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這功力深厚的,不做戲子簡直就是大戲史上的一樁憾事。
青梅瞬間定了心神,一派慌張,跪在了床下:“民女不知輕重傷了小王爺,請小王爺降罪。”
“美人何罪之有?”景瑜眼神緊追着跪在地下的青梅起了半身,,視線正巧瞥過立在旁側的皇帝,揚了個明媚的笑顏,“父皇,瑜兒身體有恙,就不給父皇行禮了,請父皇莫要見怪。”
本就是長得極好的人,這般一笑,越發風流不盡,此種輕佻一時無兩。
青梅還微微低垂着腦袋,暗暗擡了眼,那一笑恰巧進了眼,恍然間帶着前世的氣息穿了歲月而來,叫她差點就淚流滿面。
皇帝有些怔愣,這個兒子從來也沒展過笑顏,至少在他面前是沒有的。
他一直瞧不上景瑜,無論是他的出身,還是他的學識,就是瞧不上所以也不願意培養。他素來覺得景瑜小小年紀,心機難得一見的深沉。親厚五皇子以及太師院的考量還有這一場鬧劇般的昏迷,皇帝也以為是他們設的計謀。
适才推了青梅出去,皇帝肯定自個兒瞧清楚了,也沒見景瑜和青梅眼神有什麽異樣的交流,加上景瑜那一笑,竟有江山也不屑一顧的架勢,他才驚覺那般澄澈的笑顏是屬于一個孩子的,景瑜也不過是個孩子,還不懂他何為心機。
“來人。”
皇帝一想明白,就覺得虧了景瑜,更是把自己對他的不好都怪在青梅的身上,直接招呼道,“把楚青梅給朕打入天牢。”
一屋子的人都吓了個好歹。
景瑜擡眼震驚道:“父皇……”
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父皇,天牢哪是美人去的地方,不是太不通人情了嗎?”
皇帝揮了揮手:“太醫,給朕好好瞧瞧小王爺的病到底如何了,給朕用最好的藥,朕要小王爺毫發無傷,一如之前。”
至于青梅,直接差人押走,沒有要商量的意思。
景瑜被太醫們按回到床上,他那點小掙紮和擔憂直接被理解為對投懷送抱的美人的依依不舍,也不可厚非。
到底是一國之君,不能一直守在王爺府,快到上朝的時辰了,皇後和宮裏趕過來的水公公多番勸誡,終于是把人給勸了回去。
那撥人前腳剛走,景瑜就起身,還是那般的輕佻模樣趕走了折騰他一晚上卻沒半點辦法的太醫們,順便差人把安樂郡主給扔回到她自己的府上,這才得了片刻的消停。
王府管家端了參湯進來,恭敬地遞上去道:“小王爺,喝杯參湯解解乏。”
景瑜疲憊地閉了眼,也不接參湯,靠在床沿邊,懶懶開口:“平安,自本王記事開始,你便留在本王身邊是也不是?”
王府管家手一陣哆嗦,差點撒了手中的參茶。
景瑜很少自稱本王,即便是在皇宮裏,一般也是旁人惹了他,他才會端出架子來讨回驕傲。
“是、是、是。”
終于手不哆嗦了,嘴又開始不停地哆嗦。
景瑜擡眼瞧人,早沒了适才的輕佻,恢複了一貫的小大人模樣:“那你該知道,一榮俱榮,一辱俱辱的道理,就算你現在跳出去也沒人會相信你還是幹淨的,哪怕現下用你,最後也逃不掉被抹殺掉的命。”
王府管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手上端着杯子更是抖個不停,杯蓋不停撞擊着杯子,聲音很響:“小王爺,小人、小人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行了。”
景瑜淡淡道,“我知道你沒有二心才跟你說這些話,否則現下就是對你的屍體說了。不怕告訴你,我根本沒有昏迷,就是撞了點血出來,為了叫父皇對我放心,險中求勝,你看,我贏了。”
王府管家猛地磕頭道:“小王爺,小人的命就是您的,絕不敢有異。”
“很好。”景瑜整了整衣衫道,“去請張仲景過來。”
王府管家迅速起身,退出去合上門,快步趕去請人。
其實,景瑜真的沒半點懷疑這個王府管家的,說那段話不過是提醒他日後的驚險,叫他也長個心眼,別什麽人都認了主子。特別是想起安樂郡主一味地叫嚣要把青梅處置了,景瑜更是恨得牙癢,那可是唯一對自個兒好的人,還沒叫她過上好日子,怎麽能叫旁的人從中作梗。
張仲景很快過來了,管家自發自動守在門口。
景瑜把跟青梅的計劃說了一遍,自然那些個裝的也都沒有隐瞞直接說了,對張仲景他還是信任的。
張仲景張着嘴,很是驚訝:“小王爺,本我今日前來便向與您商議這件事,沒曾想您和青梅姑娘先行一遭。據您所言,皇上還是相信了,這對于您日後的行為确實是占了所有益處。不過,小王爺真的不想繼承大統?”
景瑜沉吟了半晌,還是把青梅的那番話說給他聽,才解釋道:“我以為,言之有理。”
張仲景贊賞道:“不愧為景朝第一大才子,楚儒确實可惜了。”
“可眼下還有一個問題,青梅為了幫我,把自己陷進去了,我是無論如何也要救他的,有什麽辦法?”
