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喬晉橫的工作沒有定性,說不定隔天就會突然有個保護任務,過個把月才能結束,為了避免婚紗照無法拍成,溫家姑媽托人找了關系,讓兩人拿到預定,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就拍完了婚紗照。姑媽是把溫言當女兒寵的,執意要出錢給溫言買一件獨一無二的婚紗在婚禮上穿,留作一輩子的懷念,這天陪兩人拍了照,溫姑媽就拿了婚紗彩頁,到醫院來給溫父一頁頁看,“你覺得哪件好?我們言言那麽漂亮,不穿這些多可惜。”
溫母年輕時是炙手可熱的平面模特,五官精致,骨架勻稱,又潔身自好,不知迷倒了城裏多少異性,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才會招致不必要的糾纏,在一次陪酒後,連累溫父沖動殺了對她動手動腳的企業老板。
溫言和喬舒的長相都随母親,肌膚晶瑩白皙,大大的眼睛杏仁一般,嵌着顆黑曜石似的眼珠子,一笑起來就流光溢彩。
“對了,我偷拍了些照片,你要不要看看?”姑媽掏出手機,興沖沖地湊到溫父面前,“昨天趁攝影師不注意,你看……兩人多般配啊。”
溫姑媽笑呵呵地說,溫父拿過手機細細浏覽,被病痛折磨的枯瘦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他是不善言辭的人,便一個勁地說好。兩人其樂融融地翻閱照片,病房外突然響起敲門聲,溫姑媽以為是來量體溫的護士小姐,頭都沒擡地說,“進來吧。”
可沒想到進來的卻是喬舒。
都是姑侄,喬舒卻是在七年前随母親嫁入喬家後,就沒怎麽見過姑媽,就算是親情也是需要時間相處維系的,因此溫姑媽和喬舒的關系,遠沒有和溫言來的親密。
姑媽愣了一愣,才站起來,“是小舒啊,上次還聽你爸說你來看他,真是孝順孩子。”
喬舒自知有愧,不敢面對溫言,總是挑沒人的時候來探望父親。
“姑媽好。”喬舒笑着打了招呼,送上水果籃和保養品,走到病床旁坐下,“爸,您又瘦了。”
“沒關系。”溫父慈愛地握住她的手,“等做了手術,慢慢就能變回原來的樣子了。”
父親還和她年幼時的記憶一樣,有着一雙幽深的眼,眸光堅定正直,仿佛能看透一切隐藏在迷霧中的真實內心。
喬舒心跳亂了一拍,掩飾地挪開視線。
父親入獄後她沒去過監獄幾次,成年後又去了國外念書,直到父親保外就醫,她回國,這才有空來探望他。姑媽坐在對面笑看父女二人聊天,心想着這兩個女兒,倒是都比媽媽有良心。
看氣氛很好,姑媽便斟酌着開口,“小舒,你知道言言要和你喬大哥結婚了吧?”
喬舒點點頭,“嗯,大哥告訴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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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你大哥和家裏鬧了矛盾,我們都能理解,可在婚禮上,婆婆和公公都不到場,被說閑話的可是言言。”姑媽頓了頓,笑道,“我聽說,那位喬先生很是寵你,你回去調解一下,好不好?”
喬舒面色一僵,下意識要回絕,可看父親都露出期盼的神色,只好垂下頭,咬着嘴唇,“那……我試一下吧。”
姑媽喜笑顏開,“好好,謝謝你小舒,不愧是言言的好姐姐,你還是和言言最親呢。”
喬舒陪着笑,雙手攥緊包袋,骨節泛起青白。
回到家,正好是晚餐時間,喬舒照例坐在父母對面,食不知味地吃着海鮮粥,父母結婚六年,感情很好,面容冷峻的喬父對母親的愛護從舉手投足之間得以看出,察覺到喬舒的欲言又止,喬父放下筷子,“怎麽了?”
