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江陵城中秋意絢爛,兵戈相交之聲不斷,巷子雖然偏僻,還是有人殺來殺去,但來來去去,沒人敢接近釘在牆上的那把鏈劍,被釘在牆上的人掙紮不休,目光卻根本不敢看向角落裏偎在一起的兩個人。
埙音無孔不入,似乎更加急促,聽得人心緒煩亂,沈夜喘息聲粗重,不得已停了動作,謝衣這才松了口氣。
沈夜把劍抽回在手,那軍士馬上滑落到牆角裏,鏈劍劍尖把牆壁劃出一道痕跡,垂落在他耳邊,沈夜懶懶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我問你一件事……”
號角聲響起,城門霍然大開,夏夷則一馬當先,率領大批人馬入城,消息沿街傳開:“得勝了!三殿下勝了!三殿下勝了!”
武家的大軍開始清理入侵江陵的敵軍,局勢頃刻間逆轉。
城中央十丈見方的廣場上,吹埙的人一襲白袍,眸色灰亮,與樂無異沉默對峙。
樂無異連環的劍招攻過去都被他輕飄飄避過,他身法錯落,幻術極高,樂無異為斷他的埙音,劍勢沒有片刻的停歇。
埙音斷的一瞬間,左右兩側湧上來數人,擋在他身前,對樂無異形成半包圍之勢。樂無異射出臂上□□,踹倒側方撲過來的人,身形急退之時感覺腰上一緊,眼前刀光一閃,沖上來的人全部退卻,樂無異松了口氣說:“師父,你可算來了……”
謝衣擋在樂無異面前,與吹埙之人遙遙對立,當初在紅山,謝衣親眼看見他跌落深不見底的裂谷。
白袍飄揚,灰色的眼眸微眯,那人說不出是什麽表情,手指虛按,重奏出一曲太虛遺韻。
他以音律作為武器,與謝衣的唐刀相争,餘下的小喽啰受音律的感召,紛紛沖上來,還未來得及動作,就已經被橫地裏出現的人一劍掃倒。
那劍勢如流雲徹地,耀眼驚人,樂無異看清握劍的人之後,嘴巴大張半天,指着沈夜說:“你、你……太師父也沒死?”
沈夜:“……”
樂無異:“不不,我的意思是……”但沒時間讓他表達出自己是什麽意思,大批敵人已經圍了上來,他深吸一口氣,專心應敵。
謝衣已經和白先生交手了幾個回合,白先生每次動用術法,都被謝衣以刀勢化解開來,謝衣功夫極高,即便不用靈力,白先生也沒占上風。
Advertisement
白先生手勢變換,空中結出一只幻鳥,暴戾的叫嚣着,向謝衣撲來,謝衣一腳劃開半步,穩穩站定,純以刀尖鋒芒去刺幻鳥的喙。
幻鳥的喙被貫穿,兩翅将他包裹起來,謝衣感覺一陣壓力驟然襲來,眼前只剩下幻鳥張牙舞爪的骨架,他将刀握正,看着幻鳥的胸膛越來越近,他清楚的看到,幻鳥肋下三分之處,是幻術連結交彙的中樞。
就在距離足夠近,謝衣有把握一擊貫穿的時候,被燦若金羽的一道劍光搶先。
劍光快到不可思議,在眼睛尚來不及捕捉時就一劍貫穿幻鳥的身軀,幻鳥觸及那道蔓延開的金色光芒,鳥身徹底的粉碎開來。
沈夜代替謝衣,與操控幻鳥的人面對面對峙。
謝衣哭笑不得道:“你上來做什麽,去幫無異。”
那邊,樂無異在地上翻滾了一圈,将将避過數十人的攻擊,額上已經出了一層細汗。
沈夜不樂意道:“哦……”
他退開,由謝衣去對付白先生,冷眼旁觀樂無異被圍攻,樂無異也正好看向他,他做了一個向左的手勢,樂無異翻身向左掠去,躲過了迎面敵人的攻勢。
沈夜看着樂無異揮劍,從中看出他劍法的很多破綻,正在猶豫是否出聲指點,四面湧來大批士兵,夏夷則帶人将這裏團團圍住,在馬上掃視戰局,大有真龍天子之勢。
來了幫手,樂無異那邊馬上就減輕了負擔,不一會兒就打得敵軍棄械投降,似乎全城的戰事都在這一瞬間停止,所有人靜默,看着懸于半空的謝衣與白先生鬥法。
埙音像織網一樣,鋪天蓋地朝着謝衣而來,音韻纏綿,謝衣無法用刀阻隔,只好動用靈力,手中長刀銀光愈盛,去勢若疾風,每一次與音韻相接,都如隔斷一江秋水,他就這麽一步步逼近音韻的中心。
音韻的中心,那股尖削而讓人窒息的力量減弱,謝衣越來越近的看出白先生灰色的眼眸中的景象。
