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遇
什麽是天賜良機?
就是節假日的時候,恰好在周一開始,然後在周日結束。
不過,這純粹是癡心妄想。
真崎蘭的五一黃金周就兩字:加班。
沒有可以約會的對象——雖然做夢都想有一個。媽媽去世多年,她是警察,因公殉職。爸爸再婚了七年了,一個月一次的例行通話,長話短說地彙報各自的生活狀況,然後說句“保重”每次都像最後一次聽見對方的聲音,依依惜別,情深意重,其實彼此心知肚明,自己并沒有多思念對方。
自己又是個窮人,從高中起,就在做各類兼職,自力更生,完成學業。
相對于爹媽疼愛的同學們而言,真崎蘭自覺寒碜。
從沒買過一百塊錢以上的衣褲鞋襪,省吃儉用存下了一筆積蓄,但這是為了應付“萬一”而刻意準備的小金庫。不到不得已,不能動。
何況,趕在如此車水馬龍不見尾的時候,遠行旅游=累死累活地奔波。
想數人頭數車輛,在每天早八點,随便趴在市區的某個轉盤的天橋上,直接讓你數到酣暢淋漓,緊接着就會對中國人口和機動車數量等等等,望而生畏。
“繁華是如此空洞的嗡鳴作響,不如找個清貧的角落,安置滄海一粟的自己。”真崎蘭自嘲又半帶安慰的,在博客裏寫了這麽一句酸掉牙的心情。立刻有人給她點贊,還有人寫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評論和回複。
滿足了一把小小的虛榮心,爽快關掉網頁。
繼續工作!
不管臆想中的自己,多麽遺世而獨立,現實裏的真崎蘭,還是為了五鬥米而折腰。
好累!
在會計事務所裏加了三天班,真崎蘭伸了個懶腰,心想“不如去買點什麽犒賞一下自己?”
畢竟,已經這麽拼命了啊!作為一個新人,獨自做兩家公司的總賬分賬,在同期的新晉員工裏,也算是獨占鼈頭。
真崎蘭的上司何慕容是這家會計事務所的所長,也就是老板,對她十分青睐,能得到會計事務所的老板+注冊會計師的栽培,對真崎蘭來說,這是呆板人生裏的特殊待遇。
為了報答伯樂之恩,真崎蘭從來不敢懈怠。
但千裏馬也得有好糧,不吃飽喝足,哪裏有力氣?
列了一張購物清單,從會計事務所出來,真崎蘭去了附近的家樂福超市。
必須得囤積一個星期的食材才行!
太怕和家庭主婦們競相“争奇鬥豔”地買打折促銷品。
貴點無所謂,放在冰箱裏,凍得沒滋沒味也無所謂,重要的是,不要擠。
不知道是不是和這種女人有着命中注定的緣分,無論去逛哪個超市,總能遇到“摩肩接踵,勢必搶到半價”才能眉飛色舞的女人。
今天,真崎蘭還是被擠了一個身形歪斜,呲牙咧嘴。
無法理解,為什麽那些女人總是忽然間一湧而至?洪水掃蕩一樣沖向她旁邊的什麽地方去了。
本該對這樣的人生習以為常,但不知道怎麽了,真崎蘭忽然承受不住超市裏悶熱的空氣和震耳欲聾的各類促銷廣播的大音響。
怨念“一個超市裏,有必要放這麽多音樂?又雜又亂……”
讨厭喧嚣熙攘,但總是生活在喧嚣熙攘之中。
不止一次,看着人潮湧動,會心生憐憫,如果只是像平凡的動物一樣生活,那該有多好!
雖然一樣是自然法則,優勝劣汰,搶不到食物和領地的,就乖乖靜待餓死或者被吃掉。
但雌性的發情期有限,而且只是遵循生命的本能,簡單明快地接受繁殖後代的使命,不求愛恨情仇的生兒育女。不用辦理結婚證等等繁瑣的手續,不去給自己的言行舉止,套上冠冕堂皇的這樣那樣的大小名目。活着的樣子比人好看多了!
