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殘破的大門輕輕搖晃着,殘留着煙熏的痕跡,仿佛曾被大火吞噬過。我屏息等待,在音樂高昂的一瞬,側身靈巧地鑽了進去。
我隐蔽在貨架之後,透過貨品間的縫隙,一切全都清晰地展示在我的面前。
法陣的中間是一個巨大的鍋爐,鍋中沸騰着仿佛永不會幹涸的金色液體,蒸騰而出的淡金霧氣順着法陣盤桓一圈,又逸散在空氣裏。
那些懸挂着的人影,不是玩偶,而是蠟像。栩栩如生,表情安詳,雙手向下垂,一根繩子繞過脖頸,将它們吊在半空中。
我凝神去分辨它們的面容,大多都不認識,只有一張熟悉到令我的胃部如裝重石般狠狠下沉。
棕色的短發,帶着還未褪去的嬰兒肥的臉頰,以及微笑時唇邊浮現的小酒窩。
那是陽太的臉。
為什麽陽太的蠟像會在這裏?他不是已經離開酒店了嗎?甚爾是不屑于撒謊的人。我的思緒一陣混亂,衆多疑問湧上心頭。
誰會制作蠟像擺在地下室裏?又是為了什麽目的?
就在這時,黑衣人行動了。他走到其中一個蠟像旁邊,從大衣口袋裏翻出一柄刀,切斷了繩索。
蠟像重重地倒在地上,臉上磕出裂紋。
“又快燒完了。”黑衣人發出長長的嘆息,拖着蠟像的腿,往鍋爐方向走。他折斷蠟像的手腳,就像是折斷一根幹枯的木柴,面無表情地添加進鍋爐底下熊熊燃燒的火焰裏。
火舌猛地向上竄去,咕嚕嚕的氣泡翻滾聲越發劇烈。驟然明亮的火光照清了黑衣人白色的頭發,也照亮了他露出的手,燒傷造成的疤痕格外奪目。
時間仿佛在對方身上模糊了。他有着年輕人的外表,老年人的發,以及死人般冷寂的眼神。
對方低聲自言自語:“不夠,還是不夠啊……”看着蠟像迅速地融化在火焰裏,黑衣人再度起身,似乎打算再取一個。
我不打算繼續等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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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并不知道這些蠟像的具體作用,但世上有一個真理:只要是敵人想做的,就是我要制止的。
管他蠟像到底是些什麽,只要抓住對方,總能逼問出來。至于萬一抓不住怎麽辦……那我就只能為真理獻身了。
這樣想着,我就一個閃身飛撲了上去,指間的刀刃對着對方的後心垂直下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橫沖直撞的野路子,畢竟總不能指望從以牙齒,指甲為武器的惡鬼身上,學會怎麽用刀對吧?
要是能夠選擇,我也想當魔法師或者弓箭手,怎麽也好過當拿着刺客武器的狂戰士。
黑衣人迅速地轉身躲過了這一刀,又向後一躺,在地上連滾兩圈躲開我的連擊,靠着貨架,成功把自己卡死在沒有後退餘地的絕境裏。
體術比之甚爾差得遠了。
他的頭發狼狽地沾上灰塵,望着我的眼睛卻十分平靜。那是徹底接受命運的人才會露出的波瀾不驚的眼神。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對了,是我忘記了,人老了倒是讓小賊鑽了空子。”
他知道我是誰。
“啧,躲開了。喂,你是因為太弱了,才留在這裏燒柴火的嗎?吶,可以告訴我,你在這裏做什麽嗎?”
我模仿着甚爾戰鬥時那種神之蔑視的表情,努力拿捏出那種“恕我直言,在座各位都是垃圾”的氣勢。并深刻覺得自己真是飄了,曾經的弱雞竟然還有變成大魔王的一天。
我緩步向他靠近,雖然此刻有噠噠聲會更有感覺,不過沒穿鞋就只能遺憾放棄了。
倒映着火光的匕首一上一下輕巧地在我手上舞動,我一邊慢慢地向他施壓:“看來你知道我是誰。我辛苦掙紮的樣子一定娛樂到你了吧?不露面的主謀先生?”