他眼眸中似有一幅圖騰,被他以瘦長的手指一分一分繪出,他完全沉浸其中,等謝衣到他面前,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十指交扣出一個奇異的形狀,木埙祭在半空,被術法催動,高速旋轉,音色一時間重若鐘磬,每一擊,都有千鈞之力。
音力擴散在空中,地下,帶起落葉飄飛,沙石漫天,地上的人都極力穩定住身形,眼睛一眨不眨的望向法陣中的兩人。
那力道與唐刀相接,謝衣手上全是汗,音律震在他耳膜,帶得他的心跳一下下加重,他難以再上前半分。
要在之前,術法上相争,謝衣未必不及奏埙之人,但自借助那塊石頭毀了桃花谷魔人的基地之後,他的靈力一直未全恢複,平時不覺得,此刻動用靈力,他覺得十分牽動心神,仿佛下一刻就再難堅持。
沈夜看着法陣中央的謝衣,敏銳的察覺到他握刀的手在發抖,其實連他的肩頭都在微微顫抖,白先生的幻術雖然厲害,也不是沒有破解之法,沈夜已經發現一處破綻,此刻以全力致命一擊,就可以将一切結束掉,以謝衣的缜密,他不可能想不到,但他卻遲遲沒有動手,他在等什麽,沈夜心頭的疑惑一點點擴散開來。
謝衣握穩了手中的刀,深吸了一口氣,将全部的力量凝聚在刀尖,趁着埙音變調的時機,一刀刺向那個他捕捉了很久的破綻之處。
白先生以攻為守,用的是玉石俱焚的招數,他不覺得謝衣會跟他硬碰硬,那一刀刺過來的時候,白先生灰色的眼眸被刀光晃到,手上下意識的加重力量。
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他就刺下去了,可是被熾盛的法力阻隔在了半身之外,謝衣甚至可以看到白先生眼眸中自己的身影,滿是殺意,卻透露着無奈,加諸在刀身上的法力一點一點散去,他的身形也像落葉般飄搖,用盡全力才能穩住,他在心裏自嘲道:不行了麽?
可是,很不甘心。
一種混雜着震驚、失落和不安的情緒籠罩了他全身。
就在這時,一只溫暖的手覆上了他握刀的手,充盈的靈力渡進他指尖,謝衣頓時神智清明,側頭去看,沈夜的另一只手攬上他的腰,緊了緊,說:“看清楚。”
沈夜就這麽摟着謝衣,以很暧昧的姿勢,與他共同握住刀,刀尖直指法陣中的白先生。
鐘磬般沉重的音律締結出重重防護,唐刀卻一往直前,生硬的沖破了所有的阻隔,靈力的激蕩之力前所未有,白先生身軀一震。
這種破陣的手法十分激烈,既不給敵人留餘地,也不給自己留餘地,似乎拼的就是誰的法力更高,加諸在敵人身上的力道,也有三分要反噬到自己身上,甚至這麽強硬的沖破融有別人印記的護身結界,本身就要遭到反噬。
只不過沈夜把謝衣緊緊抱在懷裏,他什麽都感覺不到,刀鋒一般的力量劃過身側,都被沈夜擋了下來,謝衣看着他,在想他是不是瘋了。
沈夜沒瘋,但至少是很生氣,不然也不會這麽沖上去硬碰硬。要破白先生的法陣,還有別的方法,至少不用傷着自身。
沈夜當然知道還有別的方法,但是他想讓謝衣看到,那個人一敗塗地,以最狼狽的姿勢臣服在他的腳下,再也翻不了身。
白先生身前最後一道屏障也被刀光擊碎,所有人都仿佛聽見護身法陣碎裂的細微聲音,木埙如同失控般從半空中急速掉落下去,那墜地的聲音讓白先生深深震驚,他一瞬間睜大眼眸。
那一刀沖破埙音遺韻,直刺向他的咽喉。
夏夷則突然喊道:“夠了。”
刀刃抵着白先生的咽喉,摩擦着他上下滾動的喉結,沈夜審視着面前的人,陰冷的目光漸漸淡掉,一腳把他踹到了地上。
白先生就這麽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夏夷則驅馬上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日影早已西斜,夏夷則身後萬丈光輝,他低下頭,道:“國師大人,可以了,你已經沒路可選。”
他從懷中掏出傳國玉玺:“你看,國玺在我手裏,我才是受命于天,名正言順的那一個。”
白先生不發一語,垂眸看着地。
夏夷則命人把他綁下去,嚴加看管。
沈夜按下謝衣的刀,嘴唇狀似無意的蹭了蹭他的耳朵,輕聲問:“剛才怎麽回事,嗯?”
