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阮蓋離開周哥小賣店時，特別邀約他，等戲班子來的時候，一定要去看戲。
周哥回，自然是少不了他的。
他的店裏就有老式收音機，可以收到戲曲電臺信號。
每天午後慵懶的時光，他就會打開收音機，在戲曲的萦繞下小憩。偶爾沏一壺茶，微微搖着他自己編的蒲扇。
阮蓋就很喜歡這樣的氛圍。
後來有人說，阮蓋一點都不像是當代的年輕人。
怎麽都喜歡上了年紀才會喜歡的一些東西。
在大家都開始追求MP3這些電子産品的時候，她卻願意花差不多價錢去買收音機來聽。甚至在後來，時代飛躍進步，老舊的東西慢慢淡出視野，可偏她就喜歡這些複古的。
也許是因為小時候受到周哥的影響，可能她本身就性格就是如此。
偏愛這種東西，是沒有辦法說請道明的。
讓人能夠感覺到有歸屬感，就可以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阮蓋的心情也是特別微妙的。
今天她回答周哥的那些話，其實在這之前她是沒有想過的。她起初只是很單純想要滿足小髒孩的需求，更加深入去想的時候，才意識到，其實是她內心的一種渴望。
她渴望自己也能夠找到那樣的喜歡和熱愛。
她先去的老莫家，打算把舞鞋和舞服給小髒孩，讓她開心開心。但卻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老莫說她好像是跟前面的小孩出去玩了。
Advertisement
阮蓋愣了一下，才幾個小時沒見，小髒孩就背着她，找到別的小夥伴玩了？
老莫笑道：“好像那小孩看到她在練舞，可稀奇了，非要拉着她教呢。就跟着一塊出去了。”
原來是這樣。
那還是可以接受的呢。
“就在最前面那家，你正好過去看看，帶她回家吧，一會吃晚飯了。”
“好。”
阮蓋到老莫說的那家門前時，剛好看到小髒孩在教另外一個女孩子練手勢。但好像教了幾遍，那小孩都不會。
索性，她自己做動作示範。
“你看，是這樣的。手要這麽放，然後頭不能低着。”
“還有注意腳下步子，不要太合了。”
确實還挺有模有樣的，像個小老師了呢。
阮蓋忍不住勾嘴笑了笑。
只不過這位小老師教得累了，也不知道該要怎麽跟小女孩說不想教了，正好這時候小髒孩擡眼就看到站在門口的阮蓋，她朝她飛奔而來。
“蓋蓋！”
在另外一個小女孩投來羨慕的眼神裏，阮蓋一把将她抱起。
“跟你小姐妹說拜拜，我們回家吃飯吧。”
“好！”
走在回去的路上，小髒孩就開始跟阮蓋分享今天發生的事情，“今天那個小姐姐啊，說她也想學舞蹈。我跟她說，我學的是拉丁舞，她問我什麽是拉丁舞，我就跟她解釋說，就是大家說的那種恰恰。她又問我說，恰恰是什麽。其實——”
“我也不知道恰恰是什麽，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恰恰跳起來讓人很開心。”
她說得眉飛色舞的，雖然阮蓋也不知道什麽是恰恰，她也不會跳，但光靠聽她說，也能覺得很開心。
直到她說，“蓋蓋，我好像又有精氣神了。”
“啊？”阮蓋沒有理解。
小髒孩把手纏在她的脖子，說：“就在今天那個小姐姐說她，想要學舞蹈，但家裏人根本不知道什麽舞蹈的時候。”
“我就覺得，我還算是幸運的。你看人家，根本就沒有接觸過。可是，我最起碼還學過。怎麽可以因為沒有适合的鞋子，和好看的衣服，就沮喪呢。”
阮蓋也不知道是開心她這麽小的年紀，就能想到這個層面呢，還是郁悶她為了幫她弄到舞服和舞鞋，最近這幾天心思都在這上面。
結果卻什麽忙都沒有幫上。
哎呀。
這個真的是。
放在書包裏的舞服和舞鞋，都不知道該要怎麽拿出手。
戲班子開唱的那天，剛好是禮拜五。
學校不用上晚自習，同學們都樂瘋了。
還沒有出校門，就開始議論今天晚上去吃什麽，最受歡迎的自然是炸串，有的說要辣椒，有的說不要辣椒，有的喜歡孜然，有的對孜然不感冒。
還有的特別鐘情糖葫蘆，自然也有對這類不感興趣的。
阮蓋鮮少參與到這樣的話題裏。
在她的預算裏，并沒有零食炸串等吃的這一類別。
所以班裏的同學很少見她買零食吃，都以為她對這些垃圾食品，并不感興趣。也就這點她稍稍不接地氣。
但其實，她也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哪能真的清心寡欲。
不過是自控力強得可怕。
見衆人聊得很開心，阮蓋和往常一樣，沒打算參與。
但何樂樂卻拉着她不放，“哎呀，蓋姐，你別急着走嘛。我們晚上約個時間呗，帶上那個小孩一塊。”
雖然小髒孩只來學校接過她一次，但恰好就被何樂樂撞見了。
被她撞見了，那就等于全班同學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吧。
所以原本是幾個人知道小髒孩的存在，現在是班裏的同學都差不多都知道了。為了欲蓋彌彰，何樂樂還特地跟班裏同學強調，蓋姐跟我說，那小孩特別鬧騰，是要送回城裏去的。
