生起憐愛之心。

阮然頓了頓,卻是清淡地笑了:“是啊。”

阮安瀾一怔。

阮然的語氣和表情都毫不在乎,也沒有費心維持任何表面上的功夫,平靜又直白地告訴她:她不配。

阮安瀾頓時生起怒意。

怎麽,阮然不應該對她避如蛇蠍麽?不應該害怕她,畏懼她,躲得越遠越好,就像她剛回阮家那樣——她還沒在自己這裏吃夠苦頭嗎?為什麽反而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好像自己對她來說就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蟻,并不配得上她的一點眼神。

阮安瀾暗自咬了咬牙,想起自己的預謀,心情稍微定了下來,對阮然粲然一笑:

“姐姐說我不配,可我卻是給姐姐準備了一份大禮呢。”

她起身,眯着眼睛,挑釁地看着阮然,低聲道:“——記得查收。”

回到座位上,又看過幾個舞團的表演後,輪到了荔枝舞團。

可以看出來,她們的舞蹈能力都算一般,但是編舞非常漂亮,音樂與舞步的結合很好。服化偏西域風情,穿着深紅、豔黃與蒼藍色的民族服飾,乍一看,色彩斑斓,是好看的。

阮安瀾站在首位,跟随其他人的動作一起騰跳。雖然基本功不算太紮實,但是選用的服裝很好地掩蓋了腳下的虛浮,衣袂翻飛,乍一看倒也看不出來基本功的問題。

而在一個以綜合呈現效果為最終标準的比賽中,那些并不亮眼的舞技也不好像也不算太麻煩。

評委席的評委老師們似乎也覺得不錯,紛紛點頭。

阮然坐在座位上,看着舞臺上的人,內心很平靜。

這種平靜來源于她對于自己能力的信心,她們專心排練這麽久,她知道她們是可以超過荔枝舞團的。

只是過了一會,阮然突然覺得有些冷。

原本,北城大劇院的暖氣充足,她們早早穿好舞裙,外面又套上羽絨服,等上臺前再脫下。

而上臺後,運動起來,也并不會太冷。

可是現在,哪怕穿着羽絨服,裸露在外的腳踝已經感受到寒意。

阮然頓了頓,伸手攏起羽絨服的領口,又問徐婷:“你覺不覺得有些冷。”

徐婷聞言,轉過頭,皺着眉感受了一下,說:“好像是有一點點。”

又說:“但感覺還好哎,阮然姐,你冷嗎?”

阮然頓了頓,說:“沒事。”

徐婷沒太在意地安慰她:“等會跳起來就好啦。”

阮然輕輕地“嗯”了一聲。

只是,她的心裏始終有些不好的預感。

在後來也逐漸也被證實。

屋裏的冷意越來越明顯,甚至連徐婷都說:“怎麽這麽冷,暖氣出問題了?”

阮然擡起頭,看着臺上表演完畢,準備下場的阮安瀾。

而阮安瀾的目光透過人群緊緊地盯着她,如同貪婪的鬣狗,向她露出一個意味莫測的笑容。

……是她。

阮然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荔枝舞團結束以後,晨霧上臺以前。

兩個舞團的人在走廊遇到。

相遇的時候,她們各自都停住了腳步,沉默地對望了一眼。

然後又默契地一不發一言,向各自的方向前行。

阮然與阮安瀾正好擦肩。

冰藍色的長裙與濃麗顏色的民族裙對比鮮明,阮安瀾安靜地斂眉而過。

卻在兩人離開前的最後一秒,壓低聲音說。

“喜歡我的禮物嗎。”

“姐姐。”

