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主仆日常

青城的春天總是來的格外的早,昨夜一場雨水過後,今早前院的桃樹就已經拔出了小小的花骨朵。我踩到牆邊的凳子上,踮起腳尖将伸到隔壁王嬸院子裏的那個張牙舞爪的枝桠剪掉。不然一會王嬸回來了,又是一場口舌之争,雖然我是不怕她的,但是擾了少爺的好夢就不好了。

将剪下的桃枝插到牆角的清水陶罐裏後,我拿起牆角的掃帚和簸箕,準備清理屋子。拿着這些東西蹑手蹑腳的走過少爺房門口,我探頭探腦的朝半掩着的窗戶瞄了一眼,少爺的房內果然還是沒有一點動靜。昨晚我起夜的時候都有二更了,那個時候少爺房內的燈還亮着,想必他睡得很晚。那就先不叫醒少爺了,等教課的寧諾先生來了再說也不遲。我一邊這樣想着,一邊不經意的看向院門。

說來也是湊巧,我看到一個挺拔的身影走進了院內。寧諾先生身穿一件青色長衫,長發随意的系在胸前,看到我正看着他,嘴角揚起輕笑。我趕忙先放下手中的活計,走上前将他手中的書接過來,口中與他說着話:“寧諾先生,少爺他還沒起床呢。”

寧諾先生拍了拍我的頭,自顧自的坐到院子裏的木椅上,開始閉目養神。我看他沒有說什麽,便去泡茶給他。在茶間裏想了想,還是放下了參茶,拿出了菊花。

果不其然,寧諾先生聞到茶香的時候就皺起了眉頭,我剛把茶杯放下,他就開了口:“不是我常喝的參茶嗎?”

“承歡看先生臉色發黃,嘴唇幹裂,眼底泛紅,應該是上了火,所以,就自作主張為先生換了菊花。我加了點冰糖調味,先生您嘗嘗,味道不會差的。”我說道。

寧諾先生輕嘬了一口茶水:“承歡真是貼心,要是你是女孩子,我肯定會向你少爺提親的。”

“先生說的哪裏話。”我的臉微微發燙。

這時突然聽見一陣咳嗽聲,我擡眼看向聲音的來源處,少爺站在走廊轉角處看着我,眉頭微皺,臉色不太好。

也顧不上少爺莫名其妙的臉色,我趕忙迎上前去:“少爺少爺,洗漱水我給您打的是後門那條小溪裏的水,您用完之後一定會很精神的。”

少爺低頭看了看一臉期盼的我,臉色好看了很多,但口氣還是沒有放軟:“我随便洗洗就好。不用你服侍了。”

我低頭扁了扁嘴,不知道哪裏又招惹到少爺了。

寧諾先生揶揄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哎呀呀,江邪,你就這麽對承歡啊,你要是再對他不好,我可是要把他搶走了。”

少爺聽到這話,本來平靜下去的臉又多了幾分不滿。他把站在他面前的我粗魯的朝他懷裏攬了攬:“寧諾,你休想。”

也不知道是多少次聽到這樣的對話了,少爺在我的歸屬問題上總是固執非常。我嘆口氣,擡眼看見少爺的銀白色小褂的衣襟還敞開着,便湊上前去,将盤扣一粒一粒的扣好:“少爺,您不是前幾天才感染的風寒嗎,怕是沒有好透,您要注意保暖。”

少爺低頭看了看我交錯在他胸前的手指,輕輕嗯了一聲。雖然聲音不大,卻恰好可以被我聽到。少爺永遠是這麽別扭呢,我想着,不由得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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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傳來一些戲谑的聲音。我想起寧諾先生還在院子裏,連忙推開近在咫尺的少爺:“少爺,您去洗漱吧。我把早餐端到書房,一會您和先生一并把早餐吃了吧。”

少爺看了看我,沒有說話,起身向後院走去。我習慣了少爺表達想法的态度,他這樣應該算是默許了。于是我走下臺階,端過桌上的茶杯,領着寧諾先生朝書房走過去。

也許是看我身子骨單薄,寧諾先生在半道停了下來,伸手将我手中的托盤奪了過去。我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先生,您這是……”

寧諾先生無奈的搖搖頭:“真不知道江邪這小子是怎麽想的,怎麽老是讓你幹這些雜活啊。”

我笑道:“先生,我可不就是少爺的少爺嗎,我不做這些難道要少爺親自做嗎?”

