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道別
咔嗒一聲。
風風火火的魔鬼身影,在玄關處踢掉了高跟鞋,套着黑絲的兩條長腿,絞着貓步,眨眼跨到了沙發前,氣喘籲籲,高高的胸脯起伏不定。她臉色漲紅,端起了藍紫冧的水果色拉小碗,用U型不鏽鋼的小叉子,叉了一塊蘋果塞進嘴裏,大嚼特嚼之後,她才驀然注意到太過不顯眼的真崎蘭。
那直勾勾的驚詫錯愕的眼睛,把真崎蘭吓得一下挺直了腰背,靜靜地吞咽了一下。
緊接着,劈頭蓋臉而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穿的是些什麽?為什麽顏色比麻布還難看?”
X,這絕對是迄今為止,真崎蘭受到的最直白無疑的“贊美”了。
這可是好不容易才翻箱倒櫃找出了這麽一身稍微看得過去的衣服了。雖然,确實也想過要去逛街買什麽好看點的來穿。但後來轉念一想,打腫臉充胖子,說不定只會适得其反,幹脆本來是什麽樣就什麽樣,若是看不上我這種人,大不了就不來往。
一句話的事嘛!
何必那麽累呢?
但被人這麽瞪着眼睛,像看見ET降臨一樣的,總歸讓人一陣郁悶。
蛇精卻是不為所動,旋風一般地攥起真崎蘭的左手腕,一下就把真崎蘭拖出了軟到整個人一屁股下去就再不想起來的沙發。真崎蘭驚愕得瞪大眼睛,腦路卡死,反應不來。
“你……你,你幹嘛啊……這到底是鬧哪樣?”回頭困惑而焦急地望向了藍紫冧。
藍紫冧一手撿起了抹布,一手扶着落地窗的寬大玻璃,悠閑的調侃道“你可要活着回來啊!我可不想好不容易打掃幹淨了,接着又要收屍!”
“喂……喂……”真崎蘭極力揮舞着另一只手臂,尋求救助“你們,你們這……”
客廳裏的兩姊妹,一臉微笑地看着真崎蘭被拖進了通往扶梯的甬道裏。
藍紫琹還額外附贈了一句“不管發生什麽,千萬別露出難看的表情,會死的!”她指了指自己的優美唇角,“要像這樣!”對真崎蘭示範出了蒙娜麗莎的微笑。
X,這算是安慰麽?
真崎蘭只覺手腕都要被氣急敗壞的蛇精箍斷了。這個時候,誰還能笑得出來啊?不露出呲牙咧嘴的痛疼表情,已經要感謝我如此善于隐忍了。
何況,我為什麽要對着這瘋女人笑啊!真崎蘭被拖得一陣踉踉跄跄,步履歪斜。
走到了樓梯口。
真崎蘭忍不住埋怨“你屬牛的吧?”其實,想說的是“驢”字。
蛇精回頭看了一眼真崎蘭說“你又不是不知道!”
哈?還真是?歐巴桑,真崎蘭在心裏如此戲谑的吐槽道。
蛇精瞪着真崎蘭說“你剛說什麽?”
咦?她聽見了?什麽情況?我說出口了?真崎蘭立即擺手解釋“沒說,沒說什麽!”
蛇精鋒利地掃了一眼真崎蘭的煞白的小臉,她的眼睛落在真崎蘭的衣褲上,一陣嫌惡至極的表情。真崎蘭以為蛇精會一松手,把她推下樓梯。沒想到,蛇精反而攥得更緊。
真崎蘭趕緊求饒“大俠饒命!啊不,美人饒命,手腕要斷掉了……”
蛇精一怔,目光落在了真崎蘭的左手腕上,這才意識到自己用力過猛,把真崎蘭拉到了木制樓梯的轉角處,松開虎口,只見真崎蘭的左手腕一片殷紅。
用力甩着充血的左手掌,真崎蘭頻頻眨着眼睛,死死噙住了眼眶裏打圈的淚光,TMD真疼啊!雖然極力克制,但還是發出了輕微的“啊……嘶~”的沉吟。
蛇精愧疚地握住了真崎蘭的左手掌,輕輕按摩着,蔥尖似得的白嫩手指,指甲上塗着亮閃閃的銀光粉色的指甲油,左手食指的指甲上,還貼着一個Hello Kitty的花貼,襯托得那細膩的肌膚,格外幹淨而搶眼,既有童趣,又不會幼稚。
真崎蘭不怎麽喜歡看到花裏胡哨的美甲造型,但眼前的這雙手,讓人看着舒服,也就沒有拒絕蛇精自覺進行如此溫柔的“精神和肉體損傷”的賠償了。
蛇精認真地揉搓着,輕聲說“真是抱歉,剛剛,我并不是有意。弄疼你了吧?”琥珀色的眼睛有一點小心翼翼,語氣有些可憐兮兮。
呃?戴了美瞳?