聚光燈明亮地打在舞臺上,一切身體的反應都如此明顯,無所遁形。

冷風似乎穿過堂吹過晨霧舞團成員們的身體。

她們的身上都起了一層小雞皮疙瘩,但是不妨事,等音樂響起,她們跳起舞蹈,身體就會重新暖和起來。

只有一個人除外。

作為領舞,阮然和其他所有人的服裝都不太一樣。她站在舞臺的最前方,正中央。長裙是冰藍色,從領口到腳踝,由白到藍色的漸變。

上面有細小的碎鑽,在明亮的燈光下反射出奇異的光彩。

潔白如玉的胳膊裸露在外,勻稱而漂亮。

站在那裏,就如同神話中走出的冰雪女神,帶着凜冬靜默的寒意,遺世獨立,不可觸碰。

美則美矣,在這樣的冬天,卻顯得過分的單薄。

音樂響起前,阮然閉了閉眼。

明明是幹冷的天氣,然而冷風吹到身上時,卻好像變得粘稠而濕冷,順着自己的手腕,順着血管經絡的紋路似乎要纏繞他的全身。

把她緊緊勒住,勒到窒息,滲到骨肉裏。

驀地,好像又回到了九年前。

她置身黑暗與寒冷之中,渾身發抖,無論怎麽求救,都沒有人聽見,也找不到出口。

她坐在地上,掌心撐地,觸到一片濕黏,仿佛是黏膩的活物,要将她全身吞食。

不要。不要去想……

阮然維持着神思清明,盡力告訴自己。

你現在很安全,你只是在跳一支舞,等到舞蹈結束,你就可以回到溫暖之中。

……你不會再受到傷害。

音樂響起,阮然睜開眼。

目光果斷而堅定。

《冬至》是一支很烈的舞。

凜冬将至,萬物枯敗,大自然的寒冷侵襲前來,帶着肅殺一切的殺意。

阮然擡手,動作時緩時急,目光如同富覆有寒冰,頭發簪起,如同江湖裏的女俠,動作有力而漂亮。

而舞團中的其他姑娘,不管平時是文靜而內斂,還是叽叽喳喳熱鬧活潑,在此刻,都如同凜冽的冰雪,一舉一動寒冷而不可侵犯。

如同刀光劍影,不像凜冬妥協。

臺下的評委看了,紛紛被這群女孩子們的氣質所驚異。

看着這支舞,如同刀鋒逼到鼻尖,幾乎要斬斷額角的碎發。

而當音樂行之過半時,阮然猛地一跳,在半空中旋轉。

冰藍色的裙子随着她的動作展開碩大的花朵,柔軟的布料在聚光燈下翻騰着細膩的紋路,閃着細閃,如同冬日陽光下那粼粼的湖水。

如果細看,或許可以看到她顫抖的大臂。

超出了普通跳舞的顫抖,似乎馬上就要支撐不住。

然而,下一秒。

阮然擡起手,猛地拔下頭上的發簪。

如瀑的黑發随着她舞蹈的動作散落開來,根根分明的漆黑發絲在空中猛地展開,如同綢緞。

沒有人看清阮然做了什麽,只是下一秒,幹淨的舞臺上,滴下一滴又一滴的血。

在地面濺開,如同怒放的花。

評委席有些騷動。

舞團的其他人也看到了,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滞,然而,在看到阮然堅定地跳下去之後,仿佛沒有被任何事影響,便也默契地繼續跳着。

阮然自己則咬着下唇。

方才有一瞬間,她幾乎要被寒冷吞噬,大腦神思已經變得模糊,無法自抑地想要蜷縮起來,以獲取些微的溫暖。

但是不行。

她不能在這裏放棄。

舞團一起付出這麽久的努力,不能就這麽被磨滅。

阮安瀾以為自己能夠輕易拿捏她,也不能讓她就這樣得逞。

阮然果斷地取下發簪,劃過大腿。

疼痛驟然襲來,提醒她此時在何處何地。

而疼痛并沒有影響她的動作,反而讓她變得更加果斷而決絕。

她的眼神愈發明亮而冷冽,血色綻放在霜雪覆蓋的大地上,如同一顆不服輸、不認命的心髒。

一曲結束。

阮然于舞臺的最中央落地,擡起頭。

随着方才激烈的動作,血滴甚至濺到了她的臉頰,白玉般的臉頰上的幾道暗紅,顏色對比極為強烈,驚心動魄。

所有人看到她的眼神,都要被攝走靈魂。

而阮安瀾坐在下排的座椅上,看着阮然的表現,臉色煞白。

她的手指緊緊地抓着座椅的把手,邊緣泛出白色。

怎麽會這樣?

阮然不是怕冷怕得要命麽?為什麽能在這樣的溫度下還能這麽的具有表現力和沖擊力?

為什麽?

她憑什麽還能反過來利用自己的缺陷做得這麽好?

為什麽她永遠在争搶自己的東西?

