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
匪寨的上空覆蓋着陰雲,清冷的空氣中夾帶着一絲血腥氣,村人們拿着鐮刀棍子伏在草叢裏瑟瑟發抖。
謝衣觀察了匪寨的情形,對竹裏說:“先帶兩個人進寨查明情況,不要輕舉妄動,救人要緊。”
竹裏點頭。
謝衣從地上撿起兩枚石子,伸手射向匪寨門口的兩個守門人,那兩人無聲倒下,匪寨裏一片喧嚣,沒人注意到大門口的狀況。
竹裏叫了兩個精明強幹的村人和謝衣一同進去。
謝衣看向沈夜,低聲說:“師尊,一會兒動起手來,你……”
“我豈用你保護?”
“萬萬不可再動靈力。”
“對付幾個山匪而已,用不上那麽嚴重。”
走過倒地的守衛,謝衣俯下身去,看他們面上隐約有黑氣流轉,他皺了皺眉。
匪寨裏房子零零落落,沒什麽人,大概所有的人都聚在正廳裏飲酒作樂,正廳裏很亮,窗上有山匪們觥籌交錯的身影。
謝衣将聲音放得極低,說:“你帶人去救被搶來的姑娘,我去正廳裏拖延時間。”
竹裏點點頭,說:“謝伯伯小心些。”他帶着人溜向後院,去尋那嘤嘤哭泣的聲音。
謝衣和沈夜走上前去,一腳踹開正廳的大門。
暖呼呼的酒氣撲面而來,廳中碰杯劃拳的聲音驟然停止,所有人都愣在當場,看着暗淡的月光将闖進來的兩個人的影子拖得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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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衣一眼望到的,是廳中上首空空的座位,他面色一沉。
座上衆人反應過來,把酒杯一摔,紛紛抄家夥起身,及要動手時,謝衣道:“人呢?”
山匪們沒見過闖了他們的地盤還敢頤指氣使的人,又呆愣了一會兒,上首左側位子上的人起身說:“你們是來幹什麽的?”
謝衣說:“救人。”
在座衆人哄堂大笑。
謝衣表情漠然:“把人交出來,饒你們不死。”
左首那人罵了一句粗話,把自己面前的矮桌一腳踹翻,拿着一把雪亮的鋼刀就往謝衣身上招呼。
謝衣側身滑開,幾乎沒出手,一腳踢上他斜斜揚起的胳膊,那人手中鋼刀當啷掉地。
衆山匪看那人處了下風,都急紅了眼,一齊向謝衣攻來,一時間刀光劍影,雞飛狗跳,但沒人壓制的住那把唐刀的冷光,衆人前赴後繼的沖上去,又七零八落的被打下來。
謝衣與山匪們打得火熱,沈夜立在門邊,手裏把玩着一只攀着游龍的酒杯。有乖巧的山匪看他靜靜的站在那兒,樣子比拿唐刀的那個人好欺負多了,遂揚起刀朝他砍過來。
謝衣踹倒面前一人,手中的刀頓了一下,看向沈夜。
沈夜還是沒動,及至刀光迫近到他面前,他才一拂袖,那個山匪連着他的刀一同飛了出去,撞上了上首的酒案,落地時已經沒氣了。
就知道會這樣,謝衣心裏無聲的嘆氣,不再管他,聚精會神的迎戰。與沈夜相比,他才是好說話的那個,刀下的人,起碼還能喘氣。
然而他很快發現一個問題,那些山匪被打倒,再爬起來,被打倒,再爬起來,有些人手斷了,為了能撲向謝衣,竟然把自己的手生生砍下來,大廳中很快血跡斑斑,衆山匪的眼睛染上紅血色,周身戾氣,呲起牙向謝衣嘶啞過來。
