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城山(1)無聲

☆、青城山(1)無聲

就在我們說話的這會,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淡淡的陽光籠罩在青城山上,竟給整個山帶來一種柔和神聖之感。聯想到剛才老人說的話語,這種反差讓我渾身不禁打了個哆嗦。

這時,我的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觸感。我回頭看到少爺正看着我,右手輕輕搭在我的肩膀上,黑曜石般的眸子裏透露着淡淡的溫柔:“是不是冷了?”

“沒有,少爺才是,要好好照顧自己。”我轉身替少爺掖好衣襟。

“得了得了,由得你倆在這裏卿卿我我,我們就不用上山了。江邪,你還要不要命了?”寧諾先生打發了老人,邊收拾東西邊笑着打量我們,看到我直勾勾的盯着他,還得意的對我挑挑嘴角,那樣子頗像一只精怪的狐貍。

明知道他這是在逗少爺開心,我還是很配合的笑出聲來。少爺看着我一臉無奈,順手幫我緊了緊頭發上的發帶,大聲的對我說:“承歡啊,有人吃醋了,不過我是不會把你嫁給寧諾的。”

少爺的口氣又恢複到往日的狀态,其實知道這一切都是在強作歡顏,這一趟不見得就能救回少爺的性命,可是看到少爺這個樣子,還是會很安心。這樣的少爺,才是承歡最想看到的少爺。嘴角擎着笑,溫潤的眼睛彎成一條細細上挑的縫隙,盡管臉上還是沒什麽血色,但這個還算燦爛的微笑,我已經好久都沒有見到了。

寧諾先生将打包好的包裹扔了一個給我:“江邪身子弱,承歡,交給你了。”

我以為會是多輕的東西,輕輕擡了手,想要以一個很潇灑的方式接住它,沒想到不僅差點沒有托住那包東西,它還不偏不倚的砸上了我手腕。看上去輕的可以的包裹,真是重到不行。我心裏大叫不妙,趁着少爺沒有望向我這邊,揉了揉發痛的手腕,在少爺轉過身的時候,裝作很輕松的将包裹扔上肩頭。

少爺贊許的目光看得我十分受用。在少爺面前,我第一次有種自己是個男人的感覺。以前的時候,雖然都是我照顧少爺的飲食起居,但是只要一遇到事情,少爺總是會沖在前面。那種被護在身後安心溫暖的感覺,是我這輩子也忘不了的。如果我可以保護少爺,如果由我來保護少爺,少爺會不會同樣會有那種安心溫暖的感覺呢?

寧諾先生遠遠的走在前頭。青城山沒有多麽陡峭,但到底需要有人開路。我和少爺小心翼翼的跟在先生後面,撥開眼前紛擾的枝條。青城山的春天比青城來的還要早得多,山下的樹木才剛發新芽,青城山就已經是一片綠意盎然了。樹木蒼翠,溪流綿延,林間夾雜着低低的鳥鳴聲。淡淡的露水氣息充滿在山間,空氣都帶着濕答答的粘稠感。陽光在樹林間打出一個個明亮跳躍的光影,透過稀松的葉子散落在地面上,映疊着斑駁的光點。靈動而溫柔的氣息彌漫在每一個角落裏。輕輕呼出一口氣,整個身子都會清新起來。

就是在這樣明亮舒緩的景色中,我卻一直悶悶不樂。剛才老人的話語還回蕩在耳邊。祭壇和無頭屍體嗎?

不過少爺剛剛歇了會,看上去好多了,步履也輕快了很多。看到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找話與我說:”承歡,你的生辰快到了吧?”

“嗯,下個月初八。”我折下一根樹枝,有意無意的把玩着它。

“你也快十五了,這是你的成年禮啊。過了這個生辰就可以娶妻了哦。”少爺笑意盈盈的看着我。

我偏過頭不去看少爺的眼睛,心裏澀澀的,很不喜歡這個話題,悶了半天之後抛出一句:“少爺都沒有娶親,承歡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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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孩子。”少爺搖了搖頭,似是對我的話不甚認同,想了想又道:“不知道你生辰的時候,我還有沒有命在呢。“