謝衣被這麽個動作弄的有些癢,縮了縮肩膀,衆目睽睽之下,沈夜只能與他分開。
戰事平定,一衆人随夏夷則回了府衙大院,樂無異大笑着撲到夏夷則身上,大家彼此見過,夏夷則吩咐人控制城內局勢,坐下來與衆人詳敘這些日子的情況。
樂無異與謝衣跟着那批人馬一路上京,沒見他們再與魔界的人有聯系,那都衛回朝複命之後就閉門謝客,不再有任何動靜,之後他們與司徒念言見了面,借司徒念言的力量,查出至少那批人和血玲珑是沒有聯系的。
魔化人的基地被毀,對夏夷則一方是十分有利的事,現只查出他大哥與魔界的人有勾結,血玲珑是哪一方的勢力還不知道。
衆人分析了當前的形勢,夏夷則沉穩的分派了各人的職責,命他們回去穩定軍心,嚴陣以待。
等所有人都走了,樂無異才說:“夷則,你會是個好皇帝。”
夏夷則說:“是嗎,我怎麽覺得也這麽沒意思呢,但是又不甘心看到皇位被我大哥和二哥搶走,要我自己選擇,我寧願和阿阮神仙眷侶的過一輩子。”
樂無異也不知該怎麽安慰他,只好拍拍他的肩:“阿阮,她總有一天會醒過來的。”
“這個有一天,是十年二十年,還是一百年二百年呢?”
“到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她醒來也許不記得我,她不記得我。”
“夷則……”
樂無異只覺得生命中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能選擇的,夏夷則的苦境,他到此時才完全體會。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讓他覺得天命難測,凡人力量太過渺小。所謂随性而活,只是無奈之人說出來安慰自己的話罷了。
所有人都跌進這張塵網中,随之喜随之悲,被一種叫做命運的東西當做玩偶。
他忽然有些落寞,想把自己心裏的這些話找個人說說,他想起謝衣,心裏一暖,迫不及待想聽聽他溫暖的聲音。
這時候才發現謝衣不知去了哪裏,他茫然的四處去尋。
門裏,沈夜正把謝衣按在床上上下其手,一面含糊不清的說:“我說你怎麽去了這麽久,原來是和他在一起。”
謝衣:“什麽?”
沈夜摸索到謝衣下身那處,用手指摩挲着:“見了徒弟就忘了師父。”
謝衣:“……”
沈夜手下力道重了些,謝衣悶哼了一聲。
沈夜本來想說正經事,但是一想到謝衣和樂無異在一起,便把正經事忘了,決定先教訓媳婦,但把謝衣按在懷裏,又心猿意馬,憋了這麽些日子,此刻連吃醋都覺得浪費時間,這時候要速戰……那什麽決。
謝衣在他手下向來沒有招架之力,不一會兒就被他摸得氣喘連連,臉上一片緋紅,沈夜剛把人壓下去,門上就響起了重重的敲門聲,有人在外面語速甚急的說:“主人不好了,又要打架了。”
沈夜扔了一個枕頭過去,怒道:“沒空!不去!”
謝衣癢得幾乎要哼出聲來,此刻被人打斷,臉紅紅的,說:“哎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