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2章
齊家的效率很快,沒有等到隔天,不過一個鐘頭,就把律師信送到了警署。
溫言和喬晉橫沒辦法進入病房探望齊庸,便等在走廊中的休息區裏,喬舒焦急地問喬晉橫,“大哥,真的沒事嗎?”
喬晉橫沉默不語,只是握緊溫言的手。
溫言手腳冰涼,愣愣地看着喬晉橫,眼眶不由自主地紅了。
她記起多年之前,父親也是這樣沉默如山地被人帶走,她沒想到那一次慌亂的告別,最後得到的,會是父親入獄的消息。她很怕身邊的人再次擁有和父親一樣的遭遇,對她而言,喬晉橫是重要的,她沒辦法不介意他的離去和他人對他的污蔑。
“你是無辜的。”許久,溫言啞聲說,“就算齊家告你,你也會沒事的,對不對?”
韓立妻子的死在當時就引起社會各界輿論,警署方面一直以韓立妻子也參與販毒工作來表明她的死亡并不是警員失職,即便她有幸存活,交到法院宣判也會得到死刑宣判。但這次有了齊家助陣,律師狀告喬晉橫的重點改為他和韓立多年糾纏,有私人恩怨,當初在行動中射殺韓立的妻子,根本不是無心之失,而是有意為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被扣上謀殺的帽子,想要輕易摘掉,的确是不可能。
喬晉橫頓了頓,低聲安慰溫言,“會沒事的,言言,別擔心。”
可是她怎麽能不擔心呢?他用這樣不以為然的語氣說出口,就真的不會有事了嗎?她比誰都清楚齊母的狠和專斷,她決定的事沒人能夠更改。如今齊庸受了傷,多少都有喬晉橫缺席失職的緣故,她當然會報複。
溫言喉頭發苦,怔怔凝視喬晉橫,還未想好該說些什麽,就聽到有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她心頭一跳,慌亂地向後看去,映入眼簾的是面色凝重的大洪,他剛剛打來電話詢問喬晉橫的位置,之後立刻便趕了過來。
“老大!”無暇向溫言打招呼,大洪對喬晉橫說,“主任讓我來帶你回署裏。”
律師信一到警署,何主任就派大洪去帶回喬晉橫,他招惹誰不好,偏偏得罪齊家人,這場仗哪裏還有勝算?
喬晉橫心中有數,從溫言的掌心中抽出右手,轉而拍了拍她的腦袋,“沒事的,你先回家,等我回來。”
說罷,他站起身,對一臉驚慌的喬舒說,“小舒,麻煩你送言言回去,還有,這件事先不要告訴家裏人,我有辦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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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就要和大洪離開,溫言愣愣瞧着他漸去漸遠的背影,只覺得他就要這樣一去不會,濃濃的心慌鋪天蓋地席卷而來,溫言突然掙紮一般地飛跑過去,從後面拉住他的手臂,執拗地不肯松開,“我和你一起去。”
她是害怕的,也是擔心的,因此眼圈都憋得紅了,嗓音裏有濃濃的哭音,“喬晉橫,我和你一起去警署。”
喬晉橫看她半晌,嘆氣道,“言言……”
“我和你一起!”她仰頭和他對視,從他的角度看去,只覺得女孩子泛紅的眼角讓人心疼,他滿口的苦澀,與大洪對視一眼,仍然拒絕道,“就算你去了,也不可能進入會議室。言言,你聽話,先回家去。”
他用力抱了她一下,而後便頭也不回地和大洪離開,喬舒接到喬晉橫的示意,快步上前拉住溫言,好聲好氣地勸了好久,最後連去找喬父幫忙的話都說了出來,不知不覺就在醫院裏耗了近兩個鐘頭。過程中溫言出神地發着呆,也不知道把喬舒的話聽進去多少。
許久,溫言啞聲說,“姐,你說……求求齊庸,喬晉橫是不是就沒事了?”
