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兩個瞎子
第43章兩個瞎子。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 燕青沒想到有朝一日她還能攢下這方面的經驗。再次從寒光锃亮的劍刃中看到自己的臉,她竟然忘記什麽是害怕。
毫無疑問此時挾持自己的人正是弱水公子,方才那道陌生的聲音也是對方發出的。他…他問蕭應什麽?讓蕭應在他們之間選一個, 這是什麽傻問題,用膝蓋想也知道蕭應會選誰。
她脖子往後仰,生怕被劍氣傷到。
蕭應的眸已寒,一身煞氣, 令人為之顫抖。弱水緊了緊手中的劍, 越發目光陰沉。他們對視着, 空氣瞬間凝結。
遇到這樣的事, 燕青自認倒黴, 心裏暗罵弱水是個神經病。她就是一個炮灰路人甲, 他是哪只眼睛看到蕭應在乎她的。他們小情侶之間打打鬧鬧, 她就是被殃及的池魚。可憐她現在人為魚肉夾在他們中間, 一不小心就會被夾成肉泥。
“弱水公子, 有話好好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閉嘴!”弱水的聲音更加低沉,鳳眼挑釁地看向蕭應, “蕭大人,我再問一遍。我和他,你選誰?”
燕青不害怕, 但是她腦仁疼。這個弱水真是有病,傻子都知道在蕭應心裏誰更重要。可能是嫉妒使人瘋狂, 這才把她當成假想情敵。她真想削開對方的腦子看一看,裏面裝的是不是稻草。
蕭應周身的煞氣漸收,面色冷得吓人。“放開她!”
弱水不放,鳳眼噴火, “我不放!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如果今日我們之間只能活一個,你選誰?”
燕青腦仁更疼,這是什麽鬼問題?他們之間如果真的只能活一個,她肯定是被放棄的那一個。這個弱水病得不輕,像個瘋狗似的逮誰咬誰。
“弱水公子,蕭叔一定會選你。你是蕭叔最重要的人,我不過是一個晚輩而已。你莫要再為難蕭叔,千萬不要誤會彼此,有什麽話說開了就好。我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你完全不用在意我。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立馬滾得遠遠的,以後都不會出現在你的眼前。”
她說完這番話,只聽到弱水冷笑一聲,“你說了不算!”
得了,是她人微言輕。
燕青乞求地看向蕭應,說不出的可憐巴巴。心裏把他罵個半死,你大爺的,你倒是說個軟話哄一哄啊。冷梆梆地站着像個冰柱子似的,活該一輩子單身。
Advertisement
她的睫毛忽顫,清澈的眼眸像蒙着一層水氣。劍刃的寒光映着她的臉,将那張小臉襯得越發稚嫩。
蕭應手成拳,似在掙紮。
他在猶豫什麽?
燕青就不明白了,這很難選嗎?她不過是他手中的一個提線傀儡,他對她的态度一直都是利用,用得着深思熟慮嗎?
雖說她沒有感受到弱水的殺氣,但弱水總是不按套路出牌,萬一一時氣惱之下失手,她的小命就交待了。
她心裏急,目光更是帶着焦灼。
“蕭叔,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一句話的事,你趕緊哄哄弱水公子。我這人膽子小,你再拖下去,我就尿褲子了。”
聽到尿褲子三個字,蕭應冰殼般的表情似有些許的龜裂。
燕青可不管這些,他們再僵持下去,她不害怕也要害怕了。時間一常,人肯定會有三急,說不準真會急得尿褲子。
弱水輕“嗤”一聲,“就你這樣的,真不知道蕭大人看上你哪一點。”
她一點也不惱,自己是什麽德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我膽子小,長得也不好看。我脾氣還不好,我身體也不好。我睡覺不僅打呼嚕,我還磨牙說夢話。我哪裏都不如弱水公子,弱水公子真沒有必要把我當成敵人。我和蕭叔是最純潔不過的長輩和晚輩之間的關系,如果弱水公子不信,我可以拿我全家人發誓。”
“你全家人?”弱水冷笑,“不是全死了嗎?”