“楚儒乃小王爺唯一的夫子,不如小王爺以楚儒生前曾将女兒托付給你為由,求皇上開恩,将青梅姑娘交予你親自處置,想來皇上不會不答應,不過如此一來,小王爺日後與青梅姑娘相處要越發的小心才是,起碼該有囚在王府上的樣子。”
張仲景稍加思索便出言建議道。
景瑜蹙眉:“難道她只能一輩子囚在王爺府?”
“自然不是。”張仲景習慣性地搖晃着雪白的扇子,緩緩道,“待風聲過去了,小王爺大可尋個理由還人自由。人在王爺府,便利得很。”
“好。”
景瑜點頭,“我馬上進宮求父皇。”
張仲景攔住人:“小王爺,我若是你,便不會現在去求情。小王爺現下去求情,只會讓皇上以為小王爺對青梅姑娘有別的心思,難保不會亂想,如此青梅姑娘就危險了。不妨等上半個月再說,皇上只會以為小王爺不經意想起來了,也就少了不必要的危險。”
盡管不願,景瑜還是點了頭。
至于那個謠言,不用任何人動手,不出一日,帝都已經是滿城風雨,皆是關于景瑜的,有人說他傻了,有人時候他癡了,也有人說他被天神附身……
隔了幾日,景瑜特意不小心出門去那鬧市走上一遭,調戲調戲幾個姑娘,惹惹幾段風流韻事,自然也會混進一群王公公子中嬉鬧嬉鬧,沾沾權勢,霸道霸道。
如此連連幾日特意不小心一下,帝都裏小王爺的名聲一時無兩。
那太師院裏,景瑜還是有起碼的乖順,李夫子教的他都留心聽了,偶爾還能問出幾個有水準的問題,有些時候也能得到李夫子的贊賞,但更多的也就沒有了。至于那一手的爛字,在青梅的指導下,真是毫無長進,被皇帝勒令幾次,仔細看去才能看出那麽一點點的進步,真的就只有一點點而已。
這般過了半月,皇帝是徹底放下心來。
人的本性,能掩藏多久,何況是十一歲的少年,正是耐心不足的年紀,皇帝自問若是自己也是忍不得如此日子的。
這日,皇帝又來太師院,正遇上休息時辰。四皇子的母妃差身邊的婢女送糕點過來,也怪那婢女長了幾分姿色,于是景瑜一雙眼就都轉在了那婢女身上,怎麽都收不回來。
皇帝瞧見了,又一次黑了臉,猛咳了一聲,斥責道:“混賬,整日不務正業,如此年紀便耽于美色,不知所謂。”
一群皇子們慌忙跪在那裏,皆是望着景瑜這邊,神色各異。
景瑜不慌不忙,只顧着嬉皮笑臉行禮,懶懶道:“父皇,書上說食色性也,可不是不知所謂。”
“你還有理了?”
皇帝橫了他一眼,無奈五皇子很喜歡這個三哥,否則他是不介意罰一罰這個不知進取的東西。疑心是沒了,不過也真的不可取了。曾經不肯低頭的驕傲,那一摔,連影子都沒見再見過。
“說說,誰教你的那些個混賬話和混賬舉動。”
景瑜一本正經問:“父皇也想看?”
皇帝的臉黑如鍋底,大有再問一句就費了他的架勢。
景瑜這才收了皮性,委屈道:“回父皇的話,都是書上學的。書上說懂調戲姑娘的才算男人了,瑜兒想長大些,能為父皇分憂。”
“誰給你的書?”
景瑜樂了:“我去帝都那鬧市走上一遭,就好多了,太多人送書給我,我也沒記全,都沒瞧清楚。”
皇帝氣得直接下了禁足令:“給朕好好呆在王爺府,沒朕命令,不準出門。”
“是,父皇。”
景瑜恭恭敬敬回了話,随即像是想起什麽來,随口問了句,“父皇,前些日子平安提醒了句,瑜兒才想起來,那楚青梅怎麽樣了,關了那麽久也該放出來了,當初瑜兒還答應楚儒要照看他女兒的,如今倒像是瑜兒失信了似地。”
皇帝掃了他一眼。
景瑜懶懶磕頭:“求父皇成全瑜兒的一片心意。”
皇帝皺了眉頭,可還是答應了,差人去通知天牢那邊放人。
下了學,景瑜直接站在天牢外的城門處等人,手上還拿着字跡扭七扭八的文章,是李夫子定要他帶回去反省的,怕被皇帝揪着,只好老實帶上。
路過個也不知是哪個宮裏的宮女,景瑜來者不拒地出言調笑:“小姐姐,本王有些累了,能讓本王在你身上靠一靠麽?”
宮女紅着臉,沒有應聲。
“小王爺,你字毫無長進,這調戲宮女的手段倒是日進千裏,叫人望塵莫及。”那邊青梅出了牢門,正撿着被景瑜胡塞在腰帶裏又丢了被風吹走的文章,瞧了瞧,忍不住出聲提醒。
景瑜偏頭看人。
青梅離開不過月餘,卻是整個人越發的瘦小單薄,真的只一陣風,人也就不見了。可那揚起的笑顏一如往昔,明朗如陽,看着,就很暖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