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見

女孩對于門外的陌生人望而怯步,遲疑地站在廊檐前,冷漠地問“您找誰?”聲音如泉水叮咛着流過了古老岩石。

天籁……真崎蘭想到了這個詞。

定了定神,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這個女孩不是當初的那個女學生。

“呃,我找……找……”真崎蘭噎住了,我找誰?闫麗明?張了幾次嘴,卻念不出這個名字。

搜腸刮肚,找不到貿然叨擾的藉口。

有些慌不擇言,真崎蘭站直身體,畢恭畢敬說“呃,是這樣,令尊在兼職網本地分站上,發布了一則聘請家教的啓事,我是前來應聘的真崎蘭。啊,之前也在網上,向令尊投遞了履歷。他通知我今天過來面試!”

為了讓謊言逼真一些,真崎蘭煞有介事地對着鐵藝院門深鞠了一個90°的大躬。

啊!

你這是發什麽神經?說這些有的沒的。真崎蘭面紅耳赤的咬住了唇角,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有些想蒙混過關,又有些想被女孩察覺其中的貓膩。

莫名的,渴望能多和女孩聊幾句,至少,知道了闫麗明的近況之後,再走也不遲。

可居然找了這麽一個偏離主題的謊?而且沒想好說完了後,該怎麽接下去。

這是找死的節奏啊!

不過,不得不佩服自己,同樣的言簡意赅的字句,時隔三年再說一遍,依然沒結巴磕絆,也依然臉頰辣燙,而且更加心跳如擂。

突如其來的緊張,讓真崎蘭的雙腿無力,膝蓋在輕微的顫抖。

好在,今天穿得牛仔褲,褲腿夠寬松,一切發生在內裏的動作,在表層都絲毫不顯。

女孩狐疑地盯住真崎蘭,思忖了一小會兒,緩步走到了鐵門前,打量着真崎蘭不像壞人,輕微地搖了一搖頭,拒絕開門“我家沒人請家教。你肯定是認錯了地址了!”

眼前的女孩容顏清冽如寧靜的深潭水,有着真崎蘭所無法揣度出的意蘊。

這眼睛,這眼睛……無法言喻!

真崎蘭看癡了。

“您請回,我們這裏不需要家教。”女孩的聲音,刺得真崎蘭一個猛然激靈。

“呃,呵呵!”真崎蘭尴尬的笑了笑。

雖然沒想女孩會将錯就錯地放自己進去,但被如此直白的拒絕,還是有些許莫名受傷。

我該不會真的長了一顆嘎嘣脆的玻璃心而不自知?

不得不在心裏嘲笑自己讨了一個閉門羹來吃,還承受不住這滋味。

沒出息!

轉念一想,本來也是無中生有有還無,反正也不能自圓其說,幹脆就這樣走了好了。

真崎蘭立刻佯裝驚訝地退後了一步,滿臉困窘地看了一看院門的門楣,苦惱的說“這裏是梁彤區冧關街一支路121號的啊?莫非,我記錯了?那真是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又像所有走錯門的迷路人一樣,苦惱地自言自語“我核對過了三遍的啊!怎麽不是這裏呢?哦,對了對了,愚人節,有可能,這只是愚人節的一個惡作劇?昨天愚人節!有人跟我開了個玩笑……”

話脫口而出。真崎蘭被自己逗樂了:嘿!真聰明,這說辭不錯。

暗暗給自己點了個贊,真崎蘭朝來時的路眺望,複又側臉對着女孩笑了一個清淺的小弧度,轉身擡腿邁步要走。

卻又有些舍不得的回眸怯懦的看了看女孩。

女孩眼睛閃了一下光,歪着頭,有些憐憫地看着真崎蘭的纖瘦背影“诶,你教什麽?”

真崎蘭回轉身,困惑不解,看着女孩問“什麽?”又恍然明白過來了“哦!這得看客戶的需要,教什麽都行,主教理科類的。我是理科生!”

女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你帶來了學生證嗎?”

呵~

真崎蘭心裏“咯噔”一下,學生證倒是有,但學生證上面的號碼,當即就會出賣真實年齡,現在有幾個大四畢業生還來做兼職家教?

