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姐姐
挂斷了真崎蘭的電話的時候。
外面夜色黏稠又冰冷,凍得藍紫冧一個勁的瑟瑟顫抖。
但桌上的複合式溫度計顯示,現在是19℃。
不是我眼花了,就是溫度計壞了,藍紫冧忐忑的攥住手機殼,嘟哝着。
樓下,藍紫琹的那輛白色奧迪的車輪碾過了減速帶。
聲控門加了液壓消音,但還是會有“嗡”的一下啓動聲,地下車庫的入口,在後院圍牆的右後方一片越來越拖天掃地的薔薇花圃的下邊。這是這幢屋子唯一設計的很別扭的地方。車子每次都要繞半個圈,才能進車庫。
當然,這個片區裏,另一個規劃的很別扭的地方,就是那段八百米的臺階。
純粹是浪費上等石材和寸土寸金的地皮。
啊!心煩意亂。
摩擦着手機屏幕,藍紫冧覺得自己的腦子嗡嗡響,心髒要癱瘓了。
兩只耳朵像天線一樣搜尋着庭院四周的每一絲聲音。
時間已經過了深夜12點,她們才終于烏龜跑馬拉松一樣的回到家。
不過,她們總是回來的很晚,畢竟,要加班,還得應酬,偶爾也要純粹的娛樂。
世上夜生活一片空白的成年人,估計只有你一個吧!藍紫冧笑自己好可憐。
不是不想去參加,而是不能。
實在忍受不了簇擁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尤其是被人碰到的時候。
那種仿佛被湮沒在盛夏時節的糞池底層一樣的感覺,惡臭熏天又黏膩惡心,簡直讓人窒息到無法動彈。只一閃念,就會引發作嘔,跟着,被亵渎的感覺,就像荨麻疹一樣,蔓延到了全身上下每個支微末節,癫痫似得顫抖,就來了。唯一不同的是,自己不吐白沫翻白眼。
但誰受得了呢?自己見了,很恐懼。別人見了,更恐懼。
不過,現在好多了,至少,經過了四年的不懈努力,起碼還是可以壓抑着思緒,盡可能不去想諸如“幹淨”這樣的詞語,和人握個手之類的,也能接受了。但也只能短暫一瞬,挨在一起超過十分鐘,還是就會眩暈倒地。
所以,不去人多或者癟仄的地方,絕對不擠公交車,多近的路,都自己開車。
這是底限。
嗯!這是絕對的底限。
你已經做得很好,難道不是麽?上一次,雖然只有一次,但已經可以挽住秦秀蓮的胳膊,走了超過十分鐘的路程了。
加油!很快就能擺脫這該死的病了。
一邊不停鼓勵着自己,一邊心馬意猿地聽着樓下傳來的動靜。藍紫冧在心裏喋喋不休。
忽然,黑色鐵藝雕花門,嘩啦一聲被打開。
藍紫冧像觸電一樣的彈了起來,瞬間沖到窗口。看到了藍紫琹摟着秦秀蓮,走在了院子裏的鵝卵石小徑上。隔着一段居高臨下的距離,藍紫琹擡頭固執地與藍紫冧對視一眼。
有些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也無需言傳。
藍紫冧知道藍紫琹的意思。
藍紫琹是一個殘疾,雖然戴着假肢,但并不影響她一如既往的強壯。即便秦秀蓮比她高了大半個頭,還喜歡穿着高跟鞋搖搖晃晃,藍紫琹始終可以提供力量,一路攙扶着歪歪斜斜的秦秀蓮,反而走得愈發活色生香。
她們……是不般配的,不管怎麽看,都是這樣的感覺。
同樣的,站在秦秀蓮的身邊,自己也是不般配的!藍紫冧又太清楚。
雖然遺留下了相似的輪廓,但到底長得不太像。