可還是在視線交錯的一霎那裏,依舊有一種被焦灼的辣疼。
蛇精果然是一座變壓站!這電力之威猛,簡直招架無力。真崎蘭識相的側臉,避開正面相撞,忽然想起了一句忘記在哪本少女漫畫裏看到的一句臺詞“女人的最為有力的殺人武器,其實就是低眉婉轉間的柔情似水!”
哦……原來指的是這意思?
不忍心再責怪蛇精,真崎蘭輕輕抽回了自己的手腕,轉過紅撲撲的臉,故作淡定地說“不疼了,我已經沒事了。”悄無聲息的,把手指緩緩縮進蛇精看不上眼的襯衫袖口裏,心裏咒道“深褐色的襯衫有那麽難看?明明是自己審美不行!”
蛇精懵懵地定睛看着真崎蘭的臉,似乎想起了什麽,“小志……”
小志?真崎蘭蹙着眉,看着蛇精的凄凄艾艾的臉,“小志?小志是誰?”
這已經是她在這幢屋子裏,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蛇精幡然清醒,訝異道“怎麽是你?”剛剛浮出了瞳孔的憂郁,一瞬間煙消雲散。
我去,這麽久了,才反應過來。真崎蘭按捺住無奈,看着蛇精說“你以為是誰?”
蛇精倏然臉紅,別過臉,重新拉住真崎蘭的手腕,不過這次的力道很輕,幽幽地說“來吧!”
來?去哪裏?
瞪着那圓潤的耳廓,真崎蘭對這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女人,蹙着眉。
心裏嘀咕,我這是來做客?還是來被你玩的?
真崎蘭站住了腳步說“很抱歉!我還有事要忙的,恕不奉陪了!”果斷掙脫蛇精的手,轉身走下了纖塵不染的樓梯,把蛇精一個人扔在情景舒緩的臺階上發愣。
藍紫冧還沒把落地窗玻璃擦完一塊,她詫異地看着真崎蘭說“咦?這麽快?”
真崎蘭看了看表,對兩姊妹告辭“已經打擾了這麽長時間,我也該回去了……”
藍紫琹微笑着挽留“吃過晚飯後,再走也不遲!”
真崎蘭找藉口“好意心領了。但手上還有工作沒完,得趕回去解決,周一好交差!”
兩姊妹對視一眼,藍紫冧不再勸客,摘掉了手套口罩和頭巾,揭下圍裙,善解人意地說“還是工作要緊一些。走吧!我送你出去。”又回頭對藍紫琹笑着說“姐姐,我去去就回。”
真崎蘭對藍紫琹深深鞠躬,謙遜地說“感謝您的款待,告辭了!”
藍紫琹點了點頭,目送着真崎蘭往玄關去。
衣帽鈎前,真崎蘭拎起了自己的卡其色帆布單肩挎包,扯了扯略有些歪斜的衣襟。
藍紫冧拎着一個包着便當盒的藍色格子花布小方巾,從廚房出來。
玄關處,兩人換鞋,身影十分般配,她們異口同聲地對着藍紫琹說了一句“那我走了!”