她和母親長相相似,喬父對她也寵愛有加,很少有冷臉的時候。
喬舒擠出一抹笑意,在父母催促的眼神中,幹幹地說,“爸、媽,那個……大哥要結婚了。”
喬晉橫的婚事即便沒有親口回家去說,憑喬父手下那麽多人,早就有人告訴他這一消息,喬母倒是第一次聽說,她愣了愣,欣喜道,“阿橫要結婚了?什麽時候?小舒你快和我說說細節,對了,是誰要嫁給阿橫?”
喬母心情好,撲哧笑出聲來,“哎,阿橫那冷冰冰的性子,可算是有人接手了。”
說罷,她拍了拍喬父,“兒子要結婚了,你還不高興啊?別繃着臉了,明天我們就去找阿橫,他不願意回來到公司做事,你就由着他,何必趕他出去呢。趁着喜事,你們把恩怨了解了,等阿橫婚後有了孩子,就讓他們回來住,我正好沒事,可以幫他們……”
眼看喬母就規劃到八字還沒有一撇的十年之後,喬舒忙打斷她,“媽,是言言要和喬大哥結婚。”
喬母的話卡在喉嚨口,錯愕地和喬舒對視,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誰?”
“……言言。”
“言言?”喬母茫然地凝視喬舒,恍惚從她身上看見了多年不願和她相見的溫言,眼眶猝不及防就紅了,先頭的欣喜勁一下子被冷風吹散,喬母愣在桌旁,喃喃道,“要結婚了,她都不告訴我。”
喬父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伸手想要抱她,喬母卻一下子掙開,抹去眼角的淚,快步走上樓。喬父面色僵硬,偌大的客廳裏只剩下父女二人,時鐘滴答走動的聲響帶來另一種寂靜,喬舒不明白母親為何會躲開喬父的安慰,還在望着母親消失的拐角沉思,就聽喬父說,“他和言言……準備什麽時候舉行婚禮?”
喬舒回過神,低聲答道,“下周六。”
她看了喬父一眼,中年男人在時間的洗禮下已經比她第一次見他時蒼老了,眉眼間除了淩厲,更多的是倦怠,這恐怕和兒子的出走不無關系。
“爸,媽媽想去參加言言的婚禮。而且……大哥那邊,也需要一個主婚人,爸,就算是為了媽媽,也請您去和大哥談談,好嗎?”
她目露懇切,喬父看她半晌,嘆聲說,“好。”
喬父說到做到,隔天就去了警署,他坐車等在門口,随行司機從後視鏡中看到喬晉橫從停車場走出來,立刻開門下車,迎了上去,“喬先生,董事長在等您。”
喬晉橫冷臉瞥了轎車一眼,便繞開司機繼續向前走,喬父在車內冷哼一聲,打開車門,呵斥道,“回來!”
喬晉橫腳步不停,又聽父親在身後說,“你和溫言的婚禮,我們會去參加。”
喬晉橫眼眸微眯,迅速折返回來,他隔着幾步遠的距離和父親面對面,向來平靜從容的臉上染上一絲猙獰,“你去?你去做什麽?不需要你去。”
溫言無法原諒母親,他也不能讓父親到場。
“我們的婚禮,想要邀請的人已經請到了。”
喬晉橫寒聲說完,轉身要走,喬父卻理了理袖口,慢條斯理地說,“你不請,我們也會去,由不得你。”
兩人面孔相似,冷下臉來,都有股迫人的氣勢,秋高氣爽的天氣樹葉沙沙作響,喬晉橫握緊雙拳,隐忍着腮邊咬牙的動作,闊步上前在父親耳邊壓低嗓音,“去了看到溫叔,你也不介意嗎?”
喬父眉頭一皺。
“去了做什麽?再去買通法官,讓他多判溫叔幾年刑期嗎?”喬晉橫一字一頓,想到過往的真相,冰涼的嗓音有着輕微地顫抖。他無法原諒父親為了報複溫父年輕時搶占溫母所做的事,也怕這一切曝光,溫言會離他而去。
“爸,我好不容易才能和言言在一起。”他後退一步,直視父親深邃的眼眸,啞聲說,“別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喬父站在原地,目送喬晉橫挺拔的背影迅速推門閃進警署大門,心中五味雜陳。許久,在司機的提醒下,喬父坐回車上,他揉了揉眉心,拿過手機撥了串數字,電話接聽,他斂去疲倦,凜冽的唇角染上笑意,“在哪裏?”