不過,其實也有很多生性不愛朝九晚五的SOHO忠粉。于情于理而言,怎麽胡扯瞎掰,還是可以不露馬腳地糊弄得過去,只是真崎蘭自己心裏有些小九九。上一次的失戀經驗,含沙射影地說出了一個殘酷的現實——在可愛高中生眼裏,你其實已經是一個怪蜀黍了。

但還是翻着包包的內隔袋,掏出了學生證,遞給了警覺的女孩手裏。

而這種實誠,在真崎蘭自己看來,是一種巨大的性格缺陷。

畢竟,江湖水深,道行不夠,會溺死!

可眼前的女孩,只是一個高中生,應該不會怎麽的吧!真崎蘭很傻很天真的安慰自己。

女孩看着上面的免冠照片,對比着真崎蘭本人“不怎麽像你啊!”

“呃,那個……什麽。”真崎蘭羞澀地揉了揉小小的臉頰,低眉垂眼,有些忐忑的解釋“我照相都比本人要醜些,啊,那個什麽,我也不是說我本人有多好看,其實,我大不照鏡子……”也不知道怎麽表達了,忽然就手舞足蹈地比劃起來“你當我沒說!”

這種愣頭愣腦的白癡動作,直接讓真崎蘭不得不鄙視自己“你22歲了啊!還是這麽不淡定?”明明眼前的這個恬靜娴淑的美女,并不是自己所鐘意的那種可愛乖巧的類型。

看着眼前的人這麽一驚一乍大呼小叫,女孩笑了,對真崎蘭說“我也是這個大學畢業的!不過,我已經工作四年了!”

哈?!真的假的?

“是,是麽?看不出來,您居然會……比我年長!”真崎蘭難以置信地看着女孩

女孩不以為意的說“我比你大四歲,不過,我一直都是跳級讀。”

“那您讀了幾年書呢?”将信将疑的,真崎蘭竊喜,有戲了!按捺住蹦跶不停的心情,盤算着怎麽把話題轉到“闫麗明”那裏。

女孩笑了一笑,漫不經心地說“咦,幾年來着?”開始掰着手指認真數數“初中一年,高中一年,大學四年!”然後,爽朗地晃着兩只手,喜形于色地說“就這麽多!”比的是一個五+一個V。

這明明是七啊!到底是幾年?

真崎蘭吞咽了一下口水,看着女孩的雙手,忍不住腹诽了一句“你的數學是體育老師上音樂課打瞌睡的時候教的吧!”可她微笑着說“您還真為義務教育節約資本消耗。”

女孩淡然笑了一笑,問真崎蘭“你在找工作?”

真崎蘭點了點頭回應“已經在實習了。只是想出來掙個外快!”說過了的謊話,總該有自知之明的編囫囵了。何況,掙一點小外快也不丢人。說不定,還能在整體形象上加分,比如勤奮刻苦和五好青年一類的标簽。但重點不在這裏,重點是,該怎麽問女孩,闫麗明現在怎麽樣了。

雖然現在才開始問,有點遲,但總歸得給自己一個明确的答案。

到底是繼續等?還是另辟蹊徑?

再這麽下去,自己遲早會瘋。

“那個,那個,你……”真崎蘭話沒說完。

女孩冷漠地點了點頭,給了一句“嗯!那祝你兼職愉快!”說完,轉身就走回了屋裏。根本不多看一眼杵在院門外的身形青澀單薄的真崎蘭。

被輕蔑了的羞辱感,一下子沖進了真崎蘭的黑到發紫的瞳孔裏。

嘁,這什麽意思?

微仰着尖削的下巴,微眯着一雙夾竹桃葉子一樣的修長漆黑的大眼睛,真崎蘭的卷翹的烏密長睫毛像閃了一閃,薄薄的微翹嘴唇抿成了一條平直的細線。沒來由的火氣,騰在一下充滿了心口,灼燒得胸膛裏一片滾燙熱辣。

想爆粗口,但真崎蘭知道自己沒道理這樣做。

人家憑什麽要理你?明明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人家自然可以像趕狗一樣地趕你走。

不,狗說不定還能留下,只要那狗長得足夠得讨人喜歡,搖首擺尾,乞憐谄媚。

可我不是狗,做不來那一套。

真崎蘭還在心裏腹诽“這樣的數學白癡,不理也罷了!”