阮安瀾猛地呼吸了兩下,臉上的恨意幾乎要掩飾不住。

與此同時,評委席。

坐在最中央的評委A忍不住顫抖的手。

這支舞太漂亮了,太有生命力了,這是他這些年來第一次見到如此具有沖擊力的舞蹈。

尤其是站在最前方的阮然,頗有當年餘輕霜翩若驚鴻的風範。

卻比她更冷更硬,更為執着。

如果不是評審結果需要和其他評委讨論後,在幾日後公布,他簡直想立刻敲定結果。

他歪頭,對身側的同事說:“這次的壓軸當之無愧了吧,我敢說,這一次演出一定會爆的。”

評委B看了他一眼,目光裏有些微的猶豫,含渾地嗯了幾聲。

臺上。

工作人員示意可以下臺後,阮然立刻松懈了身體,急促地呼吸着。

演出完,再一次感受到那股徹骨的寒意。她沒有低頭看傷口,然而随着每一次,傷處都似乎帶來了難以言喻的痛楚。

李林英迅速走到她面前,想檢查她的情況。

然而由于劃傷的地方是大腿中間,在衆目睽睽之下并不好檢查。

但可以看到的是,鮮血已經浸沒了一些布料,裙擺上有比巴掌還要大的血跡。

阮然擺了擺手,輕輕說:“沒事。”

又說:“先下去吧。”

演出大獲成功,舞團的其他成員卻沒有心思慶祝,甚至都沒來得及和活動的管理人員知會一聲,只留下了一個人做後續處理,立刻就打算往醫院去。

阮然的舞裙還沒有脫,臉上帶着妝,清冷絕倫,嘴唇卻是口紅也遮掩不住的蒼白。

她裹着蓬松而碩大的白色羽絨服,胳膊搭在李林英肩頭,往前走了一路,血順着大腿蜿蜒。

剛剛在劇院裏雖然已經做了簡單的處理,卻無法完全止住血。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走出門,阮然由于剛剛已經消耗了太多力氣,此刻垂頭看着地。

下一秒,視線中出現一只鞋。

舞團的前進步伐也停止了。

阮然似是預感到什麽,擡起頭。

是沈浮聲。

沈浮聲的面色不善,那一雙常常帶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也仿佛閃動着寒意,極具壓迫感地看下來。

他的眸色漆黑,似乎在壓抑着自己翻騰的情緒。

阮然頓了頓。

不知為何,在這樣目光的審視下,她就有一些心虛,別開了視線。

過了幾秒,阮然感覺到身邊的李林英突然微微直起了身,仿佛要松開對她的支撐。

她正随着對方的動作也直起身,下一刻,她驚呼一聲,整個人突然騰空而起。

天旋地轉,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被男人牢牢抱在了懷裏。

男人有力的臂彎支撐着她的腿彎,另一只胳膊則撐着她的背。

她的身體緊緊貼着男人的胸膛,因為沒有反應過來,胳膊下意識抱緊了沈浮聲的脖頸。

男人偏過頭,沒有什麽情緒地看她。

阮然有些怔忪地回望過去,嘴唇微顫,似乎想說些什麽。

男人卻轉過頭,對着舞團的其他成員點了個頭。随後轉身,幾步走向不遠處的車上。

車門已經打開了,沈浮聲微俯下身,将阮然放到了寬大而柔軟的後座上。

沈浮聲的胳膊很有力量,分明面色沉沉,有山雨欲來之勢,動作的時候,卻并不突兀,而是像面對珍視之物般的輕柔。

沈浮聲把阮然放到另一側的門旁,讓她打橫坐着,腿向上放在座椅上。

安頓好後,又一手握着阮然的腳踝,矮身進入門中,将她的腳踝安置在自己的腿上。

上來之後,也仿佛忘了松開一般,滾燙的掌心貼着阮然冰冷的腳踝,幾乎為阮然帶來戰栗。

阮然這才想起來問:“你怎麽來了……”

沈浮聲看她一眼,并不答話。

對坐在前方的許煥說:“去醫院。”

許煥答:“是。”

車子輕緩地啓動,仿佛沒有什麽震動一般在馬路上疾馳着。

但是速度很快,将将在限速線之下。

車內仍是沉默。

阮然擡頭望向男人的側臉,男人的下颌緊繃着,線條尤為清晰。

阮然如薄翼一般的睫毛扇動着,輕輕開口:“你……”

沈浮聲并不轉頭,轉過眼,瞥了她一下。

阮然被那一眼看得有些退卻。

沈浮聲生氣了。

可是,為什麽。

她從未見過沈浮聲是這樣的,五官都緊繃着,似乎在極端的怒意之下,又潛藏着極端的痛苦。

是痛她所痛,似乎比她更痛一般。

阮然一瞬不瞬地望過去,也不知怎麽,下意識解釋道:“我沒事。”

沈浮聲沒說話。

過了幾秒,他轉過頭,将阮然的裙擺往上推,露出血跡斑斑的繃帶。

阮然那個時候,為了保持清醒,紮得口子有些深,因此也難止血。

“你沒事。”看着傷口,沈浮聲平靜地複述。

随後,他擡起眼,和阮然對視,冷笑一聲:

“阮然,你沒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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