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做客
時隔三年,再次走進這繁花似錦的院門。真崎蘭內心感慨萬千。
進院門的時候,真崎蘭問了問“闫麗明是你親戚?”闫麗明是她所愛的女孩的名字。
藍紫冧搖頭說“不認識。”
兩人陷進了各自的心事裏,一時忘言。
忽然的,藍紫冧沒話找話說“最開始的那戶業主,已經去了加拿大。之前的房主,也舉家搬遷到了澳大利亞,我們兩年前才住進來。”
如此輕描淡寫的,藍紫冧把“出國”和“移民”說得像翻書一樣簡單。
真崎蘭卻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翻江倒海而來的憋屈。
時不時就會晃蕩到這裏來,沒想到,這幢屋子其實早已經易主更名。
當初那個讓她愛恨交織的女孩,在她所不知道的時候,早就遠赴重洋,遷居異國。
而她竟然,唉,竟然傻傻地固執于這一個點,畫地為牢。
這真的是讓人讓人……唉!
進到藍紫冧的家裏,真崎蘭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初次登門造訪的拘謹,畢竟不是第一次進門。
雖然換了主人。
然而,這不卑不亢的态度,卻讓藍紫冧心裏暗贊“這人挺沉穩!”
小別墅裏的一切都被新主人換掉了,如今的裝潢,是悠閑而自在的美式鄉村風格,實木板材上的溫暖紋絡,讓這間屋子多了從前沒有的随遇而安的恬靜。那些被女主人扔在沙發上的細亞麻森系長襯衣和大裙擺,姿态淩亂,其中的靛青色和米白色是真崎蘭的最愛。
可那些衣服的價格,不在她的承受範圍之內。
每次去那家店裏,也只是過一過眼瘾。
沒想到,藍紫冧根本不把這些放在心上,像扔了一打圍裙似的,什麽都沒有收拾,倒也顯得十分慵懶而散漫,別有風情。
她們顯然不把真崎蘭的造訪,太當一回事。
又或者,她們覺得自己和真崎蘭很熟悉?可以像閨蜜一樣,毫無所謂地暴露自己的邋遢本質?
那怎麽可能呢?真崎蘭暗自嘲笑着自己想太多。
在玄關處換了一次性軟底拖鞋之後。真崎蘭看到了客廳裏坐着一個直發齊腰的女人。
女人冰冷地坐在輪椅上,端着一本書在看,膝蓋上鋪着一塊薄薄的紗巾,遮掩住的地方,左側凹陷坍塌着,空蕩蕩的缺乏支撐。
呃!這女人是個殘疾。
看清楚的第一眼,真崎蘭略微一怔,雖然弧度清淺,但女人似乎十分敏感地注意到了這倏忽一逝的驚訝表情,側臉幽幽望過來,目光深不可測,讓真崎蘭打了寒噤,趕緊挪移開自己的視線。
一點也不敢多看,女人的眉眼裏,擴散着超凡脫俗的氣度,令人無法直視。
也怕自己不留神就袒露出了憐憫之色。
大概,每一個初來咋到的大小客人,都會對這女人的消失無蹤的左小腿,抱有一些想法,只不過是意見和建議的高低程度不同而已,已經司空見慣,所以這女人的面色才能如此平靜?
藍紫冧領着真崎蘭到女人跟前,簡略介紹道:“這一位是我的姐姐,藍紫琹,呃,琹字和鋼琴的琴是同一個讀音。這一位是我的朋友真崎蘭,和以前的志喜伯父一個姓。蠻稀有!”又不由憾異的望向真崎蘭“你莫非是日本人?”
“不,不是……”真崎蘭解釋“但祖父是。十歲的時候,祖父成了孤兒,被主人收養之後,跟随主人來到了這裏定居到現在,一直沒有改過姓氏。”又對藍紫琹鞠躬問安“實在是叨擾貴家了!”對藍紫琹燦若暖陽的一笑。
藍紫琹一怔,瞪大了眼睛,失聲呼喚“小志?”