喬母在電話那頭笑了笑,“我在婚紗店呢。”
“婚紗店?”
“對,言言正在試婚紗,不說了,言言出來了,我去看看。”
挂斷電話,喬母忐忑地呼出一口氣,輕手輕腳地走到溫言身邊,在溫言面前,她總是小心翼翼地相陪,生怕說錯一個字,就沒了難得的相處機會。這次還好她厚顏向溫姑媽問了溫言試婚紗的時間,姑媽不想溫言的婚禮沒有男方父母參加,場面上難看,即便還責怪她背叛溫父,還是告知了她地址。
下午一見到她來,溫言立刻皺起眉,拽着姑媽要走,溫姑媽安撫她,“她好歹是你媽媽,你結婚這麽大的事,不告訴她怎麽說的過去呢?”
溫言臉色難看,冷漠道,“她是我媽媽嗎?是我媽媽就不會在爸爸出事一年後就嫁人。”
父親是為了她才會坐牢的,她沒想她能等父親十年,可好歹三年、五年,她都不能等嗎?
她克制着怒氣,可音量還是不自覺地有些大,喬母自然是聽見,她尴尬地走到溫言面前,“言言,媽媽……媽媽只是……只是想看看你穿婚紗的樣子。”
她作為一個母親,卑微地說出願望,溫言紅着眼眶和她對視,在姑媽的勸解中,咬牙擦掉眼淚,拿過婚紗往更衣室走,她一步一步踏得很重,喬母愣愣看着,只覺得那是碾在了她心上,踩得她胸口酸澀,汩汩地冒出血來。
“對不起……”她神情恍惚地呢喃,溫姑媽在一旁聽着,忍不住嘆了口氣。
誰是誰非,感情的事,真是理不清。
不一會溫言就換了婚紗出來,溫姑媽眼光好,挑的這件斜肩婚紗優雅又大方,簡潔的串珠和蓬松的下擺恰到好處地襯出溫言的纖腰長腿,喬母喜極而泣,“真好看。”
她忍不住上前幫溫言打理頭發,在鏡子裏看到溫言冷淡地垂着眼,喉頭又是一苦,“言言,一轉眼,你也要嫁人了。”
溫姑媽看不過去,大聲笑道,“可不是嗎,還找了個好人呢。阿橫對言言可好了。”
喬母點頭說,“阿橫人品是好的,耿直又專一,言言,祝你和阿橫幸福。”
不一會溫姑媽便去詢問婚紗價格,溫言由着母親給她梳妝打扮,從鏡子裏仿佛看見了小時候她和喬舒并肩而坐,等待母親梳頭的場景,過往的一幕幕像是染上微黃的舊照片,她以為那些時光是溫暖的,可如今回想起來,卻是冰涼刺骨。
“你和阿橫結婚,我就了了一樁心事,接下來就是小舒了。”
溫言指尖一僵,淡淡道,“她也快了吧,不是和齊庸訂婚了嗎?門當戶對,真好。”
喬母納悶地“嗯”了聲,欣喜于溫言心平氣和地和她說話,便笑看着她,“你從哪裏聽的人家胡言亂語?小舒和齊家人訂婚,我怎麽不知道?”
溫言愣了愣,“他們不是訂婚了嗎?”
喬母沒有察覺她的反常,還是心滿意足地幫她挽發髻,抽空回複,“沒有啊,誰和你開這種玩笑?”
她擡眼望去,才從鏡子裏發現溫言早已慘白了臉。
“齊庸的媽媽,姐、姐姐……還有……”不妙的預感在腦中瘋狂滋生,溫言艱澀道,“喬大哥……也是這麽和我說的。”
她向喬晉橫求證過,他清清楚楚地告訴她,齊庸和喬舒已經訂婚,并且雙方家長都見過面,可是……她茫然地将視線移到面露疑惑的母親身上,她的樣子,不像是騙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 好滴,終于要拆穿了<( ̄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