而眼前的這些男男女女,包括真崎蘭自己,都像一只蝼蟻。
陷在一種随時會被現實所抛棄的岌岌可危裏。
明明,一直,都沒被珍惜……
不,沒被人珍惜的只有自己罷了。真崎蘭唇角勾起一抹嘲谑。
“唉……”嘆了一聲,推着車,去收銀臺前,排長龍結賬。忽然想起了以前。
娛樂精神頗重的同學經常打趣真崎蘭“呀!去逛超市啊?看過黃歷沒?”
“沒,今天的黃歷寫了什麽?”
“今日宜:隔岸觀火,見色忘義,四兩撥千斤,推倒男神,不宜shopping!”
“不對,是真绮不宜shopping!必遭圍堵!”
真崎蘭有時候也會問“那我宜幹什麽?”
同學嗤嗤笑,調侃真崎蘭“宜扮演臨時電燈泡,上百合網跪求約會抱大腿!”
“我就這麽沒有市場?”真崎蘭也不會氣惱,依然溫柔。
同學意味深長地點頭微笑“找孟婆改換一下性別,你的市場前景,還是很可觀滴!小白臉神馬的亂入設定,可以讓你被女神推膩歪了,都一直停不下來!”
在群衆雪亮的眼睛裏,真崎蘭的外型,有那麽點不陰不陽的小怪異。
當然,這一點,真崎蘭自己沒感覺出來。
但大家都這麽異口同聲,也就不得不相信了。
不過,也無所謂了,自以為,某天若是留了及腰長發,也會是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
想到這裏。
真崎蘭特別想要照一照鏡子。
路過超市出口甬道的一段,真崎蘭停在一家還沒有開業的服裝店前邊,在玻璃櫥窗上,可以看到一個修長清瘦的輪廓。
“現在,我只是忙得無空閑打理罷了。”真崎蘭十分阿Q精神的在心裏自言自語,“那玻璃裏反射出來的身影,也蠻好啊!”
一長篇廢話——大意是,以後我要成為一個回頭率百分之百的美女,全程秒殺高精尖的女Boss,讓爾等輕視吾輩?但這樣的念頭,也只是心裏想想而已。
真崎蘭了解自己,其實并沒什麽勃勃野心。
說到“輕視”二字,真崎蘭又想到那女孩冷着的一張漂亮瓜子臉。
其實,也沒有最初自以為的那麽思念,頂多閑到發黴的時候,會忽然記起。
可閑到發黴的時間少之又少。所以想起那女孩的頻率,有點低。
也許終究只想要有人來拉自己一把。
然後,剛好擡頭遇到一個,然後,漸漸的不怎麽想到闫麗明,然後,沒然後。
拎着兩大袋食材,真崎蘭略帶寂寥地往自己的公寓走。
走了沒多久,迎面看到了上次在冧關街121號小樓院門前,見到的那女孩,正挽着一個高瘦冷峻女人的胳膊,站在人潮湧動着的十字路口。
日暮西陲的光芒,鍍金一樣地塗在了兩人身上,給她們增添了油畫顏料一般絢爛濃重的美感。
高瘦女人的側影像一尊落地玻璃櫥窗後面的模特,把那女孩襯托得格外小鳥依人。
實際上,那女孩本身是中上層次的身高,只是旁邊那個太出挑,顯得有點矮罷了。
那女孩滿臉笑容地說着什麽,精致的眉眼處的甜蜜,四散傳播開來,過往路人,都被這如水容顏所感染到了,即使是愁雲密布的苦瓜臉,也跟着嶄露出了恬淡。
她今天穿着一條素淡的白裏透綠意的連衣長裙,像一朵梨花帶雨的百合。
真好看,看得真崎蘭一陣恍惚,心裏不由感慨“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讓一個女孩笑得如此甜?”
女孩的餘光掃到了真崎蘭,扭頭側臉望着呆愣的真崎蘭,先是滿臉的困惑的“我們見過嗎?”
随即,擅自主張地“哦”了一聲,撒開了高瘦女人的胳膊,輕飄飄地到了真崎蘭面前,波光潋滟的杏仁眼裏,透露出滿滿的開心,她說“是你?”
