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些故事不必說給每個人聽(2)

夜,無邊的寂靜,無垠的月色從渺遠的天空傾瀉而下,抖落一地的皎潔。

夏以迎從噩夢中驚醒,她心有餘悸地坐在床上喘息着,她夢到白雲了,夢裏她背對着她一直跑,她怎麽叫她都不回應,于是她只能在她後面一直追一直追,她好不容易才追上,結果她轉過背來的時候,她看到她流着兩行血淚,卻在對着她溫柔地笑,她對她說,你說我是在失去你麽?這句話在蘇輕晨當着衆人面前說她是他女朋友時,她問過她,她不懂她怎麽會失去她呢,別說她不是蘇輕晨女朋友,即使是她也仍是她最好的朋友,這兩者本就沒有沖突。她們也說過相守流年,不離不棄的。

一時間思念占滿了夏以迎的整個心房,她好想好想白雲了,認識白雲之後才知道那麽灑脫爽朗的她晚上睡覺會經常做噩夢,她被她驚醒時看着那麽無助的她,總覺得不知所措,于是只能握着她的手傳予她力量,讓她真切地感知自己一直在她身邊,只是沒有自己在她身邊的這一刻,不知道她過得可好。

白雲躺在床上,盯着頭頂的木板發怔,以前便經常失眠的她來到這裏後更是整夜整夜睡不着,這裏的生活還好,沒有想象中可怕。

她在想夏以迎,想她曾堅定對她說過“不後悔”,她也是不後悔的。那些衆叛親離的日子啊,是夏以迎重新教會了她愛和原諒。

初一那一年班主任在教室裏毫不忌諱她也在場,對夏以迎說:“好好學習,你大有前途,不要跟有的人一起瘋。”

冷嘲熱諷聽得多了去了,她在一旁并不以為意,仿佛班主任口中含沙射影的“有的人”所指的不是她,夏以迎卻挺直了身子,一字一字擲地有聲地說:“謝謝老師教誨,學好學壞,我自己知道,但請您記得,我們都是您的學生,您要對我們一視同仁,不應把我們分成優良中差幾等。在您的教書生涯裏會遇到很多學生,您不可能記住多少個,但在我們的讀書生涯裏遇到的老師卻不會有很多個,每一個都會有影響。”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夏以迎白皙的臉上,從她的角度看去還可以看到那臉上一層細細的絨毛,她從來就覺得夏以迎幹淨純良得像個天使。這些年,各種各樣的壞話,她早就聽到麻木,但夏以迎站了出來,帶着和別人不一樣的态度和誠意,站到她身邊,捍衛她的清白,拒絕別人對她的污蔑。她覺得單是這份熱誠就能令她上刀山下火海了,她想傾盡所有,去對夏以迎好。

她也有想李亮,自從上次來過之後,她就再沒有見過他,在隐隐擔心他該不會真是跑去做傻事了。看他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怎麽卻是如此死腦筋的人,決定的事拉不回頭。

同一片夜色,李亮蜷縮在床上,疼痛得睡不着。這裏的日子并不如他想象的簡單,作為新人,總是容易受欺負些,某些拳腳加身時,他都一直在極力忍耐着。

他犯了一個情節不太嚴重的搶劫罪,成功把自己弄進這裏。回頭想想自己這次舉動是不是更像個白癡,他自然知道最好的方法是在外面繼續過自己的生活等着她出來,如此這般意氣用事、匹夫之勇實為下下之策,但他在外面想到她在裏面的每分每秒都這麽寝食難安,讓他這三年怎麽到頭。算他腦殘也好,自虐也好,他不過是為自己選了一條讓自己更好過一點的路。

別人怎麽看,甚至她怎麽看都無所謂,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與人無關。這裏的苦是身體上的苦,他心裏一點都不苦,有時實在忍不下去,想起白雲就覺得沒有什麽走不下去。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印象深刻地見到白雲是在級室,那時已經上完課,他拿着一張請假條準備去向班主任請假,進去裏面卻看到班主任和一個女孩在裏面,然後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你以後還是不要戴什麽首飾了,校領導會不定期檢查的。”

他看不到那女孩的表情,但看到她彎下腰,雙手撐着桌子,頭慢慢靠近班主任,聲音裏盡帶愉悅和俏皮:“老師,該不會是校領導找你麻煩了吧?”