有點驚訝的,兩人相視一笑,一起走出了家門。
院門外右側的一階一階的下坡道上,藍紫冧和真崎蘭并肩漫步。
從這裏到公交車站,是一段長達八百米的青灰色石條堆砌的樓梯,足足兩車道寬,每一階梯面縱深約莫半米,襯着周圍的景致,別有林間雅苑的悠遠意境。這道樓梯是專門給行人使用的。機動車道在藍紫冧家門前的左側那條路一直往前一個十字路口,左轉饒一個逆時針的環線,穿過一片枝繁葉茂的黃桷木搭成的綠色隧道,就可以嗅着沁人心脾的植物芬芳,悠然下山而去。
其實,一般,沒人會走這段臺階。
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打破這沉悶。
尴尬像一根持續緊繃的弦,一只飛過兩人頭頂上方的烏鴉“嘎嘎嘎嘎……”的叫着,刺得真崎蘭的耳膜突突脹痛,忍不住望向藍紫冧,撞上了藍紫冧望過來的淡淡憂郁的目光。
不知何處傳來的纖細的風鈴聲,叮的一下繃斷了這安靜。
半道上,藍紫冧開口“那個,抱歉,蓮姐姐她有點,有點太累了!”
這明顯是欲蓋彌彰的維護自家人的行徑。
若真的有那麽疲憊,哪裏還有心思無理取鬧?但不好揭穿。
真崎蘭想了想,其實也沒什麽,寬容地搖搖頭,微微笑着說:“我沒放在心上。你回去吧!走下去又走上來,累得慌!”左右掃一眼那些色澤和形态都被刻意仿古做舊的臺階,腳底一陣發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初戀的關系,現在一看到臺階,真崎蘭就有些無所适從。
偏偏這段臺階是如此的漫長。
藍紫冧欲言又止,忽然幽幽的擡起眼簾,愧疚地呢喃了一句“那個,我不知道蓮姐姐今天會這麽早回來的,她今天有約……”
呵!這麽一聽,這蛇精還真蠻懂得“出其不意”的。
莫非是在約會的時候,被對方給犀利地刺激了,回家來撒氣的?
此時此刻,真崎蘭認定自己有可能在哪裏踩到了臭狗屎,卻只能善解人意的搖頭道“沒事!”
藍紫冧輕輕地應了一聲“嗯”低了頭。
兩個人又無話可說了,真崎蘭沒再勸藍紫冧回去。她們一直走到了公交車站臺。
藍紫冧把包着便當盒的方巾遞了過來,面上桃花朵朵開,紅得太可愛,看得真崎蘭再次懵住了。
呆站了好一會兒,藍紫冧羞澀的低垂着眉眼,仿佛不敢看真崎蘭,輕聲說“謝謝你能來。今天,我和姐姐很高興!這是送給你的,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不過,可以做早餐,也可以當夜宵!”
真崎蘭看了看方巾,又看了看藍紫冧,有些猶豫不決。
藍紫冧拎着方巾的結,晃了晃手臂,示意真崎蘭趕緊接住。
不知為何,真崎蘭忽然有些想哭。
接受禮物和便當,都是很多年前的事。醞釀着說點什麽好聽的,但張嘴了好半天,竟然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只是靜靜接住了方巾,打結的那個小疙瘩那裏,猶有藍紫冧的餘溫,讓真崎蘭被連番刺激的外焦裏嫩的心,一陣春暖。
藍紫冧抓着胸前的一縷齊腰長的烏黑發絲,繞在指尖上玩弄了一會兒,想來想去,也實在找不到可聊的話題,草草一句“回去的路上小心!”就轉身輕飄飄地離開了。
不管是走,還是跑,還是跳,藍紫冧給人的感覺,都像是沒有重量似得。
呵!這人……仿佛是一只跳舞的蝴蝶。真崎蘭情不自禁的笑着。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等藍紫冧的背影消失在了臺階上之後,真崎蘭熟稔而小心翼翼地解開方巾。
果然,裏面有一個信封。驚喜的把信封揣進了随身攜帶的單肩挎包裏。
真崎蘭的心裏,好甜好滿……
會寫什麽呢?會寫什麽呢?會寫什麽呢?
一路上,真崎蘭滿腦子都只有這一個句子在不停回旋。
雖然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裏面的內容,卻又舍不得在烏煙瘴氣的車廂裏打開來看。
不管是好是壞。
至少,得找一個和這封信相得益彰的地方,才可以拆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