聽了我的話,寧諾先生不置可否的朝我挑了挑眉:“你還真是擺的正自己的位置啊。……準備跟着你家少爺一輩子嗎?”

我咬了咬嘴唇,想了會,才開口道:“您也知道我的命是少爺救回來的。少爺他如果不趕我走,我一定會一直留在他身邊服侍吧。”

寧諾先生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也沒有說話,之後便一直看着前方,像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等到二人都在書房中的小圓桌旁坐下後,我便将早餐端上來。少爺對杏仁餅很滿意,一口氣吃了三塊。但就在寧諾先生将第二塊優雅的吞下腹中,伸手準備拿第三塊的時候,少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先生卻毫不在意的拿起第三個繼續咬。我看着少爺的眼白都快瞪出來了,先生還毫無反應,忍不住笑出聲來。少爺回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我:“承歡,你笑什麽?”

少爺許是吃的太急了,食物的渣滓都黏到了嘴角上。但是他本人卻沒有意識到,還一臉懇切保持在問我問題的那個表情。真是有點滑稽呢。我憋住笑,俯身端起袖口擦去少爺嘴邊的殘渣,看着那張清俊的面容恢複了它本來的樣子,我才輕聲開口道:“少爺,您想吃杏仁餅,我随時可以給您做。您就不必跟寧諾先生計較這個了。”

少爺哼了一聲,沒搭我的話,轉過頭看向窗外。我看到寧諾先生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口茶水,知道他要開始教少爺讀書了。于是,我端起盛着杏仁餅的托盤,準備退下了。沒想到我剛端起托盤,少爺突然拉住了我的袖子,我疑惑的看了少爺一眼。少爺避開我的眼神:“就放在這吧。這種冷加工的點心,又不會涼。書念的無趣了,還能吃着解解悶。”說着斜睨了寧諾先生一眼,寧諾先生報之以标志性的挑眉動作。

我好笑又無奈,将托盤的蓋子合上,防止少爺再次吃的時候有灰塵黏上。

走出書房後,将整個屋子打掃一遍後,我便百無聊賴的坐在前院的椅子上打盹,實在是閑的很,每次少爺一進書房就會覺得很寂寞呢。

這時候突然聽到了隔壁王嬸的聲音,她嗓門本來就大,這樣一叫嚷,似乎也給本來清冷的院子裏帶來一點點的生氣。

透過敞開的院門,我看到王嬸正走在屋子前的石板路上,左臂挎了個籃子,右手提了個紅彤彤的東西。也許是小時候唱過戲的緣故,我對鮮豔的色彩一直都很敏感,于是我探出身子想去看清楚她手上的東西。

由于探出身子的幅度過大,坐在椅子上的身體傾斜過度,我的重心開始不穩,一時間支持不住,只聽見咣當一聲,便結結實實的坐到了地上。院子裏面的地面是凹凸不平的石子,這還是早春,天氣還很涼,我分不清楚屁股上的不适感是因為石子太咯人還是因為地上溫度太低。

四下看看貌似沒人發現我這個傻裏傻氣的摔倒,于是我揉揉腰身,準備站起來。剛起身就被王嬸的聲音吓得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只見王嬸一副憋不住笑的樣子,站在院門邊望着我,口裏還說着:“承歡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小心呢?”

想必她是親眼目睹了我摔倒的整個過程。我尴尬的揉了揉頭發,臉上微微發燙。看着王嬸已經慢騰騰的踱進了院子裏,我連忙端過凳子遞到她身邊。她擺了擺手:“不坐了,宜丫頭都快下學了,還得回去做飯呢。就是進來看看。”說罷,她四下打量院子,也不知道都在看些什麽。

不過她進來之後我倒是看清楚了她手上的東西,是一個燈籠。兩邊是用紅色的紙糊起來的,用竹子做支架支撐,從上面的縫隙看過去,裏面是空心的,是那種空燈籠罩子,市面上常賣的那種,價格很便宜,經常被大人買來哄小孩子。眼前王嬸手上這個兔子燈籠雖然做工粗糙,但那樣子也栩栩如生,想必是買來給她家女兒的。

我就着燈籠為話題開了口:“王嬸,您這燈籠真好看。是買來給您女兒的嗎?”說它好看是真心的,我是孤兒,自小在戲班子裏長大,根本沒有擁有過這種東西,小時候被師傅領着在街上唱戲時,不知道眼巴巴的瞅過這種小玩意兒多少回。

王嬸聽到我的話,細挑的眼向我這邊看過來:“這不是元燈節要到了嗎?小宜那死丫頭天天吵着要燈籠,我被她折騰得實在沒了法子,這不,今天買菜的時候,順便給她捎了回來。”

我聽了王嬸這嘴上抱怨但其實飽含寵溺的語氣暗自好笑。我是見過王嬸家那個喚作小宜的丫頭的,長了張讨人喜歡的臉,笑起來臉蛋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跟人說話的時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直會滴溜滴溜的轉。據說王嬸丈夫去得早,就指着這一個寶貝女兒過日子,女兒乖巧又懂事,自然很是疼愛。

正想着,門外傳來了甜甜的叫聲:“娘,娘,你在江少爺家嗎?”