剛畢業出來第一年帶班的班主任明顯是招架不住她,并且貌似是被她說中了,臉色一變,身子不自然地微微後仰拉開一點距離:“哪有……我是班主任,我有責任要管好你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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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班主任又沉聲說:“這次就算了,如果還有下次,我會罰你的。”

他看到那個女孩又慢慢直起了腰,望着班主任,聲音裏的輕快多于苦惱:“那老師準備怎麽罰我呢?”

“呃……”想是那句話也是班主任随口說來威懾一下她的,沒準備她會有此一問,便也沒能立刻接下話去。

接着又聽到她說:“老師是要給我記過呢,還是要我叫家長呢,還是寫千字檢讨呢?”

班主任的面色沉了沉,蹙起眉頭盯着面前棘手的女孩。他在一邊看得甚是有意思,對于這場實力懸殊的對抗,顯然是剛畢業出來經驗不足的班主任在這個實戰經驗豐富的問題學生面前敗得灰頭土臉。

沒等班主任開口,她徑自呵呵笑了起來:“老師,你真有趣。放心吧,我會對你負責的。”

說完便轉身離開,轉過身看到裏面默默多出來的他,她也不感到驚訝,只是淡淡瞄了他一眼,然後走出門去。

他當時只是覺得這個人的脾性很對自己胃口,便想和這個有意思的人做朋友。

他平時都是上完課就去跳街舞,甚少和班上的人來往,當然是沒認識幾個人,他想了又想都沒印象班上有這個人。他請完假回來拿東西的時候竟意外發現這個人就坐在自己前兩位的位置,有另一個女孩站在她旁邊和她說着話,班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于是她們聲音不大的對話便清晰地進了他的耳。

他聽到站着的女孩問:“班主任叫你去沒怎麽樣吧?”

“沒事啊,放心。”

他這個唯一目擊者聽到後不自覺勾起了嘴角。

“或者”站着的女孩踟蹰了一下,還是問了出口,“你沒把班主任怎樣吧?”

這問題問得真是絕啊。他迅速伸手捂住了嘴,差點沒大聲笑出來。

“啊,我很受傷,在你看來我像什麽,老虎還是豺狼?”

“不不不。”聽得她這麽說,站着的女孩慌忙解釋起來,“我只是覺得這個班主任剛畢業出來,沒大我們幾歲,帶班經驗不足,我怕……白雲,我真的沒有特別的意思,我只是随口問問,随口問問。”

他看到她笑着站起來挽着那女孩的手說:“我知道你沒有特別的意思,你只是随口問問,我也只是随口說說。我知道你認為他對付學生的經驗沒有我對付老師的經驗豐富,你怕我欺負他。我沒有啦,真的沒有。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先陪我去買回一副耳釘。”

原來叫白雲啊,他越來越覺得那個女孩有意思,并且對站着那個女孩似乎很好。他第二天特別留意對照着那站着的女孩的位置查了一下座位表,知道她叫夏以迎。于是心裏有了主意。

過了幾天,課後見白雲一個人回來拿東西時,他在走廊那裏攔住了她。

“我是和你同班的李亮,交個朋友吧。”

她挑眉,望了他一眼,懶洋洋地說了三個字:“沒興趣。”便準備離開。

他退一步攔住她:“或者我該把那天級室的見聞告訴夏以迎同學。”

她擡起頭,第一次認真地正眼看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他一語不發,那深寒的眸光讓他無端打了個冷戰。然後她突然欺身近前,随手一撈擒住了他的右手腕,随即180°翻折把他的右手扭到他身後,他想反抗,她卻加大了手上的力,被扭着的手痛得厲害,他只好順着勢彎下腰,不敢再妄動。

他總共見過她兩次,第一次在級室,她狡猾俏皮,第二次在教室,她幽默可愛。她每一次的表現都那麽出人意表,這一次他又低估了她,想不到這丫還如此勇猛好鬥。當時的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一個身高一米七七的大老爺們怎麽就這麽毫無抵抗力地被一個身高都不及他高的女生一下子秒了。直到成為好朋友以後,他才知道她的跆拳道已經是黑帶一段。原來是有武功底子,所以難怪他不敵。

