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

第50章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

燕青出了當鋪, 七拐八彎地亂繞。直到确定身後無人跟蹤,這才去到之前自己藏放裝草藥背簍的地方。脫去嶄新的褙子包好放在背簍裏,快步混入行人之中。

長豐縣并不算多繁華, 與明安城可謂雲泥之別。不過該有的還是會有,酒樓茶樓以及各種各樣的鋪子鱗次栉比。路過包子鋪時,她買了肉個素包子。一邊吃一邊往城外走,不時與行人擦肩而過。好在時下民風開放, 街上婦人女子比比皆是。

酒樓裏飄出來的香味勾得人不停駐足, 她望着那高高的旗幡失神。那些曾經的富貴歷歷在目, 明明很想遺忘卻總能清晰記起。正當她出神的時候, 酒樓裏出來一行人, 皆是官府中人的打扮。為首的青年俊朗英武, 身着四品制式的官服。

她認出那人, 怔住。

一時間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仿佛還是在繁華的明安城, 她與眼前的人一起并肩而言。他們談天說地,稱兄道弟。

突然背後有人冒冒失失地沖過來,她一時不察被撞倒在地, 被簍裏的東西散落出來,一瓶擦臉的香膏恰好滾落在那人的腳邊。

“哪裏來的村婦,竟敢沖撞郡守大人。”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厲喝, 正是長豐縣的張縣尉。

青年制止張縣尉,彎腰撿起瓶子遞給燕青, “這位夫人,走路當心些。”

那撞人的是個半大的孩子,早已吓得面無人色。燕青接過瓶子,低頭道謝, 對那孩子說自己無事。

青年看着背對自己的婦人,總覺得有些熟悉,尤其是這聲音,似乎像極記憶中那個揮之不去的人。

莫非是他思念太過,出現幻覺?他微微有些失神,陷入回憶之中。很快又清醒過來,表情帶着明顯的失落。圖之是男子,家境不俗貴氣張揚,又豈是眼前的村婦可以相提并論的。

“姚大人,姚大人。”張縣尉挂着讨好的笑,狐疑地看了燕青一眼。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村婦,難道郡守大人認識?

“本官無事。”姚宏只當自己真是魔怔了,圖之已經不在了,陛下說是急病而亡。那時他在京外當差,竟是連圖之的最後一面都未見過。

他邁開步子,在衆人的擁簇下離開。

燕青避到一邊,至始至終都不敢擡頭。直到那行人走遠,她才半擡着頭遠遠望去。心中升起無限感慨,泛着說不出來的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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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不見,姚宏已經褪去青澀,變成穩重成熟的男子。聽縣尉大人的稱呼,他現在應該是位至郡守,想來就是信州郡最大的父母官。昔日她認識的那個熱血少年,終于成為獨擋一面的棟梁之材。

物是人非,她卻為故友感到高興。不過二十三歲的年紀,就已經官至郡守,有着毫無疑問的美好前程。不知道蘇畢是不是也一樣?

她收拾好散落的東西,背着背簍重新趕路。從縣裏到鎮上光是步行要走近兩個時辰,一來一回緊趕慢趕也要一天。這幾年她的腳程早已鍛煉出來,倒是也不覺得吃力。

快近鎮子時,她改了一下妝容。外表看上去灰撲撲的,卻從一個婦人變成黑裏俏的村姑。臉上塗着她用草藥汁和灰泥調成的膏子,手上脖子上也抹得嚴嚴實實。

這三年來她只敢在父母面前露出真容,從未用真正的面目示人。即使在外人眼裏,燕家的二丫頭比以前白了許多,但依然是一個皮膚略黑的姑娘。

日頭已經西斜,她在鎮上沒有停留,心想着今天太晚了,明日再來鎮上采買。快到玉山灣時,遠遠看到一個男子在村口張望。男子中等身材,體形結實。一張臉生得方方正正,瞧着就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他走來走去,不時搓着手。在看到燕青後,老實巴交的臉上劃過一抹不自然的黑紅。

燕青走近了,也認出了她。

“趙叔。”她打了一個招呼,腳步不停。

“二…二丫。”趙有生叫住她,“我…我有話和你說。”

燕青皺眉,她一直有意避免和人打交道,能不接觸的盡量不接觸。這位趙有生算是村裏的長輩,她唯一一次與他說話,還是在上個月。

燕家幾代都是采藥人,祖輩們都會治一些頭疼腦熱的小病。燕家有一些家傳的方子與手紮,她多少學了一些。

上個月趙有生的媳婦生孩子,遇上難産,當時她也去了,不過被人攔着不讓進,說是未出嫁的姑娘進産房不吉利。她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進去也幫不上什麽忙。眼見着趙家嬸子越來越虛弱,産婆讓趙家人去買截人參吊一吊,但趙婆婆不樂意,這位趙叔抱着頭蹲在牆角不吭聲。

人參是精貴的東西,平頭百姓家裏怎麽會有。趙家人不肯花錢,趙婆婆哭着喊着在院子裏燒紙,還讓趙嬸子喝紙灰水。燕青實在是看不下去,自己掏錢去鎮上買了幾片人參。最後孩子是生下來了,但趙嬸子産後大出血,還是死了。

一想到這個男人在老婆生孩子時的表現,燕青便冷了臉。

“趙叔,你有什麽事?”