“呃?”真崎蘭怔的一下,瞬間,臉頰燒着了火。被那清亮的瞳孔筆直仰望着,真崎蘭忍不住腹诽了一句“不至于吧?你這麽快就忘了我!”故作鎮定地對女孩點了點頭“是我!”又驟然想起,居然有一個月沒見面了,而自己竟然一直覺得歷歷在目猶如昨日。
有點無奈。
到底是該為眼前的這個會豎着7根手指頭,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讀了六年書的女孩還記得自己,感到高興呢?還是為自己的記性太好,一不小心就記住了一些“雞毛蒜皮沒小事”感到悲哀?
女孩從包裏掏出了一個紅褐色皮紋小本子。
啊!真崎蘭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自己的學生證,找這學生證找到哭。雖然現在也不再是學生了,坐火車飛機也只能全票。如今,這個半新不舊的小本子唯一的用處,只是真崎蘭的學生時代的物證。居然落在女孩的手裏了。
我去!真崎蘭覺得自己怎一個遜斃,剛還自憐自艾地說自己記性太好,現在才知道自己居然連這茬都給忘記了。找得昏天黑地啊!這算不算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女孩有點眷戀地翻看學生證,又比對着照片和本人,她說“真的不怎麽像?這是哪個攝影師這麽有技術啊,把你拍得跟豬頭一樣的……”
“喂!你好歹是個淑女,怎麽說話這麽村俗?”真崎蘭提醒女孩口不能無遮攔。
“嘁……”女孩不樂意了,不由分說地拉開了真崎蘭身上挎着的黑色寬帶單肩挎包的拉鏈,把學生證往裏一塞,斜睨了一眼真崎蘭,淡淡地說“給你了!這是你的,上次拿在手上,一不小心給忘記還給你了。我走了。我姐在等我呢!”又輕飄飄地轉身,走了兩步路,站住腳,忽然又回過頭,懵然一笑,臉色緋紅地說“什麽是淑女?我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麽說我……”
真崎蘭懵住了,真的,她現在只想告訴女孩,什麽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雖然,這媚,也許不是楊貴妃的媚,但卻更加清新婉約,難以形容。
高瘦的女人催促女孩“冧冧!藍紫冧,快一點過來!不然,不等你了!”
藍紫冧,是她的名字喲!真崎蘭對女孩點了點頭。
女孩心領神會,轉身往高瘦女人疾走。
她們過斑馬線之前,高瘦的女人回頭看了一眼真崎蘭。
啊!居然是一個月前,走在冧關街一支路上的黑絲紅高跟的蛇精女人?她的一瞬間閃亮登場,直接讓真崎蘭自慚形穢到了谷底。真崎蘭立時覺得有點繃不住,不戴墨鏡的蛇精女人更加美豔。
但,到底是什麽,讓自己一下就認出了那蛇精女人?
不過,蛇精女人也真是太鶴立雞群了,只以海拔論,她就足夠雌霸四方。
更何況,誰能對身段如此曼妙的女人視而不見,過目就忘的?
真崎蘭掃了一眼那女人的棕色直發,心裏不禁又腹诽“這年頭,女人換發型換得可真勤快,上次還是金黃的……”有些漫不經心,甚至,還有一點點累,真崎蘭打了一個哈欠。沒注意蛇精女人又悄然側臉斜睨了她一眼。
目送藍紫冧和高瘦女人消失在對面的街道轉角處,真崎蘭的唇角再次透露出淡淡弧度。
看着挎包豁開的拉鏈,無奈地想,竟然把這個帶在身上,若是遇不到我,豈不是得在她的包裏,呆上好一陣子了?
不過,呆上好一陣子,其實也蠻不錯。
走到了路邊的一棵天竺葵下,放下手裏的兩大袋食材,從挎包裏掏出遺失了一個月的學生證,真崎蘭嘚嘚地彈着紙面,自娛自樂地說“真是海水不可鬥量,你竟還有這樣的豔福?你的主人,光棍二十二年,僅有一次還是迅速被甩。嘿!你運氣真不錯!”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在學生證裏,夾着一張紙條,看着紙條上寫的一行圓滾滾的黑字。
這次,真崎蘭的唇角弧度揚得很大,哈哈哈哈……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有必要标注得這麽清楚嗎?上面寫道:冧讀【lín】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