呃?小志?誰啊……
真崎蘭左顧右盼了一遍,客廳裏并沒有第四個人。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但兩姊妹什麽也沒解釋。
“您請随意坐!”藍紫琹的招呼不大熱情,視線掃了一遍真崎蘭,輕微點了一點頭,就又略有愠色的望向了藍紫冧,似乎在問妹妹“你是何居心?”
客廳裏的空氣異常僵冷,凍得真崎蘭渾身冰涼,卻只能落落大方地搭讪“不知姐姐的名諱,漢字該如何寫呢?”直覺告訴真崎蘭:藍家的人喜歡用生僻字。
不過,生僻字一經記住了,想忘掉總是很難,這就是生僻字的妙處之一。
藍紫冧随手拿起擱置在茶幾上的一支筆,在左手心上寫“這樣寫,兩個王在木字上面。”
看着藍紫冧手心裏的“琹”字,真崎蘭笑了,果然是兩姐妹,名字都這麽像。
唔?
單從字形上看,藍紫琹在家裏似乎更受長輩喜愛。
畢竟,她的名字裏有兩個“王”字,而藍紫冧卻是一個禿寶蓋。真崎蘭覺得蠻壓抑。
按着兩姊妹的說法,她們是一對孿生子,然而并不像,雖然輪廓什麽的,還是可以重合。但細節處的諸多差別,讓人一眼就看出,哪一個是藍紫冧,哪一個是藍紫琹。
也許是異卵雙胞胎吧!
藍紫冧長得像媽媽多些,藍紫琹長得像爸爸多些。真崎蘭如此想道。
落座沙發茶幾前,真崎蘭察覺到了藍紫琹的冷淡裏,夾雜着一些煩躁。
唉!我這是來做什麽?只覺鋒芒在背,惴惴不安。
“在這裏,你不必客氣!”對客人和藹可親的笑了一笑,藍紫冧環顧家裏,有些羞澀道,“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剛起來,家裏還亂糟糟的沒來得及整理……”
真崎蘭又是一怔,感覺自己造訪的時機不對,有些慌張的道歉“嗯,我是不是來早了?”
“哪裏會?是我昨晚加班累到了。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一點了。還以為你不來了呢!”說完了這一句安慰話,藍紫冧去廚房沏來了一壺茶,端到真崎蘭面前的橡木大茶幾上,微微笑着招待“你嘗嘗我家的紅茶,可合你的口味?”
有什麽合不合的?真崎蘭笑了,腹诽了一句“紅茶這玩意,我就沒喝過什麽高檔的。”平時都只喝半溫的白開水。
“謝謝!”學着電視裏的貴婦人那樣姿态優雅的端住了茶托,抿了一口茶盞裏的醇香微澀而回甘的清透紅茶水,真崎蘭實誠而淡定的贊了一句“很好喝!”
“那就好……”這不矯揉造作的幾個詞,讓兩姊妹露出了笑靥。
看到主人們笑了,真崎蘭這才松懈了緊繃的神經,欣賞着茶盞上面精雕細刻的花紋,終于用盡可能自然的語調問“請恕我冒昧直言,你現在真的在工作了?”眼前的藍紫冧,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出入社會的痕跡。
藍紫冧呵呵點頭“是蓮姐姐開的一家服裝設計公司,我在她那裏上班。”又歡喜的看着藍紫琹“琹也在的啊!我們三個人合夥做生意呢!”
呃!這麽年輕有為?
欽佩的看了看藍紫冧,又看了看藍紫琹,真崎蘭笑着說:“我還以為你們只有十七八歲!”
藍紫琹輕輕搖頭“我們都二十六了!”聲調不大,音色沉穩厚重,質感有點像周迅。
“嗯,一點也看不出來。”真崎蘭避開了藍紫琹的視線。
雖然坐在輪椅上,但藍紫琹所透露出來的逼人氣勢,壓迫得真崎蘭挺不直腰背。
按說,絕大多數的殘疾人不會有如此純厚平靜的神情,但藍紫琹的言談裏,無不顯示出經歷了漫長人生沉澱的底蘊,一句話出口,筆直穿透人的心髒。
呃!莫非遇到了世外高人?