“是…是全死了。”燕青幹笑,“不是還有我嘛,我可以發誓如果我對蕭叔有半點不該有的想法,就讓我…”
話沒說完,身後弱水悶哼一聲。原本橫在燕青身前的劍“咣當”落地,她感覺似有一陣風卷着自己,将自己拉到一邊。呼吸間盡是熟悉的清冽氣息,她被人緊緊護在身後。
身長玉立的男子擋在她身前,如松如柏。她怔怔地望着蕭應的背,仿佛有什麽東西從心裏漫延,鼻子感覺莫名的發酸。為何突然有種被人護着的感覺?她趕緊壓制住這股不合時宜的陌生情緒,看向抱着膝蓋的弱水。
弱水眼神陰鸷,精致的眉宇間帶着痛楚與惱怒。他的眼裏先是一片茫然,須臾間憤怒與委屈交織他的瞳仁裏。
“你竟然為了他,對我動手!”他怒吼着,“我們認識多少年,你和他才不過幾年!他到底哪裏好,你是不是眼瞎?”
燕青覺得不是蕭應眼瞎,而是弱水公子眼神不好使。他從哪裏看出自己和蕭應有一腿的,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蕭應對她只有利用而已。
“弱水公子,蕭叔的眼光極好,若不然也不會和你在一起。我說了…我們之間真的什麽也沒有…”
“你給我閉嘴!都怪你!如果不是你,他不會變成這樣,更不會如此對我!”弱水直起身,饒是五官略為扭曲,依然是個令人心醉的美男子。
燕青心下大喊冤枉,索性閉嘴。如果不是怕弱水公子記恨自己,她壓根一個字都不想多說。活該她倒黴,走哪都逃不過炮灰的命運。
蕭旻天這個死人臉也真是的,都什麽時候還在耍酷,多說一句話的事,他非要弄得有多難以啓齒似的。
“蕭應,你哄哄弱水公子吧。”她扯着他的衣服,小聲嘀咕。
蕭應垂眸,“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燕青無語,這都什麽時候了,他還嘴硬。他們是不是她想的那樣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想被人當成假想敵人記恨。
她仰着臉,好看的眉毛皺到一起,“蕭叔,弱水公子真的生氣了,你要是再不和他解釋清楚,他會殺了我的。我死不足惜,我就是舍不得蕭應你。我還沒來得及好好孝順你,我實在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你舍不得我?”
“嗯,我一個親人都沒了,蕭叔你是我在這個世上最信任的人。我…是有點怕死,但我更怕沒有機會好好孝順你。”
兩人小聲說着話,看上去十分親密。
蕭應站着,燕青小心地躲在他的後面,一只小手還揪着他的衣服,像極情人相處時旁若無人的竊竊私語。
弱水臉色陰晴不定,鳳眸中燃燒着熊熊怒火。他就知道,兄長真的動心了。
為什麽會這樣?
是誰都好,為何偏偏是慕容适這個小崽子!
他正欲撿起地上的劍,誰成想手臂一痛。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蕭應,突然發狠般用腳踢着地上的劍,像個耍脾氣的孩子。
“你就護着他!他到底哪裏好,你是不是眼瞎!”
“阿若,下不為例。”蕭應說。
弱水聞言,越發氣恨,“好,好,你的事我不管了!就這麽一個小崽子,你竟然還當個寶。我等着,等着看眼瞎到什麽時候!”
燕青一看他這樣子,就知他是真的恨上她了。她的處境已是萬分艱難,壓根不想再多一個敵人。
“弱水公子,我敢保證在蕭大人心裏,你比我重要多了。我知道你不喜歡看到我,我以後一定不會出現在你面前,希望你和蕭大人好好的,不要因為不相幹的人傷了感情。”
弱水惱怒而複雜地看着她,突然笑起來。這一笑風情萬種,又是那個豔而不俗的男中花魁,使人為之傾倒。
“我看不止蕭大人眼瞎,你也是個眼瞎的。兩個瞎子,你們…還真是孽緣!”
可不就是孽緣。
燕青心道,她沒招誰沒惹誰,賊老天讓她穿成這麽一個人。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讨好蕭應,她和蕭應之間就是孽緣。她還想解釋什麽,就見弱水施施然走到琴架旁,一副不想再看到他們的樣子,自顧地撥弄起琴弦。
這架勢,分明是逐客。
燕青以為她走就可以了,沒想到蕭應跟着她一起離開。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玉樹閣,她趕緊告辭。蕭應望着她避瘟神一樣逃跑的姿态,眸底沉了又沉。直到她的背影再也看不見,他這才重新進了玉樹閣。
琴聲時而悠揚時而激起,像極彈琴之人此時努力壓制的心情。當他踏上二樓時,琴聲戛然而止。
推門進雅間,只見弱水跪在地上。
“兄長,我錯了。”
蕭應背着手,面如寒霜。
弱水知道,自己今日此舉怕是觸了兄長的逆鱗,但是他不後悔。他們蟄伏多年,豈能被一個小崽子壞了計劃。
思及此,他眼底浮起狠絕。
“兄長,我就是替你不值。那個小崽子分明沒把你放在心上…”
“別再動她。”蕭應俯視着地上的弱水,眸中沒有一絲溫度,“你一向知道我的脾氣,雖然我平日裏縱着你,但若再有下一次,我不會手軟。”
“兄長,我知道了。”弱水黯然低頭。
蕭應毫不留情地轉身,丢下一句話。
“即刻出京,去信州,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回來。”
“兄長!”弱水猛然擡頭,不由雙拳緊握,“遵命!”
