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每次想起靜姝,我就想起那天火車上的畫面,真實的有些虛幻,我想起了川端康成的《雪國》:穿過長長的隧道就是雪國了。雪國是一片純淨的世界,卻一切又都是徒勞的,多麽傷感啊。

所以當我回憶靜姝的時候,我也一直感受到傷感的味道,情不自禁就進入了內心的雪國。但是我一直都是拒絕無病呻吟的,就想把一切都寫得輕松一些,一切都是徒勞的,就像我們的愛情一樣。

我的學校坐落在小城的西隅,背靠黛山,是小城最高的山峰。從校門口進去,首先進入視野的是一條筆直的,坡度緩緩上升的中央主幹道,路右側是教學主樓區,左側是文體館,餐廳和兩個學院的主樓。穿過主樓的大門和狹窄的過道,豁然開朗,可以看到秀美的黛山和山腳下的大操場,操場後面就是黛山公園,靠近圍牆一側是公園裏的動物園,動物們經常發出奇怪的聲音,在教學樓都能聽見。公園東側有一座小山,山頂上屹立着一座寶塔,從寶塔旁邊可以坐纜車到黛山的峰頂。

站在操場上,如果遇到好天氣,可以清晰地看到纜車的滑動,并且總有一種感覺,好像山頂上的雲要壓下來,踢出去的球似乎也總是要飛到山頂去。

中央主路的盡頭就是圖書館,藍色的玻璃外牆,非常醒目,是學校最好的建築,但結構上卻又宛如一座墓碑,總被學生調侃埋葬了自己的青春。

圖書館的位置離後山最近,從閱覽室臨窗的位置,可以看到山上的樹木,成片的針葉林,闊葉林遍布滿山,無論四季如何變換,山上植被常青。春天,遠處的野杜鵑花開滿山腰,近處幾株桃樹,櫻花樹也都披上了粉色的濃妝。秋天一到,窗外的桂花樹就開始散發出濃烈的桂花香,開着窗戶,滿屋子都能聞到花香。

圖書館二樓,是一個過期期刊的閱覽室,去的學生很少,窗戶外面是一小片茂密的竹林,竹竿纖細,但正直挺拔,葉子青翠,疏密有致。我此前從未近距離看過竹子,因此對這個位置情有獨鐘。

管理員是一個年老的女教師,每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發,目光呆滞,永遠都是那個樣子。我曾經嘗試過和老師打招呼,那張沒有表情的面目形如枯槁,只好敬畏地離開。

我總是坐在最裏面的一個偏僻位置,離管理員遠遠的,但是又可以看到老師的臉,宛如一尊雕像,卻又寫滿了故事。

圖書館熄燈的時候,我總是最後一個離開。我不着急回宿舍,而是沿着操場散步。夜晚的操場是熱戀情侶的天堂,是愛運動者的健身房,是迷途青年暢想未來的地方。

我喜歡坐在操場邊的臺階上,看看星星,思考人生。有時情緒激動萬分,有時又進入了無邊的黑夜,惶恐不安。回想大學之前的人生道路都是規劃好的,從小學,到初中,高中,一路走來,每一步都是在一個軌道上,但上了大學之後,未來已經充滿了無數的不确定。

從校門口穿越一條陰暗潮濕的地下通道就是宿舍區,但學生們平時還是喜歡等紅綠燈過馬路。宿舍區是一片水泥灰牆的建築,老舊的房子,訴說着學校的悠久歷史。

宿舍區的門口,有一家大排檔,類似于北方的燒烤攤,但不賣燒烤,都是炒飯,炒面,炒粉絲。颠鍋的大廚油頭滿面,憨态可掬,炒鍋在他手裏不停翻轉,油火飛濺,看着食欲大增。大廚的老婆看起來精明無比,對客人總是客氣地說:“來了啊,慢走啊!”

從宿舍區大門進去,右拐彎走過兩棟宿舍樓,再左拐彎繼續往前走,在整個宿舍區的後面,有一幢八十年代初的老樓,就是我的宿舍。整個樓都是灰色的水泥建築,因為江南常年的潮濕使大樓的表面永遠呈現一種濕漉漉的狀态。窗戶都是鏽跡斑斑,老式的密封把手,很多都已損壞,開關都很費勁。從門口進入,樓道裏面陰暗無光,一股潮氣迎面撲來,倘若住在陰面,被子經常都是濕的。

我的宿舍就在陰面。進入宿舍,裏面擺着兩張上下床,中間擱着一張大桌子,四個抽屜,每個床頭都疊放着兩個櫃子。門口牆上立着一面大鏡子,鏡子邊上是固定電話,這些就是全部的家當。