趙有生不敢看她,嚅着嘴,“你…你娘和你說了沒?”

燕青一愣,很快想到什麽,當下臉更冷了。趙嬸子死了不到一個月,墳頭的土還是新的,這男人就急吼吼地找女人。

“我娘什麽都沒說,趙叔若是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诶。”趙有生攔着她,“…那個二丫,你年紀也不小了…我…不嫌你,也願意一起奉養你的父母。你要是同意,我還可以上門…我…”

“趙叔,我們差着輩呢,再說我也不想嫁人。”

“怎麽能不嫁人呢?你都是老姑娘了,再不嫁人像什麽樣子。”趙有生急了,黑紅的臉脹得更厲害。“…二丫,我是真心求娶的,除了我也沒別人願意娶你…”

“我叫你一聲趙叔,是把你當成長輩。趙嬸死得那麽慘,你難道心裏一點也不愧疚嗎?”

“…女人不都這樣,是她自己命不好,身子不争氣。哪個女人不生孩子,也是她倒黴…我也是難過的。”

燕青冷笑,“村裏人都說趙叔重情,我想趙叔肯定不會這麽快續娶。定是馬嬸心急,瞞着趙叔做的主。趙叔若是沒病,我就走了。若是病了,我也不是都能看。真是病得厲害,還是要去鎮上找郎中。”

說完,也不看趙有生的臉色,疾步而去。

趙有生望着她的背影,咽了一下口水。前幾年這個丫頭又黑又瘦,家裏的負擔又重,誰也不敢沾。近幾年倒是越來越水靈,還學了祖傳的手藝。別看穿得衣服灰灰大大,但他是成過親的男子,一眼就能看出那窈窕的身段。

他不嫌她拖累重,她是不是不嫌他成過親?也不看看她都多大了,二十四歲的老姑娘,除了他誰願意娶。什麽不想嫁人,肯定是害羞。姑娘家面皮薄,他也太心急了。

燕青走得快,沒多久就沒了人影。

一回到家中,她就直接問王氏,馬嬸子給她做的媒是不是自己的弟弟。王氏一聽驚訝萬分,問她是聽誰說的。她把路上遇到趙有生的事說了一遍,又重複了趙有生說的那些話。末了,道:“娘,趙叔的媳婦死了不到一個月,他就想着再找一個,可見也不是什麽重情之人。”

“…是爹娘拖累了你,二丫。若是以後遇到合适的,你只管嫁人,不要管我和你爹。”

燕青嘆氣,“娘,我早就和你說過了,我不嫁人。”

“怎麽能不嫁人…二丫,你別說胡話。”王氏無神的眼沒有焦距地看着她,有着毫不掩飾的愧疚和心疼。

“娘,我真的不想嫁人。嫁人有什麽好的,不就是找個人來侍候,侍候老的侍候大的,接着還要侍候小的。”

“女人不都這樣。”王氏知道女兒主意大,這幾年更是行事穩妥。只是女兒越是懂事,她就越內疚。都是他們老兩口拖累了二丫,要不然二丫指定能嫁個好人家。不過趙家不行,老的老,小的小,還有一個沒滿月的嬰兒。“你不樂意趙家,咱們接着找,總能尋到合适的。”

燕青無奈,心知自己的打算在旁人聽來是何等驚世駭俗,反正娘事事依她,家裏真正做主的也是她。如果她一個也看不上,娘也不會逼着自己嫁人。

以前她步步為營只為活命,如今她願望已成,哪裏還會奢求太多。再者她對嫁人真的沒什麽興趣,也沒有碰到讓自己動心的人。

吃過飯,王氏去找馬嬸子。她的眼神不是很好,卻也不是瞎。近兩年燕青想着法子替她調養,如今倒是比前些年好了一些。

她拄着棍子摸到馬嬸子家,有些為難是說明來意。聽到燕家不願意這門親事,馬嬸子熱情的臉便淡了好幾分。嘴裏當然還要勸說一二,直把自己的弟弟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明裏暗裏地貶低燕青年紀大,燕家的負擔重。

王氏含糊着,拒親的态度倒是堅決,家裏的負擔已經很重,她不希望二丫嫁到趙家再增添負擔。

馬嬸子不死心,送她出去的時候還讓她再考慮考慮。

趙有生的家離馬嬸子家只隔着三戶人家,馬嬸子是近嫁。王氏一來,那邊趙有生母子倆就看到了。趙婆婆一直在外面尖着耳朵聽動靜,待看到馬嬸子送王氏出來時說的那些話,立馬火冒三丈。

“燕家的,這門親事你們不同意?”

