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宴會廳在十七層,齊庸腦中一團亂麻,竟也就三步兩步地從十七層跑到大堂,他跑得快,向後抹去的頭發都散落在額上,給向來一絲不茍的他添了不少狼狽。他領帶扯掉,西裝搭在手臂上,顧不得來往客人詫異的注視,闊步往外跑。
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找溫言問清楚,這段時間她到底是不是委屈的,而他,是不是一直錯怪了她。
感應門自動敞開,冷風随之灌入,黑夜如同一塊黑沉沉的磁鐵,吸附住所有晦澀和負面情緒,自己的喘息聲在耳畔無限放大,齊庸茫然四顧,看不到一點熟悉的身影,只覺得他孤身一人站在空曠的車道中,仿佛被黑暗吞噬,哪裏都找不到出口。
呆站許久,齊庸才回過神,疲憊地撫上額角,“不一樣了。”
現在不是過去,在喬晉橫沒有橫插一刀的那段時間裏,不論他走到哪裏,只要想見到溫言,一個轉身就能看見她在偷瞄他。她的目光很小心翼翼,帶着期許和微妙的幸福,是足夠讓人怦然心動的柔軟眼神。他或許就是被她那樣純粹的目光打動的,變得喜歡逗弄她,愛看她發脾氣,更愛看她大笑。
可現在呢?他找遍了附近,也無法再看見她。
他知道,她已經被人牽着手,漸行漸遠了。
春日的夜風微涼,齊庸呼出一口濁氣,打電話通知司機載他回家,上了車,他将外套随手扔在一旁,躺在後座上閉目養神,低聲問,“媽媽在家嗎?”
司機先生從後視鏡瞥了他一眼,恭敬道,“夫人才開完會,正在做療養。”
“好。”
一路無話,酒精熏染下的人體昏昏欲睡,大腦卻時不時刺痛,齊庸捏緊眉心,忍到司機靠邊停車,立刻推門出去,徑直向二樓走。來到休息室門外,他敲了敲門,等不及屋內的人回答,便開門進入,滿室的薰衣草精油芬芳撲面而來,室內兩位按摩師見齊庸臉色鐵青,識趣地問了聲好,低頭繼續做事。
齊母平躺在木椅中,舒服地睜開眼,“怎麽了?一股酒氣。”
齊庸并不說話,透過門簾模糊地掃視自己的母親,這是從小教導他做人從容驕傲的女人,在她眼裏容不得一粒沙,她心中有個标尺,能在第一時間精準地衡量出對方是否有資格和她交往。
一時間,室內只有細微的按摩聲響,過了會,齊母慵懶道,“哦,顧雲琛的兒子今天百天,你還真去湊熱鬧了?那種人的兒子去送什麽祝福,不過是個私生子,我看到都覺得晦氣。”
她不齒他的朋友,可顧雲琛她惹不得,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溫言呢?
齊庸站在門邊,面無表情地問,“你對溫言說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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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母唇角笑容一滞,片刻,揮手示意按摩師離開,起床穿好浴衣,掀開門簾走到室外喝茶,她舉止優雅,并不理會齊庸的冷臉,對他笑道,“本來以為你被教得好,現在看來還是年輕,火氣旺,來,喝點茶。”
齊庸理好衣袖,笑了笑,“多謝,我只想問您對溫言做過什麽。”
他對待母親向來是彬彬禮貌,從幼時開始,他就被禁止一切不合規矩的舉動,包括吵鬧,央求父母擁抱,過分親密的動作在母親眼裏都是不該存在的,久而久之,他不再敢親近母親,他們的關系與其說是母子,不如說是有了血緣關系的上下級。
齊母淡淡掃過齊庸,長輩睿智的眸光有穿透人心的力量,他隐藏在微笑表皮下的掙紮與怒意向來是她所不屑的,“不論我做過什麽,現狀已不可改變,你知道了有什麽用?”
齊庸眉頭緊皺,“我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齊母低笑一聲,“權利?權利只掌握在上位者手中,阿庸,你現在只要知道我是為你好就可以。溫家那位小姐和你不合适,當然……”
她略一沉吟,想到經常在眼前出現的喬舒,淡笑道,“喬小姐幫我也是出于好意,希望你不要怪她。”
沒想過的名字出現在耳中,齊庸頓了頓,“喬小姐?喬舒?”
“你還不知道?”齊母繞過齊庸,坐到一旁的藤椅上慢悠悠道,“當初我的确是找過溫小姐,她人是不錯,但家裏有個坐過牢的父親,我不想看到你和她走太近。也多虧了喬小姐和喬先生幫忙,她才能知難而退,我很感激他們。”
齊母寥寥幾句,齊庸已經轉瞬明白過來,急遽的幾秒中無數畫面在腦中飛快閃現,原本被憤怒占據的理智重新回籠,許多蹊跷可疑的地方也終于有了解釋。一切的一切并不是巧合,而是人為創造的。
甚至促使溫言和喬晉橫在一起的原因,他也出了一份力。
如果他早些察覺過不妥,如果他早些對溫言說出那句喜歡,情況會不會完全不同?
爆裂的怒意在身體裏橫沖直撞,齊庸唇瓣緊抿,腮邊印出清晰的咬牙痕跡,他牢牢鎖住母親那張微笑的臉,一字一頓道,“你這麽做,是為了我好嗎?”
齊母眉峰一挑,“當然。”
齊庸怒極反笑,他穿好西裝,冷冷轉身離開,“你只是為了齊家的臉面而已。”
他受夠了這種做派,為了維護光鮮亮麗的表象,什麽都做得出來,一步一步反倒剝離了親人間該有的信任和維系,時至今日,他的愛情也比不過旁人的閑言碎語!