喬母對齊庸固然嚴厲,但向來是疼寵這個獨生子的,只要齊庸向母親表明不想追究喬晉橫的責任,齊母應該就不會堅持。
“這個……”喬舒猶豫道,“這次是齊阿姨做得過火了,只要齊庸醒過來聽說這件事,我相信不用你說,他也會撤銷對大哥的訴訟的。”
她仍然無條件地相信着齊庸,并且安慰溫言,“一定會沒事的,言言。”
溫言疲倦地合上眼睛,嗓音沙啞地說,“那就最好了,姐,我不能再一次忍受……他們用手铐铐住我愛的人了。”
父親是,喬晉橫也是,她如今閉上眼,都會被手铐那冰涼的光刺得千瘡百孔。
喬舒心情沉重,陪着溫言幹坐在木椅上,心中百感交集,她又何嘗是能夠忍受的呢?她固然早早地和母親來到喬家,但在她眼裏,父親的位置還是不可取代的。
她和溫言唯一的不同,只不過是能夠理解母親當初的選擇,并且認可了喬父的付出。
幾近午夜,喬晉橫那邊還是沒消息,齊庸病房外的保镖門神一般,蒼蠅都飛不進去,喬舒好說歹說終于是把溫言帶回了家,她不敢放溫言一個人,當天晚上就和她睡在一起,姐妹兩個久違地躺在一張床上。
夜色濃濃,他們都是心事重重,偶爾交談幾句,倒是有了年少時互相傾訴心情的情形。
而在警署,喬晉橫被何主任訓斥一番之後,便被告誡,“你現在立刻寫檢讨,說明當初射殺韓立的妻子是不小心的,更何況是她突然沖出來替韓立挨了一槍,寫完後我來蓋章,不管怎麽樣,這個罪名不能安在你頭上!”
何主任平日裏是趨炎附勢了一些,在關鍵時刻,還是懂得護短的。
他能對城中福賈彎腰,但不代表他可以對對方的刻意栽贓視而不見。喬晉橫在警署多年,立下赫赫戰功,何況那次行動,對于射殺了女人和胎兒這件事,喬晉橫已經心存愧疚,對自己的失誤自責不已,有這些反省,就已經足夠了。
喬晉橫出了事,隊裏其他人也趕到警署,紛紛替他說情,“那天失職的是我們兩個,和老大有什麽關系?讓齊家人盡管投訴我們!”
“就是!他們還翻舊賬,分明就是故意的!”
有了大洪那張破嘴,多數人都猜到大概是猶豫齊庸和喬晉橫的過節,才會讓齊母出此下策,幾人在會議室中踱步,不約而同地互看一眼,“如果讓小嫂子去求齊庸,是不是可以……”
“老大可能允許嗎?”大洪嘆了口氣,“齊庸對我們小嫂子的心思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萬一他趁機提什麽要求,小嫂子怎麽辦?你們這些蠢貨,別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當務之急是拉人替老大作證,他不會在行動中故意射殺犯案人員,在法庭上讓法官相信老大是無辜的!”
齊家人一紙訴狀呈上去,和喬晉橫對簿公堂已經是板上釘釘,溫言隔天早上起來,渾渾噩噩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半天,趁喬舒還沒醒,輕手輕腳地收拾好自己,打車來到醫院。
在來的路上,她打電話詢問了大洪案件的進展,還是和昨晚一樣,不論警署出什麽證據,齊家人就是不願意撤訴,挂斷電話,溫言深吸一口氣,開門下車。
她站在灼灼日光下仰望高聳入雲的住院樓,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她沒想到,再次見齊庸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溫言運氣不錯,只是在樓廊休息區等了不到半個鐘頭,就碰見齊庸外出散步。陽光正好,一縷縷地從窗戶斜射進來,男人高大的身軀沐浴其中,顯得溫暖且平和。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溫言尴尬地扯起唇角,“早、早上好。”
齊庸眼眸微眯,細細打量她片刻,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捧花上,“這是……”
“送、送你的。”硬着頭皮在兩位保镖可怕的目光中走上前,溫言将一束百合遞到齊庸面前,“你喜歡的,祝你早日出院。”
齊庸眉峰一挑,也不拆穿她的刻意示好,淡笑道,“多謝。”
他聰明,冷靜,在看到溫言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明白她的來意。她會來,和他預想中的一樣,喬晉橫出事,她不可能無動于衷,她會來求他,請他放過喬晉橫。
腹部的傷口經過一夜的修養還有抽痛感,但傷口不深,因此齊庸能夠下地行走,與溫言一起走下樓,途中他能察覺到溫言不停地偷瞄自己,來到花園,來往有幾位被護士小姐推着輪椅沐浴陽光的患者,齊庸單手撐着拐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溫言不好意思伸手攙扶,只能低聲囑咐他,“小心,前面有臺階,要不要坐一下?曬曬太陽也很好。”
他很久沒有感受過她的叮咛和照顧了,那份久違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停下腳步,轉身和溫言對視。
溫言愣了一愣,幹笑道,“那個……我、我有事想和你說。”
齊庸在紫藤花架下坐下,“和喬晉橫有關?”