王嬸聽到女兒的聲音,笑的嘴都攏不上了,嘴裏卻嗔怪着:“鬼丫頭,叫這麽大聲是要做什麽?”一邊說着一邊朝我擺了擺手,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外好像突然又想□□什麽,轉身對着我笑道:“你和江少爺剛搬來不久,剛好趕上這個好日子。今天是青城的元燈節,晚上有燈會,有時間轉轉去,可熱鬧哩。”

我看到小宜晃悠悠的小腦袋探進門裏。她紮了紅頭繩,辮子一甩一甩的,笑嘻嘻的看着我,甜甜的說道:“承歡哥哥,去吧去吧,好多好看的燈籠呢。”那副小機靈的樣子不禁讓我莞爾。我應聲道:“嗯,有時間的話一定會去的。”

等少爺和寧諾先生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了,我留寧諾先生吃飯,但他說有些急事,便急匆匆的先走了,最近他總是如此。

吃過午飯後,少爺搬了張貴妃榻躺到後院閉目養神。我從井裏打了水,将木盆端到離少爺不遠的地方,撸起袖子開始洗碗。自從被少爺領回家後,我一直喜歡在少爺的身邊做家事,少爺身上一直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聞着他的味道,能讓我好安心。

少爺不愛說話,我也不願意打破這份清靜,一邊洗着碗,一邊偷偷的擡眼瞧着少爺。他還沒有睡着,長長的睫毛還在微微的顫動。少爺沒有多麽英挺的面容,又跟寧諾少爺邪魅的長相不同,站在人群中不是多麽出挑,但只要聽一聽他說話,與他相處一段時間,就會被他吸引。少爺身上始終流淌着淺淺的溫暖,而這些,對像我這樣自小便一直孤單的人來說,實在是難以抗拒。

就在思緒不知道飄到哪裏的時候,突然看到兩根手指在我眼前晃動,我回過神,看到少爺一臉奇怪的望着我:“承歡,你想什麽呢?洗個碗也能走神?”

我有點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看少爺的臉看的失了神,便搪塞着說道:“少爺,我聽王嬸母女說,今兒是元燈節呢,我是在想晚上青城得有多熱鬧。”還沒說完,少爺就皺起了眉頭。我心中一驚,自知失了言,少爺一直對王嬸和小宜沒有什麽好感,也不願意我與她們交往。

估計是我害怕和愧疚的表情都寫在臉上了,少爺愛憐的看了我一眼,擡手摸摸了我的頭,輕聲:“承歡,我是有苦衷的,你要相信我。下次別跟她們走的太近。”

我拼命的點頭,滿臉讨好的笑。就差沒在背後生出條尾巴沖着少爺猛搖了。少爺滿意的看了我一眼,從貴妃榻上起身,蹲下身幫我一起擦拭剛洗好的碗碟。少爺自小便不做家事,自然不太擅長這些。擦拭了幾個之後,我就看到少爺的袖口都快拖到水盆裏,眼看着要濕了,便湊到少爺面前将少爺的袖子挽上去紮好。就在我紮袖口的時候,少爺竟低聲問我:“承歡,晚上,要一起去看燈會嗎?”

我詫異的擡頭,少爺沒有料到我會忽然擡頭看他,沒有防備的猛然對上我的眼睛,他怔了怔,不自在的別過頭去。明明是還涼着的天氣,我卻看到少爺的臉頰上有明顯的紅暈。

少爺本來就不喜熱鬧,估計是我提到元燈節的事情才會想到要陪我一起去看燈會的。他是大家的公子哥,從來就不擅長邀請人,說出這樣的話可真是難得。瞬間,我的心裏變得好暖,反手覆上少爺的手心,我展開了一個無比燦爛的笑靥:“少爺說去哪,承歡就去哪。”

作者有話要說: 不會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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