偌大冗長的走廊中回蕩着男人急促的腳步聲,激起一陣陣空茫的回音,齊庸迅速地走,仿佛一慢下來,就會被自己的懊悔追上。
真相如此,溫言是否知道?他該告訴她,将偏離軌道的航線拉回原處,讓她回到自己身邊。
齊庸眼眸幽暗地來到門外,驅車駛出花園,轟鳴的馬達聲響徹夜空,急速的飛馳下夜風從窗口呼呼灌入,刺得人眼眶生疼,他捏緊方向盤,在一處路口猛地踩下剎車,這才記起這是去溫言之前所住的單身公寓的路線,而她現在,已經不在那裏了。
她嫁給喬晉橫,嫁給了那個欺騙她,算計她的人,并和他相愛着。
那他算什麽?
一個過客嗎?被戲耍,被抛棄,被蒙在鼓裏最終也沒得到幸福的可憐人。
彎月如鈎,和着路燈将影子拉得老長,齊庸怔在車內,撈過手機,指尖在屏幕上停頓許久,終究還是按下一連串牢記于心的數字。
“喂?你好。”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女聲,齊庸有一肚子話要說,喉頭卻像是卡了一塊烙鐵,哽得他說不出話來。
幾個鐘頭前,他還冷漠地對她說過厭惡。
“請問是哪位?喂?有人在聽嗎?”溫言疑惑地問,可話筒中還是沒有人聲,喬晉橫恰好從浴室出來,見她捧着手機皺着眉,困惑道,“誰?”
“不知道,打電話來卻不說話。”
喬晉橫瞥了一眼,利落地将電話挂斷,丢到沙發。
手機在彈簧的作用下跌落到地毯上,溫言嫌棄地瞪了喬晉橫一眼,彎腰去拾,卻被喬晉橫從後面抱住,不等她反應過來,他炙熱的唇瓣便吻在她細白的脖頸上。 溫言面紅耳赤地轉過身推他,卻正好合了他的意,他抱着她坐到沙發上,按住她的後腦密密地吻,溫言險些喘不過氣來,地板上的手機又發出嗡嗡震動,溫言七手八腳地推開喬晉橫,“我、我接個電話!”
喬晉橫掃了一眼,“還是剛剛那個騷擾電話,不用管。”
他正在興頭上,哪可能放她去做其他事?溫言的掙紮不過是無用功,很快就被他過分熱情的深吻制服,随波逐流地被他推倒在柔軟的沙發上。
他用力占有她,憐惜地吻着她泛紅的眼角,吞掉她壓抑的嬌喘,“言言,喜歡我嗎?”
男人的喘息密密麻麻地落在她肩頭,燕好處更像是有火在燒,溫言受不住他的挑逗,難耐地扭動,緊攀住他的肩,神思混亂,“不、不喜歡。”
到這種時候她還是嘴硬,喬晉橫無奈苦笑,拿起她的手細細吮吻,暧昧地低聲問,“不喜歡,為什麽答應和我生孩子,嗯?”
“你逼的!”
“嘴硬。”
他重重頂入,溫言呼吸一滞,淚眼婆娑地仰頭瞪他。她這眼神毫無殺傷力,喬晉橫只覺得她是在勾人,當下不再隐忍,掐住她的腰狠狠侵犯。
“我愛你,言言。”他不厭其煩地重複,那聲音好溫柔,忽近忽遠地灌入她耳中,溫言咬住嘴唇,在沉淪的前一秒,不知怎麽的,腦中突然蹦出剛剛那通無聲電話。
周日一天溫言都沒出門,被喬晉橫困在床上,男人口口聲聲是為了生小孩,那力道卻過分兇猛,折騰得她人事不知,差點昏厥過去,直到周一清晨醒來,溫言還是手軟腳軟,看到喬晉橫殷勤端來的早餐也沒好臉色,被他送到大樓後就氣鼓鼓地開門出去,連一聲再見都沒有。
喬晉橫目送她直至消失,這才好笑地打開手機。
他想盡可能多地陪伴溫言,在确定沒有任務的休息天裏,都是關掉手機,以防有任務進來,他不好意思退掉。
手機開機不到幾秒,就湧來無數未接來電和短信提示,喬晉橫皺了皺眉,本以為是警署出了事,在等紅綠燈時拿出來抽空翻閱,才發覺給他來電話的是喬舒。
喬晉橫心頭一跳,在來到警署地下停車場後,便給喬舒回了一通電話。
“喂?大哥!”連接聲才響過一聲,電話就被接通,傳來的是喬舒柔弱的哭泣聲,“怎麽辦,齊庸知道了……”
喬晉橫眼眸微眯,頓了許久,啞聲問,“什麽?”
“齊庸知道了,他知道我和你做的事了。”喬舒難過地啜泣,幾乎是泣不成聲,“他昨天來質問我,大哥,怎麽辦……他讨厭我了,而言言……”
“……”
“他們一定會在一起的。”
女孩子字不成句的哭泣如驚雷般,喬晉橫眸光漸寒,沉聲說,“不會的。”
“會的!齊庸是真的愛言言!我以為這麽長時間我可以取代她,可是我不能,我……”
“閉嘴!”喬晉橫忍無可忍地低吼,喬舒吓了一跳,半晌才找回聲音,啞聲說,“接受現實吧,大哥。”
“言言已經愛上我。”
喬舒沉痛地閉上眼,“別自欺欺人了,大哥。”
“……”
“她原本就是喜歡齊庸的。”
“……”
“她會回到他身邊的。”
而他們這些處心積慮終于在在意的人身邊換得停留的人,終究是要被清除的。
作者有話要說:啊。。。又更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