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阮蓋參考海報上的舞服和舞鞋,在老街口轉了一圈。那樣的款式,就連大人的衣服都很難找到,更別提是小孩的了。

這可怎麽辦啊。

阮蓋微微嘆了口氣。

她站在老街的進口處,看着來來回回的人進進出出。

人們的生活起居,日用所需,都沿着這條街展開。每個人都能在老街這裏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從前阮蓋一直都是這麽覺着的。

直至此刻,阮蓋才意識到,超過了生活日用品以外的一些東西,這裏是完全沒有涉及到的。

比如小髒孩說的,肯德基麥當勞,還有碰碰車,跟游樂園這些,在老街這裏都是聞所未聞。

可在小髒孩的世界裏,這些卻是尋常可見的。

阮蓋突然想起來,從小學升入初中時,班主任給他們上的第一堂課。

就說到,一定要努力念書,将來考上城裏的高中,再繼續去考全國各地的大學。邁開自己的腳步,去看到更大更廣的世界。

當時她對外面的世界并沒有一個概念,又或者是沒敢期望。她總覺得自己似乎離那樣的生活,很遙遠。

但在這一刻,她能感覺到外面世界對她的一種吸引力。

她轉身,往另外一個方向去。

她将在能在這條老街上看到的希望,寄托在周哥身上。

到周哥店裏時,他正在低頭繡花。

他繡得特別投入,以至于阮蓋到店裏她都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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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蓋是等他繡完手中那根線後,才走到他跟前,問他說:“周哥,你在忙嗎?”

周哥收了線,看到是她,淺笑:“阮阮,你什麽時候來的。”

阮蓋目光定在他手中的刺繡上,說道:“沒來一會。”

“奧。”周哥又順了另外一個根線,然後問她:“怎麽了嗎?”

阮蓋看他這般專注,反而不知道該要如何問話,“額,那個……”

周哥察覺到她的不自然,就将繡棚放在一邊,然後看向她,“你說。”

阮蓋這才自然很多。

只不過她剛将手中的海報海報攤開,就察覺周哥的神色不對。

他看到這張海報,眼神閃過一瞬間的錯愕。

“周哥,怎麽了嗎?”阮蓋試探性地問。

周哥搖搖頭,“沒事。”

幾秒鐘後,他又問:“這海報,你從哪裏來的?”

阮蓋如實交代,“從我同學哪裏。”

周哥揚眉:“女同學?”

阮蓋點頭,“怎麽了嗎?”

周哥笑了笑:“沒事。”

但他的腦海中,有那麽一瞬間閃過一個眉眼笑開的女生面容。

她從門口探出腦袋,卻怯怯喊了他一句:“叔叔。”然後問他說,能不能幫她找一張海報。

阮蓋雖然察覺出一些不對勁,但也沒有深想。

她現在的主要心思在如何搞定小髒孩的裝備上面,她指了指海報上面的衣服和鞋子,問:“周哥,這個舞服和舞鞋,你能想辦法弄到嗎?”

周哥開玩笑道:“怎麽,打算進軍舞蹈圈?”

“哪有!”阮蓋辯解。

當時急着辯解,自是沒有反應過來,這句玩笑話,在這之前似乎在哪裏聽過。

周哥:“那你這?”

阮蓋才意識到自己迫切表達出想要這衣服和鞋子,反倒忘了标出重點,“我是要小孩子穿的。”

周哥反應很快,“是那天來的那個小跟班?”

阮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嗯,是她。她叫度輕。”

周哥點點頭。

思索了會,似乎有些難以對上號,“她是學拉丁舞的?”

阮蓋理所當然:“對啊,還有模有樣的呢。”

周哥又笑了笑。

“怎麽了?”阮蓋怎麽覺得今天的周哥怪怪的,先是撞見了他在繡花。以前阮蓋也見過他刺繡,但大多繡的都是竹子。

繡花還是粉色的花,是第一次見。

然後又發現他時不時就在笑。

周哥自己倒是沒有察覺,他面不改色:“沒有啊。”

“是嗎?”阮蓋狐疑。

周哥聳肩:“難道要我告訴你,我從沒有見過你用這麽篤定的語氣說話嗎?”

“啊?”這回是輪到阮蓋懵了。

她還真沒有意識到。

沒意識到二人組也不知道到底是用什麽在溝通和交流,說的稀裏糊塗,牛頭不對馬嘴的。

最後阮蓋也不知道要說什麽了,就問:“那大概要多少錢呢。”

周哥也沒有給個确定的數字,“我先幫你問問看,衣服的話,剛好我認識一個裁縫,應該可以做出來。不會太貴的。就是鞋子,比較難找。”

傳統觀念裏,小孩都是穿平底鞋的比較多。

所以在林鎮這邊,不說很少見,是幾乎沒有。

沒有得到一個确切的答案,阮蓋還是沒有辦法放下心。

周哥就寬慰她說:“問題應該不大的,到時候這林鎮找不到,我就去趟城裏幫你看看。”

對哦。

周哥因為要進貨,隔三差五都會去城裏一趟的。

阮蓋稍見喜色,“謝謝周哥。”

周哥搖頭:“不客氣。”

“對了,周哥,我能問問你,這個花是要繡給誰的呀。”阮蓋其實也挺八卦的,只是平常表現得不明顯。

周哥拿起繡棚,揚了揚,“你是說這塊方巾嗎?”