“少爺!少爺!你又說這種喪氣話!寧諾先生不是說了嗎,只要找到那個祭壇,或許就可以找到方法救你性命的。”我急了眼,氣鼓鼓的朝着少爺大吼。

少爺摸了摸我的頭,安撫道:“承歡,我從來都沒有認命,也沒有放棄。可是,偏偏有些事情有些人比命運還叫人躲不開,放不下啊。”少爺的眼睛像深不見底的潭水一樣。他好像有很多話對我說,可是最終也只有這麽簡單幾句。

我聽不懂少爺的意思,可是能感覺到少爺的悲傷。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回應,只得輕輕握住少爺的手,少爺本來溫暖的手掌居然有些寒意。難道真的像那個老人所說的一樣,少爺時日不多,甚至連我的生辰也捱不到嗎?

正想着,前方傳來寧諾先生的聲音:“接下來的路好走多了。”我撥開遮擋的樹枝,看到原本那些糾結雜亂的樹叢已經消失了,眼前是一片還算開闊平坦的地方。寧諾先生站在一棵大樹下看着地圖,微微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已經把背簍和包裹放下來,看來勢必要在這裏歇一歇。于是也管不得他在幹什麽,便扶着少爺坐下,雖然走的時間不長,少爺的臉上已經有了疲态了。

剛才有聽到溪水聲,我取了水壺,想要接點山間泉水給少爺喝,兀自朝水聲的方向走去。山後果然有條小溪流,像一條美麗的玉帶,鑲嵌在青山綠林中。河床以大塊石頭做成,溪水緩緩的流淌,沒有太大的起伏,偶有水流經過亂石處,形成不同急緩的支流。潺潺的流水聲,間或夾雜着還些叮咚撲通的聲音。整條溪流細長悠遠,一直蔓延在林間深處,清澈透明,在太陽底下,閃爍着明媚的光芒。

我沖上前去,鞠了些水洗了臉,霎時覺得心曠神怡。将水壺灌了個滿,高高興興的揣在懷中,想要拿去給少爺。

剛轉過灌木叢後,就聽到寧諾先生的聲音:“承歡,你剛去哪裏了?”

我應聲回頭,看到寧諾先生拿着地圖向我走來。我揚了揚手中的水壺:“從旁邊的小溪接了點水給少爺喝。”

“小溪?你從哪裏找到的小溪?”寧諾先生像是發現什麽好東西一樣,緊緊的盯着我。連聲音都開始不穩。

我奇怪的看了看他:“你沒有聽到溪水的聲音嗎?”

寧諾先生茫然的搖搖頭。

明明緩緩的流水聲就在耳邊,他怎麽都沒有聽到?我瞪大了眼,一時間不知道怎麽開口。

這時,少爺從後面走了過來。看到我們大眼瞪小眼的情況,便出聲問我怎麽了。

我拉住少爺的袖子:“少爺,你聽,流水聲啊,可好聽了。”

“嗯?“少爺歪着頭,很仔細的聽了起來。過了好一會之後臉上的表情也沒怎麽變,我有點着急,便攀着少爺的手臂,輕聲問:“聽到了嗎?我給你從小溪流那裏接了水哦。可甜呢。”

少爺接過我手上的水壺,一臉困惑的看着我:“承歡,我真的聽不到啊。”

看到寧諾先生和少爺疑惑的目光,我渾身打了個哆嗦,一陣寒意襲來。溪水聲就在耳邊,難不成我幻聽了?那手上沉甸甸的水壺又是怎麽一會事?

看到我一臉震驚的樣子,寧諾先生接過水壺,晃了晃,聽到裏面的水聲,開口道:“看來真的有溪流,只不過只有承歡能聽到聲音。我還一直奇怪呢,為什麽上了山之後一點點聲音都沒有,看來是這座山不歡迎我們啊。”

聽到寧諾先生的話,一陣刺骨的涼意從我的腳底一直蔓延到頭頂,吱吱唔唔的開不了口。上了山之後就沒有聲音?那我剛才聽到的鳥叫聲,風聲都是什麽玩意?

大概是看出來我的不安與恐懼,少爺急切的問我:“承歡?你怎麽一副很害怕的樣子?”