你們到時候別在蓋姐面前打聽什麽。
所以大家都知道了，蓋姐要把人小孩給送回城裏。
但一直遲遲沒送。
後來還總被人班裏的同學撞見，她抱着那小孩上廣場上遛彎。少不了各種揶揄。
阮蓋知道真相的時候，真的開始考慮下絕交通知書了。
阮蓋原本是打算那天晚上帶小髒孩去看戲的，至于吃的那一塊，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吃還要花錢。
看戲又不用她掏錢，而且還十分有樂子。
“我是要去看戲的。”為了避免像上回那樣，明明她說沒空出去吃東西，因為要看戲。但卻鬧出了一個烏龍笑話。所以這回，她坦然承認。
她這一句我是要去看戲的話一出，周圍同學都啞言了。
原來當年傳聞裏說的都是真的。
周圍真的有人會去看戲。
“很奇怪麽？”阮蓋這麽些年面對這樣的場合，已經十分淡定了，她坦然反問。
周圍的同學趕忙擺手：“沒、沒、沒。”
“嗯。”阮蓋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麽，“那我先回家了，你們慢慢聊？”
“嗯嗯嗯！”
同學們一直點頭。
阮蓋背上書包先離開了人群，剛走到門外時，聽到身後有人再喊她的名字，“蓋姐！”
她回頭，看到了有些不大好意思上前的鄭博。
“怎麽了嗎？”
阮蓋跟他比起來，身高自然矮了些。
但她的氣場是十分強大的。
尤其是不說話，悶着臉的時候。
但或許又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将她看的特殊。
而她本身看他卻沒有什麽差異。
“是有什麽事情麽？”見他不說話，阮蓋又添問了句。
鄭博抿了抿嘴唇，開口道：“額，那個，我也挺喜歡看戲的。我們晚上可以一塊嗎？”
阮蓋還是第一次知道，班裏竟然有同學也喜歡聽戲。
她點頭，“好啊。”
鄭博非常激動：“真的嗎？”
相對他的激動來說，阮蓋就顯得十分淡定：“嗯。那晚上見？”
鄭博猛地點頭：“好好好！”
阮蓋是個對情感反射弧特別長的人，甚至在班裏同學們都開始讨論什麽是喜歡時，她腦子裏想的永遠都是，這個周末是不是要去拿點手工活來，賺點零花錢用。
在男同學女同學都開始對異性好奇的時候，她想的是放學後去周哥那裏看看有沒有好的舊書可以淘來的。
所以在面對鄭博的熱情邀約時，她能想到的只會是，班裏竟然也有同學喜歡看戲？
嗯，挺好。
可是班裏的其他同學可不這麽認為的啊！
這往大膽點去想，就是約會啊！
約會啊！
跟不食人間煙火的蓋姐啊！
八卦小分隊都瘋狂了。
“今晚，咱都別去逛攤子了，去看他們倆是如何‘約會’的吧，同學們！”何樂樂眼裏閃着八卦的光芒。
“這樣不太好吧，這麽多電燈泡。”有同學回。
何樂樂統攬全局：“不好什麽，有電燈泡的約會，才叫約會好吧。再說了，鄭博那膽子都還沒有我們的大。多久了，才敢開口約蓋姐，我們去那是幫他，幫他。”
“那、那好吧。”
嘿嘿。
何樂樂都已經開始期待今晚上的熱鬧了。
只是啊，這人算真的不如天算。
從來都不往那戲臺子湊的人，第一次往裏湊了，電燈泡是沒有做到的，反而被抓了一個現行，還被摁坐着，老老實實地看了一出戲。
當時那硬着頭皮的滋味，她一直記着很多年。
後來，當她也開始聽戲的時候，那種國粹的韻味。
讓她整個人變得特別心安。
可在年少時，她是完全沒有體會到的。
有的就是懊悔。
以後，她再也不做八卦小分隊的隊長了。
含淚把自己也送上了八卦臺。
晚上七點。
戲班子準時開唱，今晚第一出戲是《碧玉簪》。這是越劇裏非常經典的一出戲。這出戲，阮蓋很小的時候就看過了。
當然，沒看懂。
有點複雜和難以理解。
周哥簡單跟她解釋，就是由一只碧玉簪引發夫妻之間的一場誤會，最後誤會解開，夫妻和好的這麽一個故事。
這麽說，阮蓋理解了些。
但年紀小，對于什麽是夫妻關系，還是涉世未深。
卻偏愛明晚會唱的那一出《梁山伯與祝英臺》以及《紅樓夢》，這些都是非常經典的越劇，也是阮蓋特別喜歡的。
《紅樓夢》的經典自是不用說。
《梁山伯與祝英臺》便是因那一句：
“彩虹萬裏百花開，花間蝴蝶成雙對，千年萬代不分開，梁山伯與祝英臺。”
百看不厭，百聽不膩，每回看都會眼流溫淚。
這世間的愛情千千萬萬，唯有梁祝是那般刻骨銘心。
期待的劇目在明晚，阮蓋就顯得沒有那麽急躁。
六點五十在領着小髒孩出門，那會大家都沒有手機，人人都戴着一塊幾塊錢的電子表。約人出門玩，都需要提前約好時間和地點。
阮蓋原本是記着晚上要跟鄭博一塊去看戲的。
可走到半道上，小髒孩突然跟她撒嬌，說：“蓋蓋，我晚上有點沒吃飽。我們能不能去吃……”
“好吃的呀。”
“你不用擔心沒有錢哦，老莫她有給我零花錢耶，我一直都沒用，就留着今天帶你去吃好吃的呢。”
這她還能記住個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