轉身往來時的路走。

蠻郁悶,真崎蘭覺得自己有點可憐,“我也挺好看的呀!為什麽總是不被女孩子待見?”

雖然不大清楚自己到底長的什麽樣子,畢竟有太多的事要做,分不出幾個心思來照鏡子,也不大能理解“顧影自憐”的心情,但也不至于這麽悲慘吧?

一邊走一邊刻薄尖銳地上下打量自己,恰好,一個大波浪齊臀金發的摩登女郎戴着墨鏡,穿着磨砂絨布的米色膝上修身一字領的短裙,一雙裹纏着黑絲的漂亮長腿,立在一雙耀眼的大紅色的亮皮尖頭細高跟皮鞋之上,蛇精一樣身段妖嬈,無處不在熠熠生輝。

看看那女郎,又看看自己,真崎蘭的腦子裏閃過了兩個相得益彰的字“好土。”

沮喪地嘆息了一聲,驟然感覺脊背一陣涼飕飕。

真崎蘭警覺的回頭望向了那幢小樓,二樓臨街的一扇歐式風格的百葉窗後的白色窗紗縫隙,被撩開了一道縫隙,賊心虛地一下倏然阖上了。

本來,沒察覺到什麽。但這麽一飄浮的細微小動作,反而引起了真崎蘭的注意,咬着唇角,真TMD想掐死自己算了。

那人穿的明明是高中生的校服,怎麽可能是工作了四年的人啊?

連這麽顯而易見的謊話,都看不穿,這是要如何混社會?

怎麽當得了白富美?

唉,算了,我也不是那種命了。看淡點。

可是,為什麽那人的臉老在眼前晃呢?對了,她到底叫什麽名字來着……

剛剛忘記問了,要不再回去問一遍?

算了,已經如此狼狽了,還去問個什麽鬼?

诶?為什麽想想,還有點小激動?

別別別……好馬不吃回頭草,咱還是回家洗洗睡。

叽哩咕嚕~~~

悠揚的一串埋怨,在三幾天來一直食欲不振的空腹裏盤旋,十分不給臉面地響成一小節旋律,害得真崎蘭捂都捂不贏。其實,捂了也沒用,聲音不受控制,除非裏面沒有傳播介質,可人體生來就不是什麽真空。面紅耳赤地蹲了下去,真崎蘭蜷縮成了大包子似得一團。

已經走過去了的摩登女郎,站在冧關街122號的院門前,摘掉墨鏡,有些擔憂地望着驟然抱着肚子的真崎蘭,那端正的肩膀在輕微顫抖着,似乎挺難受。她在背後,看不到真崎蘭的煞白小臉上,寫的并不是“我好痛!救救我!”而是“我好餓!誰來請我吃皮蛋瘦肉粥?”

女郎想折回真崎蘭的身邊,察看一下真崎蘭的狀況。

真崎蘭卻已經站直了纖瘦的身體,步履堅定地朝前面走去。

女郎怔住了,背影,如此熟悉,一樣的帶着些許稚嫩的玉樹臨風。

從背後望過去,這是一個初長成的少年。

短發蓬松蓋住脖頸和耳珠,有些幹枯,明顯是營養不良所致。

“不是這裏的孩子。”女郎斷定真崎蘭出身貧寒。

窮人有窮人的特征,哪怕珠光寶氣堆砌了滿滿一身,一些骨子裏的東西,根本無法隐藏。

真崎蘭對別人的看法,一無所知。

只是不知不覺,彤雲密布的天,被兩個小有惡劣的謊言,撥拉開,露出一線陽光。

而這一線帶着火藥味的陽光,讓真崎蘭充電了似得,格外神清氣爽。

春天嘛!就是不一樣。

萬象更新!有什麽,在死寂的心境,埋下了渴望破土而出的種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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