謝衣将刀橫在身前抵禦,但那些人好像失去了理智,發瘋一般攻向謝衣。謝衣神色凜然,知道不能輕敵,手中白刃劈開血腥的攻擊。
那些山匪不斷的圍上來,連兵器都丢掉不要,只用一雙手去抓謝衣,簡直就是群魔亂舞。
沈夜沉聲道:“殺了他們,否則他們不會停下。”
謝衣偏轉手腕,殺意大盛,擊中了撲至面前的兩個人的要害,兩個軀體軟綿綿的倒在他腳下,不再動了,謝衣舒了一口氣,但很快又被圍住。他手起刀落,眼看就要劈上面前人的頭頂時,心念一轉,使刀柄狠擊向他頭頂,那人倒在地上,但卻還有呼吸。
接下來謝衣不斷重複相同的動作對付圍上來的人。
沈夜站在門邊,看着謝衣的動作,嘴角微彎,走過去替他解決掉了其餘的人。
等大廳裏好不容易寂靜下來,竹裏“咣”的一聲從後門撞進大廳,口裏斷斷續續說:“謝伯伯……後院,快來……”
他身上也有污穢和血跡,站立不住幾乎跪了下來。
踏出大廳來到後院,瓦寨上空的陰雲越發低,匪首身形高大,穿着一身铠甲,一手執着一把長刀,一手抱着身穿大紅喜服的新娘。新娘早已吓得暈了過去,臉色煞白,眼角還帶着淚。
匪首将刀劃過虛空,看向出現在面前的兩人,道:“你們,多管閑事。”他眼中爬滿殷紅的血絲,瞳仁急劇收縮,動了動手腕,面前的一排偃甲衛士首先攻擊過來。
謝衣示意竹裏他們後退,直沖上去,首要是制住偃甲守衛,他的身形不停起落,手指準确的在偃甲守衛的心髒位置點了三點,所有的偃甲一瞬間停止,他施術将它們收回,四下裏躲藏的村民們見這種駭人的玩意全部不見了,才敢探出頭。竹裏站在謝衣身後,情不自禁叫了一個“好”字。
匪首哈哈大笑,嗓音沙啞難聽:“多年沒有碰到對手了。”
謝衣道:“放人。”
“我的老婆,憑什麽給你?”
這句話未說完,謝衣的刀已經到了他頭頂,他一手攬過懷中的女子,一手擋開謝衣的一招,力大無窮。謝衣輕身退翻開去,再次橫刀攻來。
刀光若水,與匪首的長刀相接發出“铛铛”的聲音,招式卻是柔的,總能化開匪首猛烈的攻擊。
就在匪首力竭喘息的時候,謝衣極快的一招将他制住,他摔到地上,卻還是緊摟着懷中人。
“居然弄疼了我老婆?!”
謝衣:“……”
懷中人昏的徹底,匪首卻突然像變了一個人,臂上肌肉起了一陣暴栗,眼睛狠狠盯住謝衣,像要滴出血來,周身漸現黑氣。
沈夜在旁說了一句“小心”。
謝衣搶先攻了過去,不讓他有發瘋的機會,卻還是沒能壓制住他。他渾身蒸騰着黑氣,想要把所有擋路的人全清除掉。
銀色的刀光大盛,試圖抑制他身上摧毀一切的力量,他伸手去抓謝衣的手腕,謝衣卻反手一抓他懷中人,把新娘帶了過去。
匪首只顧打謝衣,沒想到懷中一下子空了,謝衣離他極盡,他的手抓上謝衣的腰,把他提上半空。
新娘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被沈夜接住,沈夜轉手把她交給村人們照顧。與此同時,謝衣的刀插入了匪首的右肩,匪首瞳孔放大,啞聲說:“凡人,癡心妄想……”他大力将謝衣摔了出去。謝衣滾落在地,調整好姿勢,将刀斜在身前。
“妄想……殺我?”
