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皇帝不動聲色掃了眼跪在那裏的景瑜和青梅,然後笑容慈祥:“公主中意我朝小王爺,也是我朝榮幸。”
轉而對景瑜道,“得空了進宮來陪陪邊塞公主,人遠道而來,我們該多盡地主之宜才是。”
“是,父皇。”
景瑜垂首應下,恭敬有餘,親近半點也沒有。
皇帝擺擺手示意他們起身,淡淡道:“行了,起身吧,既然在了便留在宮裏一起用膳吧。”
景瑜忙請示道:“回父皇,瑜兒想先行回府,關于江南科考舞弊一案瑜兒還不曾有頭緒,想回府好好思量思量。”
深深地瞧了他一眼,皇帝道:“懂得長進是好事,去吧。”
“瑜兒告退。”
“民女告退。”
景瑜先行起身,青梅跟着起身,随着他的步子緩緩退出老遠才轉回身子往南門走去。
皇帝招呼了五皇子和邊塞公主前往皇後宮裏一道用膳,用完膳,皇後留了邊塞公主說些閑話,五皇子鬧騰着要回宮,皇帝也就一道陪着過去考考功課,順便父子情深。
考完功課,五皇子蹦跳着過去纏在皇帝身上,撒嬌道:“父皇,小五有個小小的事兒想求求父皇好不好?”
皇帝偏頭故作思考笑道:“有多小?”
“就那麽一點點。”
說着,五皇子摳着手指頭比出了小到瞧不真切大小的樣子。
皇帝樂了,直接上手撓了撓五皇子的腦袋:“說吧,朕聽聽到底是多小的事,君無戲言,也不能叫你漫天胡口地提要求。”
“父皇,我想要個木鳶。”五皇子一下子蹦起來,手舞足蹈的,“就是那種人能跟着飛天的那種,呼地一下,飛得老高了。”
“又是你三哥哥那裏拿的閑書裏瞧到的。”皇帝斜睨着眼,慢慢悠悠地擡手端了杯茶,喝得一派安穩。
五皇子馬上糾結着張笑臉,湊過去讨好:“父皇,小五想要嘛。”
“行啊,你三哥哥的書他定然有辦法弄到,叫他給你弄個木鳶出來,到時也叫朕跟着去開開眼。”
五皇子瞬間失了興致:“可是做木鳶最好的木材在江南,三哥哥根本去不了江南,說什麽叫三哥哥給我做,父皇根本就是敷衍,一點也不寵小五,小五不喜歡父皇了。”
皇上面上的淡然剎那消散,握着杯蓋緩緩扣着茶水熱氣的手頓在了那裏,半晌都沒有說話,眯了雙眼,威嚴莫測。
五皇子有些怯懦,唯恐是自己不喜歡父皇這話說重了,可小孩子的自尊叫他又扭捏着不肯低頭。
沉默良久。
皇帝放下茶杯,開口道:“木鳶是麽,下次夫子再出題,你答得好了,朕便叫人送過來。今日早些歇下吧,明日陪邊塞公主不如去鬧市走走,扮成公子哥,帶上護衛一起。”
五皇子眼光一下子亮閃閃的,恨不得撲到皇帝的懷裏好好撒上一嬌,适才那點害怕早抛到腦後去了。
皇帝好笑地又叮囑一聲,起駕回宮。走出五皇子宮門,皇帝面上的笑立刻拉了下來,眼眸中盡是寒光,吓得水公公只敢顫巍巍跟在後頭,生怕自己呼吸重了也變成一種罪過。
皇帝問水公公道:“倒是好本事是不是?還道是真無欲無求,到底還是沒忍住,朕還以為能忍個一世,如今才幾年便忍不住了,到底賤鄙,所做之事也盡是賤鄙之流。”
“皇上息怒。”
水公公硬着頭皮上前,哆嗦着勸了句。
皇帝冷笑:“朕可一點也不怒,去禦書房,朕只等着明日上朝,瞧瞧他到底能拿出個什麽本事來,叫朕準了他去江南。”
帶着滿身怒氣回了禦書房。
一夜寂靜無聲,連平日裏的腳步聲都是輕了再輕,唯恐驚擾了聖意,那腦袋也便說不清楚是誰的了。
王爺府,書房。
景瑜提筆展開紙張,開始起草文書,思慮着措辭,不能太顯更不能沒半分出彩的。太顯掉腦袋,沒半分出彩的,便是一無是處。
忽的,他擱筆,滿眼流光,興致勃勃提議道:“想不想與我一道去江南?聽聞江南風光與帝都甚是不同,滿目皆是美色,山水也美。”
“小王爺以為皇上為什麽讓我回了王爺府?”青梅笑得天真無邪,“就算是父子情深,到底有幾分小王爺總該思量過的。”
景瑜坐在桌案後頭,一派淡然,俨然虛心聽谏的上位者,那些情緒外露和刻意的掩飾已經離他很遠了。
“景朝律例:親王、開府的皇子還有在朝将軍離開帝都,必須留下親眷。與小王爺而言,也唯有留下我,皇上才會安心。若小王爺此番去江南想成大事,也只我留下。”
青梅沉了眸光,鄭重叮囑,“小王爺該護自己周全,事事小心,雖遠在江南,可生死一事,總也說不準。”
景瑜仰起頭,瞧着垂首細細研墨的青梅,亦是鄭重其事:“我不要天下,但江南定會收入囊中。到時江南是我的,來或去,無論何時,只你想,皆可。”
青梅揚眉淡淡地笑,不置可否。
景瑜皺眉:“你不信。”
“怎麽會?”
青梅搖頭,轉了話道,“此番進宮尋五皇子,撞着皇上,加上五皇子一開頭,怕皇上心中芥蒂更甚從前。不過也有好的,我跟着小王爺一道撞上的皇上,我在皇上眼中更是重了幾分,于小王爺去江南更添幾分勝算。”
景瑜忽的扣了筆,随手丢掉寫了一半的文書,起身收拾桌案。
青梅不解道:“怎麽了,寫得不好?我看看。”
對于前世江南科考舞弊一案,由于實在鬧得大,所以青梅知道的不少,自問能幫着提點提點。
景瑜沉着臉道:“江南不去也罷,一輩子困在這帝都我亦能得了自己想要的,大不了那些瞧不順眼的人都扳倒了就是。”
“小王爺,江南越往南地界越是有蠻夷之地的架勢,但江南歷來出富商之地,對您最是有益處。小王爺怎可說不去便不去了?”
青梅蹙了眉頭,語氣都染上了些些愠色。
景瑜踟蹰道:“那你會安然呆在帝都直到我回來,是也不是?”
青梅揚起最是明媚的笑顏,明朗如陽,仿佛連最陰暗的角落都能照亮般,她說:“那是自然。”
“你喜歡我麽?”
景瑜紅了臉,耳後盡是紅暈,純情得厲害。
青梅稍楞,随即狀似随意點頭:“自然。”
景瑜頗為不滿,又執拗着問了句,加重了喜歡二字,自然可不是他像聽到的話,怎麽着也該……
“喜歡。”
青梅淡笑着,肯定地點頭。
垂下眼睑,恍若将所有的心神都專注在了手下的研墨動作裏,那墨有些稠了,一如她的心情越來越稠,情緒怎麽都化解不開。
有一人,鐘情兩世,卻未曾道一聲歡喜。
話藏在心裏,藏太深,忽的說出來,厚重地怕引出淚來,唯恐只感動了自己。只道一句,幸好君不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