那邊燕青走得極快,她一門心思往大祁宮趕。心道今日真是不宜出門,早知如此還不如在乾坤殿抱着小白發呆。
許是她走得急,又或許是她心不在焉,在一處拐角的地方,她撞上一個人。嘴裏的對不起還沒出口,便對上王珏那雙溫潤的眼。
“陛…“王珏趕緊行禮。
燕青一把托住他的手,“陛什麽陛,這裏是宮外,你喚我公子即可。”
王珏從善如流,“公子這是從何處來?”
“就是随便逛了逛。”燕青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男子,越發覺得那一抹胡茬礙眼。好好的大美男,留什麽小胡子,怎麽看怎麽不舒服。
“王大人這是要去哪裏?”
“臣…下官的娘子有了身孕,念叨着要吃海棠酥。”
他的手裏,果真提着一盒點心。
燕青感慨不已,王三長得好看也就罷了,沒想到還是一個疼老婆的暖男。可惜這樣的大美男不僅英年早婚,還留上了小胡子。
“那王大人趕緊回去吧,別讓你夫人等急了。”
“下官送公子。”
“別送了,點心涼了就不好吃了。”她擺手。
王珏聞言,看了看自己手裏的點心,雙手遞了過去。“公子,這家的海棠酥是明安城的頭一份,你要不要嘗一嘗?”
燕青驚訝了一下,心道王三還挺上道。
她剛才聞到海棠酥的香味,感覺自己真的有點餓了。只是他是買給自己老婆吃的,她吃了合适嗎?
“公子,點心鋪子離此事不選,下官再買一份即可。”
“既然王大人盛情難卻,那我就收下了。”
燕青也不矯情,接了點心就走。
走出去一段路,她往後看了看,沒看到王三的身影,趕緊讓平康把點心取出來。平康替她試了毒,這才呈到她面前。
她咽着口水,拿過點心聞了聞。
真香!
正準備開吃,便看到蘇畢朝她走來。蘇畢裝着文吏的衣服,臉色看上去并不是很好,眼神也有些奇怪。
“學禮兄。”她熱情地打着招呼。
先前因為王八,她沒有和蘇畢打招呼,眼下堵面遇見了,總不能裝作沒看到。她和蘇畢雖不如和姚宏那麽熟,但對方是她在這個世間唯二的朋友之一。
蘇畢走近,沒有和往常一樣溫和地呼喚她的名字,而是用一種極為怪異的目光看她,仿佛她殺了他全家一樣。
這樣的目光讓人很不舒服,她不由暗自吃驚。難道對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假如蘇畢知道她是小皇帝,不應該是惶恐與敬畏嗎?為什麽是這樣的眼神,莫非他們之間還有什麽深仇大恨?
“學禮兄,你這是怎麽了?”燕青面上不顯,一臉關切。
蘇畢眼眶發紅,極力隐忍着什麽。
好大一會兒他深吸一口氣,艱難擠出笑意。
“圖之。”
“吃不吃點心?”燕青遞了一塊海棠酥過去。
他看着朝自己伸過來的手,有着養尊處優的幹淨與細嫩,一看就是與他有着天差地別的人。還有那塊散發着香味的海棠酥,則是他從未企望過的美味。
“我不愛吃。”他說。
燕青也不勉強,“學禮兄,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麽事?”
“沒有,就是今天衙門的事多。”蘇畢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
“哦。”
兩人站在路邊說了一會兒話,還是如以前一樣幹巴巴的問候。
寒暄過後,燕青就找了一個借口告辭。她一路吃着點心,甜食不自覺撫平了她的憂愁,漸漸有了一絲閑情欣賞過往的行人與街邊的鋪子。
邊逛邊吃,晃晃悠悠回到大祁宮。
在她的身後,蘇畢一直遠遠跟着。他看到她進了那座天下最尊貴的地方,然後望着那朱漆的大門久久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夜幕降臨,他才轉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