我回過神,擺了擺手,出聲問道:“少爺,寧諾先生,你們自從上山後就沒有聽到過一點點聲音嗎?”我比着我自己的小拇指,睜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有啊。“寧諾先生開了口。

我長籲了一口氣,緊張的身體霎時癱軟下去。

“你和江邪的說話聲。”寧諾先生補充道,壞笑的看着我。

真是敗給他了。這種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我恨恨的瞥了他一眼,少爺在旁邊低低的笑。

根據少爺和寧諾先生的講述,他們自從上山後就不曾聽到過一點關于這個山的一丁點聲音,這看上去純良無害的青城山,貌似只歡迎我一個客人。

寧諾先生知道了情況之後也沒有着急,沉思之後只是說道:“這青城山看來不是什麽好地方。據我先前的調查,幸屹族已經離開很多年了,遺跡想必是不好找的,只能去老人說的那個山洞看看了,好歹還有點線索。老人告訴了我那個洞穴的大致方位,跟着承歡所說的溪流往上走,應該就可以找到。”說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承歡,我們什麽都聽不到。都靠你了哦。”

于是我們便沿着溪流向其上游走去,看似如此短的溪流竟然花了我們不少時間還沒有走到盡頭,越向上,流水越粗,水流越急,想必上游處可能是條河流。

眼看着就快到傍晚了還沒有走到目的地。我有些着急,步速放快了不少。身後的寧諾先生早已背起體力不支的少爺,少爺剛吃過幹糧,在他背上睡得很熟。

看到我回頭一臉倦容的瞅着他,寧諾先生快走幾步跟上我,跟我并行:“承歡,找到那個祭壇或許就可以救回江邪的性命。”

“嗯?”我被他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我有問過那個老人,他說那天剛好是滿月之夜。如果我沒有猜錯,那天應該就是三代一次的祭祀日,祭臺上的那個屍體,應該就是江邪的祖爺爺。”

這麽分析确實是有一定道理的,我點點頭。寧諾先生看到我認同了他的想法,繼續說了下去:“之前我在青城打聽,很多人在夜晚上山,從來也沒有出現那麽詭異的情況,也從來沒有人找到過山洞。所以說那天很有可能是祭祀日,這樣一切都可以解釋得通了。如果能找到祭壇,或許就可以推算出這個祭祀日的具體時間,然後再根據這個日期,找到祭司就會變得簡單的多。即使沒有具體日期,祭壇裏肯定也會有一些線索。”寧諾先生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嗯。”想到這樣或許就可以救回少爺的性命,整個心情都變得明朗多了。寧諾先生肩膀上的少爺已經發出了均勻呼吸聲,他的發繩早已經在今日的颠簸中松開了,如墨的長發散落在肩上,夕陽的餘輝映照在他臉上,他安詳溫柔的睡臉美好的像一個夢境。

随着我的目光,寧諾先生也看了看伏在他肩頭的少爺,許是看到少爺柔和的睡顏,微微笑了起來。然後他看了看天色:“月亮對于幸屹立族很重要,我曾經閱讀過他們一些有關歷法的書籍。只要根據月光就可以找到祭壇。”

“找到祭司後,真的要在他成年前就殺掉他嗎?”我看着寧諾先生躊躇滿志的樣子,不禁擔心的開口問道。依着少爺的性格,他一定不願意看到有人因為他的緣故被殺死。

看透了我的想法,寧諾先生哼了聲:“不管要多少人死,江邪也必須活下來。殺人的這種活,我來做就好,不必髒了江邪的手。就算有什麽冤仇天譴,找我就好。”寧諾先生調整了自己的姿勢,好讓肩膀上的少爺睡得更好。與他惡狠狠的語氣不同,我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種心滿意足。

少時,我被少爺領回江府,那個時候,寧諾先生是少爺的教書先生,與少爺同吃同住,教着少爺讀書做事。他和少爺的關系好到讓人嫉妒,不像老師與學生的之間那樣客套生疏,倒像是親密無間的兩兄弟。他們老是吵鬧,少時為詩詞書畫争吵,待我長大一些後,又拿我作為話題,在我的歸屬問題上津津樂道。但比起江家上下對我的不在乎,他和少爺給了我最好的照顧。以前我老是覺得寧諾先生語出輕薄,沒個正經樣子,卻沒想到他的決心和信念,已經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到底是怎麽樣的情誼,能讓寧諾先生為少爺做到如此呢?

我看着寧諾先生因為背着少爺而微微岣嵝的背影,一時間眼睛有點酸。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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