匪首死死盯着謝衣,一步一步沉重的向前走去,院中随竹裏來的村人們都吓得往後退。謝衣迅疾迎上來,算中時機,一刀刺向他眉心,唐刀去勢極快,讓人避無可避。匪首的瞳仁裏倒映出謝衣的身影和他手中的刀,他周身的黑氣在一瞬間消散,眼睛睜得大大的,流露出恐懼之色。
他突然恢複正常人的面色,謝衣有些遲疑,終不忍心,刀尖一偏,削斷他貼耳的發絲。卻在同一時刻,匪首眯起眼睛,一把抓住謝衣的手,手中掄起刀向他砍下。
那一刀未沾着謝衣衣角,他卻先聽到自己心髒碎裂的聲音,一個極冷的事物洞穿他的身體,他手中的刀當啷掉到地上。
好快!他難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謝衣喘息着,額上有汗滲出,他的手被穩穩的握住,用那把唐刀貫穿了匪首的身體,沈夜的氣息貼在他耳邊。
匪首的身軀轟然倒下,從心口處流出黑色的血。
沈夜握着他的手,抽刀回鞘。
那一瞬間,謝衣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小時候,沈夜手把手教他功夫,那時候兩人都是心無旁骛,卻覺得離彼此很近。
村人們的聲音響起來:“死、死了?”“兩位俠士,把他打死了?”他們圍上來看匪首的屍身,然後松了一口氣。
沈夜走進後院點着紅燭的屋子,看到中央的桌上供着一盆翠色的草,草葉的邊緣呈現枯黃色,周身揮散着淡淡的奇異香氣。
那是斷魂草,矩木殘枝的一小部分,謝衣看了大驚,馬上明白了匪寨的異狀是因何而起,道:“大家都退後——”
竹裏忙帶着衆人退出去。
沈夜撥開斷魂草的護體,指上燃起幽蘭的焰火,将它燒得幹幹淨淨。他走出屋外,合掌升起法陣,法陣淺淡的光暈吸引着匪寨肅殺的黑氣,那些陰雲和黑氣每消散一分,沈夜臉上的血色就減少一分,但很快匪寨致人狂亂的氣息消失不見,沈夜掌中的法陣也暗淡下來。
村人們看他施術清除那些黑氣,吓得一動也不敢動。竹裏請謝衣去看王二媳婦為何至今昏迷不醒。
謝衣知她受了斷魂草的影響,吩咐竹裏喂她些溫水,回去讓她泡個熱水澡,睡上三天就會恢複了。
竹裏這才放下心。
一行人離開雲溪谷的時候,谷中的夜已清朗。
匪寨中一片死寂,匪首的屍體裏飄出一兩點黑光,落到近旁毀損不嚴重的屍身上,屍身重新睜開眼睛,眼眸血紅,站起身來望望紀山百姓離開的方向,悄然融進黑夜裏。
折騰了一晚上,與竹裏分別後,黑夜将盡,霞光點染上東方天際。
想到斷魂草,謝衣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師尊覺得,那是怎麽回事?”
“這種東西除了流月城投放在地上的那些,就只有海市還有。”
“海市使用斷魂草,只是為了捕獲獵物。”
“先是碧傷水畔的怪物,又是魔化的山寨,這其中肯定有聯系。”
“你是說魔界……”
“現在我們了解的還太少,不能輕易下結論。”
謝衣也覺得現階段魔界的人不可能沖出伏羲封印,他擡眼看向沈夜,沈夜臉上失去了最後一絲血色,他從在雲溪谷匪寨就開始強撐,現在終于忍不住閉了閉眼。
謝衣知道,他這種疲憊的樣子是病痛的表現,他問:“為什麽要耗費靈力化掉那些魔氣,它們會随地上的清氣自動消散掉。”
沈夜道:“不行,要毀掉一切與流月城有關的東西,不能被那些正派人士發現。”他咽下一口氣,表情有些痛苦。
謝衣說:“再過兩天就是十月初七了,我們要盡快趕往從極之淵。”
“從極之淵?”
“嗯,從極之淵位于南海深處,是一個封閉的幽暗天地,極寒極陰,只有那裏可以承載玄冰之玉釋放出的神力而不至崩塌。”
沈夜突然道:“我若死了……”
“師尊!”
沈夜微幹的唇角揚起來:“玄冰之玉的力量難測,我以體內神血的力量與之凝化,本來就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稍有差池就會粉身碎骨。”
謝衣:“……”
“我若死了,你會難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