即使比藍紫琹要稍微高五公分,也替代不了藍紫琹,也根本沒有藍紫琹的那股九牛二虎的力氣。
聽到了一樓的前門被打開的聲音,藍紫冧立刻回到了寬大的書桌前,繼續裝模作樣地存儲着真崎蘭的號碼名字。可是,手顫抖得那麽厲害,翻來覆去,她選擇不好正确的字。
兩個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藍紫冧知道她們從一樓走到了二樓。
秦秀蓮被藍紫琹拉着,也不知道她們去做了什麽不知害臊的好事,隔着幾米遠,藍紫冧就聞到了秦秀蓮身上散發出來的混着濃郁酒味的香水氣,熱烘烘的,勾人食欲。
她們一路癡癡地眉目傳情,秋波蕩漾,秦秀蓮咯咯笑個不停。
路過書房的門口時,秦秀蓮對坐在裏面的安安靜靜的藍紫冧揮揮手,她的臉上,有一抹春花秋月也形容不了的略有些癡傻的笑容。藍紫冧的心髒一陣鼓響,毫無察覺自己的手指猝然一下點擊了屏幕上的“保存”摁扭。
藍紫琹挑釁而略有愠色地掃了一眼出神的藍紫冧,霸道地與秦秀蓮十指相扣,把秦秀蓮一下拉到了書房門框旁邊的牆前,她竭盡全力地向天地萬物宣告着自己對秦秀蓮的所有權。
就在通往卧室的走廊。藍紫琹明目張膽地把秦秀蓮弄得噴薄而出……
那銷魂蝕骨的聲音,差點沒有把屋頂給掀翻過去。
在這個世上,再沒這麽肆無忌憚的姐姐……
藍紫冧還沒覺得傷心,水珠就啪嗒啪嗒的拍在了手機屏幕上。
視線是模糊的,胸腔是疼痛的,有什麽被狠命踩得像玻璃碎裂一樣咔嚓作響……
能清楚地聽到秦秀蓮的喘息。那麽的快活,淩駕于一切理智的頂端。
匪夷所思,被摁在牆上如此瘋狂,真有那麽快樂嗎?
你根本不知道,你的聲音是如何推倒了二十公分的牆壁,深深洞穿了我的心。
而我卻不能怪你,因為我沒資格……
你是我姐姐的女人,為什麽我卻沉默的愛了你這麽多年?
假如,時間可以倒退回去,我寧願從一開始,就不曾認識你。
卻已經沒有了機會。
我的一切機會,都被身為姐姐的人,橫刀奪去了……
藍紫冧擦幹淨了臉上的鹹澀的淚,她抓起手機,走出了書房。
對早就登陸了諾曼底而盡心守護着的藍紫琹說“今晚,我不回來了!”
多希望秦秀蓮哪怕會問一句,但是沒有。她迷着璀璨的大貓眼,癱軟在藍紫琹的懷裏。
藍紫冧開車去了公司,在涼意習習的辦公書桌上,躺着流了一夜淚。
第二天黎明時分,被冰冷凍醒。高燒,病得天旋地轉,頭重腳輕。
從辦公書桌上滾到了地板,脊背擦到了棱角,疼哭。
終究捱不住,想找人把自己送進醫院裏。
倒頭來居然怕死?
呵~除了鄙視自己,還是鄙視自己。
艱難地摩挲着智能手機的屏幕,驟然發現,自己在這座城市裏,沒有可以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保護自己的人。
手機通訊簿裏幾百個號碼,打誰的電話都不合适。
而最親近的兩個人,反而是最無法打攪的。
不想讓藍紫琹看見自己如此狼狽,也知道秦秀蓮不會動恻隐之心。
最後,撥出去的號碼是120。
連續三天下不了床,一直吊點滴。
而秦秀蓮對她生病的緣由渾然不覺。只提醒她別太拼命工作,好好照顧自己。
自己卻還在想着如何安撫秦秀蓮的創傷。
一想到這裏,揪心的痛就回到了藍紫冧的胸膛裏。
轉眼三天就過去,今天是周六,真崎蘭也來了,秦秀蓮也見到了。
果然還是會認錯的啊!誰讓真崎蘭長得那麽像秦一志呢?