不得不擔心自己一不留神說錯話觸了雷,真崎蘭的眼裏透出一絲“杞人憂天”的稀薄無奈。
把一切盡收眼底,藍紫琹卻不露聲色,和顏悅色,對藍紫冧說“哦,對了,冧冧,蓮派人送來了兩盒鳳梨酥,拿來大家嘗一嘗!我的紅茶裏,少兌一點牛奶。去吧!”
“蓮?”真崎蘭不由詫異,剛剛不是說“蓮姐姐”的麽?
這會兒又變成“蓮”了?
孿生姊妹稱呼同一個女人,用兩種不同的稱謂?
莫非,這蓮姐姐和藍紫琹要更親密些?真崎蘭困惑的望向了喜形于色的藍紫冧。
藍紫冧對真崎蘭眨了眨眼睛,乖乖遵照着姐姐的吩咐,忙她的去了。
真崎蘭來的也算是時候,下午茶擺上來,藍紫琹招呼真崎蘭随意吃用。
藍紫冧反而退居二線,只是吃點心喝紅茶。沒有和真崎蘭說什麽客套話。
反正她的态度明擺着就是“在我家裏,你自便!”
有點莫名其妙,但真崎蘭看出來了,藍紫琹才是一家之主。
藍紫冧對鳳梨酥似乎沒什麽興趣,吃了兩口就放下了。
缺了一個口子的酥,放在一個赭褐色的碟子裏,讓真崎蘭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微甜的薄薄嘴唇,她總覺得藍紫冧碟子裏的那塊缺口的酥,要比她自己碟子裏的酥更好吃。
藍紫琹看着真崎蘭的眼饞的表情,微微一笑。
真崎蘭察覺到藍紫琹的笑意,倏然臉紅,做賊心虛的別過了頭。
一會兒,藍紫冧上了一份水果色拉。
還是像之前一樣,不管份量多少,什麽都是一人一碟子,或者一小碗。她們三個人的碟子花紋顏色都不一樣,藍紫琹的是白底鍍金邊的,真崎蘭自己的是紅色簪花的。接着上來的玻璃小碗,藍紫冧的是暗綠色,藍紫琹的透明色,真崎蘭的是玫紅色。
看着茶幾上的精致碟子盤盞,真崎蘭心裏嘆“有錢人家的規矩就是不一樣!吃這麽一點東西,還這麽的麻煩!累不累啊?”費解的望向了藍紫冧。
藍紫冧不明所以地看着真崎蘭,大眼睛似乎在問“怎麽了?”
還能怎麽?真崎蘭善解人意地笑了一笑。
藍紫冧起身走了,不多一會兒出來,真崎蘭再次被雷倒。
居然這個形象就出來了?果然這不是什麽約會!真崎蘭心裏暗自叫苦,“誰讓你瞎做白日夢?”
藍紫冧戴着黑色頭巾、白色口罩、和一雙紅黃兩色的長袖皮手套,穿着大圍裙,不避生客地忙碌着收拾家裏,像一個勤懇而本分的鐘點工,盡心盡責地做着裏裏外外的各類瑣碎的家務,來來回回的不停歇,看得真崎蘭不知所措。
幾次起身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我來幫你!”又竊喜,“原來不是什麽白雪公主?!而是善良可愛的灰姑娘?”難怪一張開嘴說話,就那麽的草根。雖然和外表真的不大相襯,但也是另外一種顯而易見的好品格。
藍紫琹幾次止住真崎蘭“真绮小姐請坐!”
“嗯!好!”盛情難卻,不得不坐回沙發上。但看着藍紫冧,真崎蘭隐隐有些心疼“可冧冧已經忙了一下午了呢!”
“……”藍紫琹一怔,随即溫柔一笑“冧冧有一點強迫症,不幹完安排的事,停不下來。何況,怎麽好意思讓客人做這些雜事呢?您請坐,一會兒,冧冧忙完了,她自然會停。您多來兩次,就會慢慢習慣的。我們還是繼續聊我們的。剛剛說到會計工作了,真绮小姐有何感想?”