“嬸子。”王氏賠着笑,“差了輩,不合适。”

“哪有什麽不合适的,又不是同族同姓的輩分。”趙婆婆橫着眉,隔着泥巴院牆說:“你家二丫都是老姑娘了,虧得我家有生不嫌棄。你也不看看你們家是什麽樣子,你家男人又傻又癱,還有你這個瞎子。”

王氏是好性人,臉皮也薄,被趙婆婆這一數落更是覺得愧對自己的女兒,卻也更堅定不同意這門親事。

“嬸子,你說的是,你家有生這麽能幹,定能尋到更好的姑娘。”

趙婆婆一聽這話,心裏的火更大了。要不是兒子看上了燕家的丫頭,說什麽她也不願意和燕家結親。原以為一說即合的事,沒想到燕家居然不同意。

“我家有生不嫌棄,我看這門親事早點定下來,有生能幫你家幹活,你家二丫也能幫着帶孩子。你們要是願意,讓有生住到你們家裏也行。”

燕家就一個閨女,以前大家沒有這個心思,主要是燕家太窮負擔太重。而今燕家丫頭采藥種藥還能治病,那院子也收拾得齊齊整整,若是結了這樣一門親,也不算太虧。趙婆婆算盤打得好,滿以為王氏這下應該會松口。沒想到王氏還是不同意,只說自家女兒不想高攀。

這下趙婆婆怒了,叉着腰破口大罵,“給你們臉不要臉,我倒要看看你女兒能嫁個什麽好人家。二十四歲的老姑娘,還看不上我家有生,怕不是還想進宮當娘娘。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麽德行,我呸!”

王氏又羞又氣,說不出話來。

馬嬸子見勢不妙,趕緊給了自家老娘一個眼神,說了幾句好話送走王氏。

王氏回到家裏,臉色當然不好看。她只說和馬嬸子說了,趙婆婆說的那些糟心話一個字也沒提。

她的眼神不太好,看人時如蒙受着一層霧。此時在她的眼裏,女兒如水裏的花兒一樣嬌豔,粉的粉、白的白、紅的紅。這麽好看女兒,真是投錯了胎,就像她的大丫一樣。姐妹倆都是出挑的長相,卻一個比一個命苦。

燕青見她臉色不好,想着定是馬嬸子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馬嬸子是媒婆,娘必是擔心得罪了對方,以後自己更不好說親事。如果是這樣,倒是合了自己的心思。

一夜思緒紛雜,燕青起了一個大早。

整理好要賣給鎮上藥鋪的草藥,背着簍子出了門。今日不趕時間,也就不用麻煩村裏的牛車,徑直走路去鎮上即可。

路上遇到村裏的嬸子大嫂們,也只是簡單點頭示意。她的人緣還不錯,并不是她有多親和,而是她會治一些小病。所以即使她性子冷淡,又是一個老姑娘,也沒有人敢明面上和她過不去。

到了鎮上,發現街道比平日裏幹淨許多。問了相熟藥鋪的掌櫃,才知道上面有人要來視查民情。說話間,便見有一大群衙役擁着什麽人從鋪子外面經過。她暗自搖頭,心道如此大的陣勢,前呼後擁的哪裏是來體察民情,分明是來走過場的。

掌櫃抻着脖子張望,無比羨慕道:“我家的孫兒讀書倒是行,也不知能不能吃上皇糧。聽說咱們這位郡守大人年輕有為,還是陛下的外甥…”

燕青聞言,下意識往外看去。當然是什麽也看不到,只看到黑壓壓的一群人。被這麽一大群擁護着,想來應是風光得很。

出了藥鋪後,她直奔集市。割了一刀肉,買了一些米油鹽醬,路過布料鋪子裏多看了兩眼,忍着沒有進去。

背着簍子往回走,誰成想迎面碰到一行人,正是姚宏他們。她趕緊讓到一邊,側着身子低着頭往旁邊的巷子走。

不過是不經意的一眼,姚宏如遭雷擊。那個姑娘她怎麽長得如此像圖之。即使黑一些,高一些,額前還覆着厚厚的前發,但他就是覺得她像圖之。

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似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圖之,圖之。

眼看着那姑娘走進巷子裏,情急之下他大喝一聲,“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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