偏偏還是穿的深褐色的襯衣來做客。
秦一志最喜歡穿這種顏色的襯衣。因為冰洋老誇這顏色成熟,很Man!
崇拜總是盲目的,而秦一志卻無比崇拜着冰洋。
假如秦一志還活着,他還會不會繼續崇拜呢?現在的冰洋,看了都讓人着急。
莫非真的有天譴?
可秦一志犯了什麽罪呢?
明明坐在同一輛車裏,秦一志死了。冰洋活着,卻成了白癡。藍紫琹斷了條腿。
若按着罪孽的深淺排列善惡因果,不該是藍紫琹死了,秦一志失憶,而冰洋斷腿?
呵~不然,怎麽說造化弄人呢?
藍紫冧掙紮着爬起來,走到了窗臺前。
二樓書房裏的這個西北角落裏的臨街窗戶,紗幔輕飛,可以看到前院,和圍牆以外的那條街的好長一段路。視野開闊,景色主次分明,清新怡人。此時只有昏黃的路燈和一片漆黑。
但無論晝夜,只要時間允許,藍紫冧都會在這裏等待。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學會了在這裏翹首以盼。
而世上最美麗的風景,就是看到秦秀蓮的身影,出現在臺階的頂端。
雖然,偶爾,也會出現路人甲乙丙丁,攪亂這美好的畫面。
但不影響藍紫冧欣賞風景的心情。
哪怕有一點寂寞,也好過看不到想要見的那個人。
真蠢!
想到了愚人節後一天,穿的那一身北一女子學園高等部的校服衣裙。
藍紫冧神情黯淡地笑了笑,她看着靜止了手機屏幕,上面有一個未接來電。
重撥回去,她對真崎蘭說的第一句話是“你過來陪我喝一杯!”然後,幹脆挂斷,雙臂支撐在了窗臺上,扶住了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眼前閃現着秦秀蓮的眉眼。心情飛到了七年前,初次見到秦秀蓮的那一天……
奮力抑制住眼眶裏的腫脹和鼻腔裏的酸澀,揉着痛到不行的心髒。
苦笑一下,藍紫冧仰着頭,望着天花板,漫不經心地說“這一定是命運胡亂制定下來的一個陷阱!”而她明知道不可以,卻又莫名其妙地跳了下去。
說好的,以後要過獨身主義的生活,也已經無法再去進行了。
假如真的可以,多希望,自己可以嫁娶心愛的人。
藍紫冧轉過了身,她拉上了窗簾。勸自己淡定一點,再淡定一點。
真崎蘭又把電話打回來了“喂!冧冧,你吃辣嗎?我在買下酒的小菜!”
冧冧?呵~
叫得這麽親熱溫和,讓藍紫冧的心感到了驟然溫暖,她大聲說“要啊!肯定要,沒有辣味的下酒的小菜,喝酒多無聊……”她哽噎了一下,急急挂掉了電話。
眼淚再次撲騰而出,什麽時候,自己竟然變得如此的脆弱,只不過是有人陪喝酒,你就感動得一塌糊塗。擦着肆意妄為的眼淚,那些心酸的過往,像卡殼的電影一樣,緩慢無比地向前進,向前進……多想找到一點被愛過的痕跡。
你不該對我好,卻好得像白開水一樣的,沒有一點味道。
藍紫冧終于承受不住,她捂住了鼻唇,沖進了浴室,跌在浴室櫃的腳邊,撕心裂肺地痛哭了一場。
愛,為什麽會這麽痛?
擱置在客廳茶幾上的電話又嘀嘀嘀的響了。
藍紫冧頂着金魚眼爬過去,鼻腔黏澀的不敢吭聲,虛弱無力抓手機,摁了摁接聽鍵。
真崎蘭的聲音,在電話那邊咝咝的哆嗦“好冷!我到你家門口了。快放行入屋。”
藍紫冧無奈“你是狗啊?還放行。”
真崎蘭沒羞沒躁,繼續蹦跶“嘿嘿!我屬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