阮蓋回:“是啊,之前都沒有見你繡過花呢。”

周哥穿好線,低頭回:“有人預定了。”

阮蓋同周哥還沒有熟絡時,就聽人說起過他的針線活是做的十分細致的。在林鎮沒有幾個人能繡得他那般精致。

除去刺繡外,他也幫鎮上的老人縫補衣服。

在小店最裏面的角落裏,放着一個縫紉機。腳踩手拉的那種,阮蓋的校服有次被拉開了,奶奶看不清楚補,就是拿到這裏來補的。

起初鎮上也有閑言碎語。

說他一個男人,怎麽還做這些針線活。

但人家一點都不在意,依舊怡然自得不說,還有人願意高價買他繡好的成品。而且他幫人縫補的價格還收的便宜。

只要一塊錢。

不論多大件,要縫補的地方面積有多大。

他只收一塊錢。

久而久之,衆人便不在說些什麽。

甚至後來,還有人家裏喬遷,亦或者是送人禮物什麽的,都上他這兒來預定繡品。

但他最喜歡,也最得意得還屬那塊小小的方巾。

他家的小方巾可不常見,不單是因為他的繡工,一塊方巾成型,也是花了他不少的功夫。從養蠶到吐絲成繭,破繭出蛹後,再由蠶絲織成布。

經過天然植物染色後,晾曬,存放。

最後一道工序才到他的手工活。

想要得到這麽一塊方巾,也要看緣分。

他的産量不高,一年能有個幾塊,算是速度快的。通常都是好幾年才能瞧見。

而且他也看人賣。

俗稱眼緣。

反正阮蓋是買不起的。

雖然她瞧着很喜歡。

但她總結出來了一句話:

“生活的驚喜大概就是把一件事情,做到極致吧。就跟周哥一樣。”

離開周哥的小賣店後,阮蓋去了一趟音響店。

前不久她剛在這裏買了她心儀很久的可放磁帶,也可以收音聽廣播電臺的收音機。

那天她拎着寶貝太激動了,以至于在預算內的磁帶都忘記買了。

磁帶三塊錢一盤,有A面和B面。

有混在一起的雜亂歌曲,也有都是同一個人的歌曲。

阮蓋那時候還不知道,什麽叫專輯。

她對聽歌的要求也不是很高,只要好聽就行。

但她最近聽電臺的時候,電臺裏有在放老歌。

裏面放的一首歌,她特別喜歡。

名字叫《我只在乎你》。

聽電臺的主播介紹說,唱這首歌的歌手,叫鄧麗君。

阮蓋到店裏後,就問老板,有沒有鄧麗君的磁帶。老板還記得她,那天她到店裏來買收音機,因為當時她太激動了,說話結結巴巴的,老板當時還安慰她說,不要緊張,沒事的。

她才緩過勁。

阮蓋自己當然也還記得那天發生的事情。

她兜裏揣着張毛爺爺,手心都捏出了汗。

進了店裏剛開始還不敢說話,眼睛都是小範圍地在瞄着看。直到後面确定了價格後,她才松了口氣。

買賣之間的對話,開始算是流暢起來。

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了一種莫名的底氣,這樣東西我是可以買得起的,而且我是會買的。不是問問而已。

她跟老板說要鄧麗君的磁帶,老板熟得很。

起身去拿磁帶的時候,就問:“是不是你爸爸叫你買的呀。”

阮蓋搖搖頭:“不是。是我自己喜歡。”

老板稍顯差異:“你小小年紀,竟然喜歡聽老歌?”

阮蓋笑了笑:“不管什麽歌,聽起來喜歡,有感覺,自己喜歡,才是最重要的,不是麽?”

老板哈哈大笑:“對。”

老板将鄧麗君的磁帶遞給她後,另外又附贈了一盤磁帶給她:“周傳雄的《黃昏》。我覺得你也會喜歡。”

鄧麗君的磁帶放在上面,上面印着她甜美笑容的照片。

阮蓋接過後,翻開壓在底下的磁帶。

上面印着一個帶着墨鏡的,還有胡子的,應該是中年男人。風格與鄧麗君的截然相反,阮蓋單看一眼,看不出來什麽。

所以沒敢确定,她會不會喜歡。

如果不付錢拿着的話,萬一她不喜歡呢?

該要怎麽辦。

她這脾性,向來不是喜歡占小便宜的,總覺得會給自己無形之中帶來束縛。從前她會直接拒絕的。

可現在她好像變得柔軟一些。

她拿出五塊錢,遞給老板:“謝謝老板。不用找啦,你收我五塊就好了。好聽我下次再來。”

老板也沒有過多拉扯。

興許是因為那一句,下次再來。

那天回家後,阮蓋就将磁帶放進去聽了。

但——

似乎沒有什麽感覺。

她呼出一口氣,好在是花了錢買來的。

這要是沒花錢的話,她一定會硬着頭皮讓自己聽到喜歡的。

直到很久以後,人生開始慢慢有了經歷,情感也開始飽滿起來,才慢慢領悟到這首歌的後勁有多大。

就好像是人生在一開始,沒有經歷過什麽的時候,都會覺得平淡。

歷盡滄桑後,才會感慨:

“人生若只如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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