黑衣人像是聽到了什麽滑稽的詞彙,含糊低啞地笑了兩聲:“主謀?我可沒資格成為那樣的存在。”
他的語氣裏含着奇怪的自厭感:“我只是被他抓來打雜的人罷了,我就是一個無名之輩,愚昧之人啊。”
啊哈,打雜的人?
看來他就是主謀了。
說謊都不精明一些,這裏哪裏有地方需要打雜呢?鬼怪不夠好用嗎,留個人是為了給雜草澆水嗎?
過去的日日夜夜,和眼前毫無求生願望的家夥形成鮮明對比。一想到主謀會是這樣無聊的存在,怒火和殺機就逐漸侵占我的頭腦。
如果對方足夠強大,那行,技不如人我認了,就像被甚爾殺到沒脾氣那樣。但他不是!
反而在拆毀了我的故事,搞臭了我的角色,折騰出現在這樣不倫不類的東西,将鮮活的生命玩弄在股掌之間後,流露出這樣了無生趣的神情。
什麽呀,因為不想活就要拖着別人下水嗎?
“是嗎?”我溫和地對他笑了笑,猛地按住他的頭往地板上敲,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沒有慘叫響起,他只是望着我,隐約流露出解脫的神情。
我忽然從怒火中清醒過來。
不,這個人怎麽可能是主謀呢?
我細細地打量對方,□□凡胎,能力弱小,沒有半點boss應有的氣派。他是震懾不住手下的那種人。
但是,也不可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人物。
我拽住他的衣領,迫使他擡起頭,聲音輕柔:“不好意思啊先生,第一次打人,下手重了一些。”
手底下的人咳了一聲。
“我也不是個壞人,就是有些心急。但是你又好像不想和我坦誠聊天的樣子,所以只能出此下策。吶,你能告訴我嗎?我想要的真相。”
“真相?”他似笑非笑地反問我,“你想要什麽真相呢?我的身份,酒店的來歷,還是這些蠟像的原材料?可是這一切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該如何告訴你,你想知道的真相呢?”
我不為所動,扯着他的衣領搖晃他:“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我環顧四周,果然那金色的霧氣最讓人在意:“先從你在這裏做什麽開始。”
黑衣人似乎放棄了抵抗,不如說他就沒抵抗過:“我來添柴火,火車沒有動力就無法前進,酒店也是一樣的。再生和存續的力量都來自柴火。”
“柴火?”
周圍懸挂的蠟像笑容寧靜且平和。
我呼吸忍不住一滞,艱澀道:“……這些柴火的原料是什麽?”
“靈魂,是靈魂!每一個進入酒店的人,靈魂都會打上标記。待他們死去,靈魂就會成為酒店持續存在的燃料。”他低啞地說,望向我的神情帶着無法錯認的憐憫,“這裏還有你的朋友吧,真是可憐啊。”
“怎麽可能呢?他不是已經離開了嗎?”我按着他的頭再一次砸進土地裏,不願意接受這樣的解釋。
“因為逃不掉的啊,就像你現在一樣,就像我現在一樣。嘿嘿嘿……呵呵呵……哈哈哈……”
他依然沒有掙紮,只是忽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起先還是小聲地哼笑,後來聲音越來越大,直到笑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我們逃不掉的!逃不掉的!邪惡注視着我,恐懼常伴吾身!”他吶喊着,一面笑又一面哭泣,恐懼與滑稽糾結成醜陋的面具。
看着對方陷入癔症般的表現,我覺得不行。這種癫狂着癫狂着,還沒說完話就暴斃的電影我看得多了,除了留下麻煩和懸念之外,沒有半點用處。
于是我面無表情地擡手給他一巴掌,讓他冷靜一些,又将他落在地上的匕首丢得老遠,避免他一個想不開就去死。
我雙手捧住他的頭,大聲呵斥他:“回神!別表現得像個懦夫,要瘋也先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再瘋啊!我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來的!”
他的眼珠子僵硬地轉動了一圈,恍恍惚惚:“你說,你是來解決問題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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