溫言對他能猜到也不意外,“對。”
頓了頓,她大着膽子坐到齊庸對面,低聲說,“我知道,你這次受傷,喬晉橫有失職的地方。可他之所以會請假,是因為我之前被韓立綁架,他要照顧我,所以才……抱歉,沒能保護好你,讓你受到襲擊,這點我們都覺得非常抱歉,可是……”
她眉頭緊皺,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對喬晉橫的關切,“可是關于韓立妻子的死,喬晉橫真的不是故意的,他那段時間失眠、不敢拿槍,我可以作證,他無心射殺她,對不小心造成的死亡,他愧疚了很久,所以……你能和齊夫人說一聲,請她撤銷訴狀嗎?”
她目不轉睛地凝視齊庸,生怕漏了他一絲表情,齊庸似笑非笑地和她對視,從她眼底直直看進她心裏,越看心越涼。她關心喬晉橫,回來找他,也只是為了喬晉橫,或者其中是有一點點對他身體的擔心的,但此時此刻,她關注的只有他能否說服母親。
他終究是通過這件事徹底證明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他從她的初戀,一降再降,成了個認識過的朋友。
他怎麽甘心呢?怎麽能不難過。
事實總是可怕的,他如一記狠辣的耳光,打得人猝不及防,渾身都痛。
許久,齊庸深吸口氣,狀似随意地看向一旁,“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些嗎?”
溫言尴尬地垂下頭,“我不想對你說謊。”
那就是默認了。
齊庸自嘲地笑了一笑,自暴自棄地說,“我答應你的請求,但是,我有條件。”
他轉而和她對視,優雅的薄唇輕輕開合,嗓音低沉道,“你和喬晉橫分手,和我在一起,我就撤銷對他的訴訟,并且保證從今以後,他在警署平步青雲。”
他的聲音不大,響在溫言耳中,卻嗡嗡作響,她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似乎是不認識眼前的人,看了又看,才嗓音不穩地說,“你真的要做這種事嗎?”
齊庸但笑不語。
溫言揉上酸脹的眼眶,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我以為你明白我的。當初是你給了我當年的真相,我以為你會明白我的想法……”
她啞着嗓子,滿眼的失望,“你現在的行為,和當初的喬叔叔有什麽不同?”
“……”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都這樣低劣了,還想要一份美好的愛情,不覺得可笑嗎?”溫言難過不已,不僅是想到無法救出喬晉橫而感到絕望,還因為齊庸的改變。
在她眼裏,齊庸應該是灑脫的,不受束縛的,溫柔又惡劣的,他只是性格惡劣,愛捉弄人,卻不會趁人之危。
呼出口氣,溫言穩住嗓音,直視齊庸,回答道,“我不會答應你。”
沒想到她會如此決絕,齊庸眉頭一皺,“你就這麽讨厭我?”
他以為為了救喬晉橫,溫言會妥協。
“不是讨厭你,而是為了讓喬晉橫不讨厭我。”溫言垂下眼睫,表情淡淡的,“我不能讓自己做這種事,就像當初,母親自以為是地選擇了妥協,和喬叔叔在一起。但結果怎樣呢?我知道她是被逼無奈的,但還是沒辦法原諒她。”
“溫言……”
“愛情是互相信任,互相扶持,互相依靠的。”溫言抹掉眼淚,“單方面的付出不會讓對方好受,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
“我會等喬晉橫。”她不斷地抹眼淚,不一會就沾濕了手背,“不管是三年,還是五年,或者更久,我都會一直等他。”
齊庸喉頭動了動,擡手想要撫上溫言的後腦,她卻偏過頭閃了過去,“但我相信,法官是明理的,他會判喬晉橫無罪的。”
站起身,溫言深深看了齊庸一眼,女孩子的瞳孔黑白分明,如同初見時一樣,透明地泛着光澤,叫人怦然心動,“抱歉,讓你受傷,再見。”
她禮貌地彎腰,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齊庸坐在原處,陽光透過藤蔓細碎地散落下來,他眯起眼睛,才能看清溫言離去的虛晃背影。他伸手抓了抓,只抓住一團空氣。
他知道,這就是她和他的結局。
或許曾經擁有過,但如今剩下的,只有飄渺的回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