她緊扭着他的右手,挺直腰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他彎着腰只能看到地面,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聽她狠狠地說:“想和我做朋友就拿點誠意出來。休想威脅我,你敢去說我就敢讓你在這裏混不下去。”說完放開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後來他為着她所說的誠意,輾轉了好多店,風卷殘雲地掃了一百多對不同款式的耳釘回來,那是他第一次為別人還在讀書的時候自己已月入3000感到小小的得意,至少可以把錢用得這麽随心所欲。他把那些耳釘一對一對分層擺在教學樓的旋轉樓梯上,站在頂階俯視呈弧度蜿蜒而下的樓梯上鋪排着他的耳釘,這些耳釘在陽光照射下各自閃着熠熠光輝,簡直可以迷炫人的雙眼。他勾起一個頗為滿意的笑,轉身去教室叫了她出來。

她站在他剛才站的位置俯視着旋轉樓梯上款式各異、光彩奪目的耳釘,笑得一臉愉悅,頭也不回地對他說:“這位同學可真是大手筆,該不會是喜歡了我吧?”

他當時真的只是一心一意想着做朋友,急忙澄清:“我可以發誓我只是想交你這個朋友。”

她轉過頭,望着他,面無表情地說:“我警告你,不要愛上我。”

現在想來她說這句話的情景仍是那麽清晰在腦,旋轉樓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那麽擲地有聲,但他當時只是把這句話當成是她張狂無忌的表現,沒甚放在心上。當後來他真正愛上她的時候才參透這句話裏的大慈悲。她的心裏只有夏以迎,再也沒有他的立錐之地,愛上她,是一條死路。

她說完這句話便轉身走了,邊走邊說:“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後別再來煩我要我和你做什麽朋友了,我說過沒興趣。”

他看着她離開的背影仍是不死心地說:“或許夏以迎同學會比較好做朋友。”

果然,她腳步一頓,停了下來。在這場靜默裏,他竟然有點緊張,他是在害怕她會像上次那樣輕易制服他,然後直接扭斷他的手。至此,他也總算知道,夏以迎是她的底線,不能碰觸。

靜默了一會兒,他聽到她頭也不回地說:“我今天心情不錯,這耳釘我收了,你這朋友我交了。”

他和她一起做朋友之後,卻是被她逼着承諾與夏以迎保持距離,然後經過很長一段時間他才能真正以她的朋友的身份出現在夏以迎面前。她把夏以迎保護得多麽好,他要經過她很嚴格的考驗和安檢,确定無害後才能靠近夏以迎。雖然他本意也只在與她做朋友,沒計較這些,但還是不免覺得很是郁悶,換她後來的話說是因為他曾兩次不懷好意提到夏以迎。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愛上她,在她身邊久了才發覺她對什麽都不甚上心,卻是對夏以迎關懷備至。他原本也沒有什麽感覺,漸漸地他開始發覺自己看見她對夏以迎特別溫柔特別好時,心裏很不是滋味,原來自己竟在吃夏以迎的醋。然後他竟然恐慌的發現自己真的愛上了她,站在她身後把她對夏以迎的情感看得清清楚楚,他自發現開始便暗暗隐藏起自己的感情。

白雲是那種愛恨都很激烈的人,她對夏以迎的愛像飛蛾,奮不顧身地自我燃燒着。而夏以迎對這種愛并不自覺,所謂十指緊扣、并肩而走,夏以迎只是理所當然地把這種親昵當作女孩子間感情好的一種表現,她可以和白雲好成一個人,但她并沒有發現白雲對她的感情已經在她們形影不離的陪伴以及悲喜與共的成長中發生了質的改變。

他後來有問過白雲,為什麽對夏以迎只字未提。那麽激烈地愛着一個人,而那個人卻自始至終不知不覺。白雲她為夏以迎做過許多許多事,而她唯一不曾做的是告訴她,她愛她。

當時白雲擡頭望着天空,好久好久,說:“不是我,她值得更好的人。”

更好的人麽。李亮擡起手,借着微亮的月光看着左手縱橫交錯的紋理,心想,如果一直善良誠摯下去,會不會離好人更近一點,離幸福更近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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