話題又被藍紫琹轉到了“工作”上了,真崎蘭不得不輕描淡寫地說了一些目前工作上的感受,橫豎也得幾句話敷衍才行。但藍紫琹又不依不饒的問了許多這樣那樣的問題,令真崎蘭産生了“會計事務所要被挖牆角”的錯覺。
雖然年齡相差不過4歲,但兩個人站的位置不同,歷練也不一樣,視野與格局的大小顯而易見,一個成熟穩重,一個稚嫩青澀,迥然各異。
被藍紫琹一番不顯山露水的細致盤問,真崎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極力壓制住內心翻來覆去的情緒,不讓它們躍然臉上,但還是扛不過閱歷更加豐富深邃的藍紫琹。
幾十個來回之後,真崎蘭差不多要被藍紫琹扒得一絲也不剩。最後一抹小內內,藍紫琹留了一點餘地的剩在真崎蘭的身上遮羞,再沒追問。
其實,真崎蘭知道藍紫冧還想問些什麽。
藍紫冧背對着真崎蘭,擦拭着推拉門的玻璃,十分認真,仿佛根本沒在意真崎蘭和藍紫琹的談話。
後院的薔薇花叢邊,咻地竄出一只虎斑貓,它立在草坪裏,無辜地看着藍紫冧。
藍紫冧恬靜一笑,跨出落地玻璃門,抱起虎斑貓放進自己懷裏,拈掉了虎斑貓身上的葉片草屑,撫摸着虎斑貓的弓起的脊背,寵溺地問“糯糯,糯糯,你跑哪裏去了?”
虎斑貓撒嬌“喵~嗚~”蹭着藍紫冧的手,小爪子撲在藍紫冧的胸前,賣力讨好。
藍紫冧被虎斑貓的小舌頭舔得咯咯發笑,疊聲說“別鬧了,糯糯,別鬧!”
望着藍紫冧的側影,真崎蘭驀然癡了,竟覺得藍紫冧像一個生育不久的母親。正在對着自己的嬰兒說悄悄話,眉目裏都是慈愛溫情。
然而,在逆光裏,其實,一點也看不清楚藍紫冧的真實的表情。
一切都只是沒根據的臆想,可真崎蘭卻堅定的認為,藍紫冧的表情就是這樣。
“蘭小姐,真崎蘭小姐?”藍紫琹伸五個手指到真崎蘭的眼前,晃了晃。
“呃!”真崎蘭幡然清醒,不好意思地問“呵,嗯……我們剛剛說到了哪裏了?”
“呵呵!剛剛說到了真绮小姐的女朋友……”
是麽?好像不是啊!
真崎蘭驟然想起,剛剛說的是關于“注冊會計師證報考”的問題,藍紫琹居然另起了一個頭,這分明是有意刁難。
“……”真崎蘭怔了一怔,立刻反駁“藍小姐真會開玩笑,鄙人沒有女朋友……”
“嗯?怎麽會呢?剛剛就有說到,你的同學和你在一家公司裏工作。”藍紫琹一臉迷惑不解,無辜地看着真崎蘭,“莫非,你不認為她們是你的女*性朋友?”
“呃……”真崎蘭眨了眨眼睛,默默腹诽了一句“X,上這女人的當了。”又不好指責藍紫琹為人竟這樣狡黠,只得一筆帶過“呵呵!其實也不親密。只到同學和同事這樣的關系。”
不然,該怎麽自圓其說?
藍紫琹簡直就是一部有問不答的十萬個為什麽。
早知道不來了!整一個被刨根問底!真崎蘭略有憤懑,卻又不能立刻告辭。
而藍紫冧已經回到了玻璃門前,繼續她的擦洗清潔。
前門“嘭”地一聲被推開了。
三個人都回過頭去。真崎蘭錯愕地看着來人。藍紫冧手裏的抹布掉到了地上。
藍紫琹困惑地呼喚了一聲“蓮~”
蓮?!就她?我……Ch-a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