宿舍一共住四個人,江濤是本地富家子弟,上大學只為混個文憑,平時很少在宿舍;東東是個胖子,性情憨厚,經得起玩笑;廣澤不善言語,有嚴重的潔癖,也不愛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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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濤在宿舍的時候,都是最熱鬧的時候。他最喜歡站在窗戶邊,右手叼着一支煙,左手輕輕搭在桌子上,一邊吹噓自己的風流韻事,一邊吞雲吐霧。東東喜歡坐在床邊,抽着煙,跷着二郎腿,眯着小眼睛,若有所悟的樣子。廣澤躺在自己床上,永遠一言不發。

“濤哥,到底怎麽追女孩啊?”東東認真地問江濤。

“追什麽追啊,女孩不是追來的。”

“聽說追女孩就三招:膽大,心細,臉皮厚。”

“別信那個,竟瞎扯,我給你說東東,當你決定追一個女孩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懂嗎?”

“那怎麽辦呢,不追,對方也不會倒貼啊?像我這樣的,既沒錢,又不帥。”

“這追女孩的最高境界就是‘潤物細無聲’,懂不懂?”江濤認真地說。

“不懂,你這也太高深了。”

“就是你讓她不知不覺愛上你,但永遠都不要說你喜歡她,讓她永遠猜不透你的心,這樣你就主動了。”

“哦?”東東似懂非懂地點頭。

江濤故作深沉地抽了一口煙:“這招确實很難,但有一個更簡單的,看上了,直接上。”

“濤哥,怎麽上啊,這不是耍流氓嗎?”

“那不一定,也許女孩也求之不得呢。那個少女不懷春,那個少男不鐘情。男歡女愛,天經地義,所以這個得自己來判斷,分寸也得自己掌握。這流氓和君子之間也就一個眼神的距離。比如說,你要是喜歡一個女孩,你就盯着她的眼睛看三秒鐘,如果你覺得對方臉紅了,那你就直接親上去。”

江濤深沉地點了一根煙:“這女人啊,你越不把她當回事,她越是愛你死去活來的。哎,不跟你們說了,你們還是小屁孩,不能把你們帶壞了。”

剛說完,江濤電話響了,是他女朋友打來了。他接起來,聲音冷冰冰的,惜字如金。臨結尾卻又深情地說:“老婆,我對你的愛像滔滔江水,連綿不斷。晚安了,挂了啊。”

電話一挂,大家就哈哈笑了。江濤淡定地說道:“你們別光笑,看見了吧,我已經現身說法了。對女人就要這樣,該冷的時候冷,該熱的時候熱。”

大家停止了笑聲,反正江濤說什麽都是對的。

東東又問江濤:“濤哥,給大家講講你的風流史嘛?講講你的風花雪月,也讓兄弟們學習學習。”

江濤嚴肅地說:“不跟你們說了,不能把你們帶壞了,一群小屁孩。”

接着,他盯着東東問:“東東,你不會還是處男吧?你小子,在我面前裝嫩是吧?我就不信。”說着就到東東的床邊:“讓我檢驗一下,來,檢驗一下。 ”

“我只接過吻,但僅此而已,呵呵,呵呵。”經不起江濤撓癢癢,東東很快就招了。“我們高中一個班的,有一天下課後,我送她回家,就情不自禁親了一下。”

“僅此而已嗎,肯定還有什麽,你可騙不了我。”

“親的時候,還捏了一下胸,哈哈。”

東東永遠是這麽直接,沒有任何心機,簡單憨厚,免不了被江濤當做調侃的對象。如果說江濤是一個演說家,東東就是那個最虔誠的觀衆;如果說江濤是帶頭大哥,東東就是最忠誠的小弟。

每天晚上,江濤和東東都要打鬧一番才要入睡,就像是睡前的調味劑。一旦江濤晚上沒來宿舍睡覺,三個人就各忙各的,宿舍反而沒有了生氣。

廣澤天生有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感覺,不僅是他的人,甚至他的東西也是絕對不能碰的。他總是在整理自己的那個小角落,恨不得把書架上的書每天都擦一遍。

盡管廣澤不善言語,他并非不茍言笑,不食煙火。他每天晚自習回來,就躺床上戴個耳機,起初我以為他在練聽力,後來,才發現他在聽廣播,是那種深夜不寂寞的廣播,播音員會接聽電話,解答少男少女的感情困惑,有時會念一封來信,深情地讀給大家聽。

江濤也喜歡躺在床上聽收音機,每次擰到成人生理健康的頻道,他就停下來,把聲音放大,甚至還會大聲複讀一遍,更增加了節目的樂趣。有時他會調侃東東:“說,電話是不是你偷偷打的,你是不是也有同樣的問題?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啊。”

無論江濤如何搞惡作劇,東東從來都沒有生氣過,也許像他那樣的男生,根本就不會生氣。

每次吵過,鬧過之後,大家都沉沉入睡了,東東鼾聲如雷,廣澤的收音機還沒有關,江濤翻來覆去說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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