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阮蓋都不知道小髒孩會來這一出,何況是何樂樂那些人。
所以在開唱前,那群電燈泡早就混在戲臺子底下,準備看好戲。其他人都不敢呆在太明顯的位置,就何樂樂還特地找了一個可以縱觀全局的位置。
結果等戲都要開始了,還沒見要約會的兩人。
她貓着身子,準備到外圍看看,剛要走人,卻感覺後背的衣領被人扯住。
“戲馬上就要開始了,坐下好好看吧。”
何樂樂微微轉頭,臉上的表情僵硬,“額……”
周圍的人群注意力都在戲臺子上,沒有注意到臺下發生的這一幕,真是幫忙解圍的一個人都沒有的呢。
何樂樂讪笑:“周叔叔,好巧啊。”
身後的人在她回過頭時,就已經松開了手,他将自己身旁的位置空開,語氣淡然,卻又具有威懾力:“坐下吧。”
何樂樂試圖掙紮:“周叔叔,我同學他們喊我呢。”
暗色裏,那人嘴角扯了扯:“你跟他們不一樣。”
何樂樂內心瘋狂吶喊:
叔,我跟他們一樣啊!
“叔,我……”
“開始了。”
帷幕拉開,鑼鼓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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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人簡單的三個字,讓何樂樂無法挪動腳步。
畫面倒退放佛回到那天初見,何樂樂終于找到了理由上老街小賣店尋一件所求之物。
她心裏用這是幫蓋姐忙給支撐為理由,一步步邁向她早就想去但一直沒敢去的地方。
到店門口時,她遲遲不敢進門。
店內,他正在縫補一件舊衣。
他擡眼便瞧見了她,先是錯愕,再是一笑,然後柔聲問她,怎麽了麽?
那問話的聲音,柔和得何樂樂難以想象,這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她向前邁了一步,但還是沒敢進店門。
她靠在門邊,露出一雙眼睛,向他求助所需之物。
他聽後,放下舊衣。
“你等一下。”
很快便替她尋來,交于她手中時,還遞給她一塊方巾,說:“擦擦汗吧。”
九月的天還是帶着熱意。
何樂樂從家到這小賣店的距離雖說不是很遠,但一路她的內心轉換了好幾種思緒,再加上剛才在門口躊躇了一會,身上早就悶出了細汗。
這個細節何樂樂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何樂樂接過方巾,道了聲謝。
但遲遲不敢用那方巾擦汗,蠶絲的方巾觸感絲滑微涼,上面繡着翠綠逼真的竹子。
用來擦汗,着實可惜。
“我還是……”
“沒關系的,我還有很多。”
何樂樂還是覺得太過于貴重,她遞還于他:“叔叔,我不太喜歡竹子的。”她将問題歸在于自己的身上,才稍顯心安。
雖說她嘴巴很喜歡說,但也擅長察言觀色,點到為止,知分寸。
他不再強求于她,而是問:“那你喜歡什麽樣的。你若不說,我便不收你的錢。”
何樂樂原本不想回答,但抵不過他的氣場。
她從兜裏掏出五塊整的錢,扔在櫃臺上,順手拿了海報,丢下一句:“花,花好看。”就跑了。
何樂樂以為只要自己不再去那小賣店,便不會與他碰面的。
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見他就是緊張。
興許是因為,有些心虛。
在沒有與他碰面前,她對他的印象不太好的,甚至把他想象成是那種很不好的人。
但碰面後,卻覺着他與傳聞中完全不一樣。
具體說要用什麽詞來形容,何樂樂着實想不出。
只曉得跟他相處讓人覺着特別舒服。
後來何樂樂詞彙豐富了,見到溫文爾雅四個字時,總能想起他的面容。
看戲的那個晚上,何樂樂起初坐如針氈。
一是她确實不喜歡聽戲,她心裏還牽挂着她蓋姐的約會;再是周圍都是老人排排坐着,他們身上有種不同于年輕人身上的味道。
直到後面身旁的人拿出了扇子,為她扇風。
她那顆浮躁得根本無法坐住的心,才算是靜了下來。
尤其是風從他的方向來,帶着一陣清香。
很好聞。
不是她有時候路過中年男人時,他們身上有的那種煙味。
她微微側過頭,想要問他這是什麽香味時。
但見他目光都堆在戲臺子上,便放棄了。
老老實實坐着看戲。
以至于完全忘記,在人群的外圍,那群想要當電燈泡的同學們,還在等她的消息。
他們走也不是,不走感覺格格不入。
整個人都傻掉了。
在戲臺子的另外一邊。
自然是另外一番的熱鬧,煙火氣息的蔓延,讓這座鎮子,在這個夜裏,變得格外漫長。
阮蓋是第一次來逛小吃攤子。
好在出門前,她兜裏揣了些零錢。
雖然小髒孩在來這攤子前,把老莫給她的整二十塊錢,塞到她的手裏。但她并沒有打算用這錢。
阮蓋是後來才知道,其實是老莫特意交代小髒孩,要她帶她去吃好吃的。小髒孩也是後知後覺,那個晚上,阮蓋并沒有用那二十塊錢。
到了攤子時,小髒孩特別激動。
尤其是看到糖葫蘆的時候,眼睛又閃起光:“蓋蓋,我想要吃糖葫蘆,糖葫蘆。”
阮蓋從小對甜的興致不大。
後來看到她弟吃糖牙都長了蛀蟲,烏黑黑的,醜得要死。
就對甜的更加抵觸了。
所以在小髒孩說要吃糖葫蘆的時候,她很嫌棄:“不行,糖葫蘆太甜了,吃了會蛀牙的。”
小髒孩拉着她的褲腳,腳步頓在糖葫蘆跟前,就是不走了,“蓋蓋,我就吃一串,又不是很多,才不會蛀牙呢。”
賣糖葫蘆的大姐,見生意來了,自然極力招徕:“哎呀同學,我們這個是純手工的熬出來的糖,山楂都是現摘的,可好吃了呢。”
“來來來,妹妹你嘗嘗看。”
說罷,就摘下一串糖葫蘆,遞在小髒孩的跟前。
小髒孩舔了舔嘴唇,心裏自然是想吃得很,但還是要看阮蓋的意思。
唉。
吃吧吃吧。
反正蛀牙的又不是我。
阮蓋點點頭。
小髒孩才敢接過糖葫蘆。
阮蓋見她心滿意足,從兜裏掏出一張十塊的,遞給那買串的大姐。
小髒孩當時是有注意到阮蓋拿的錢好像不是先前自己給她的那二十塊整錢,但她實在是太饞了。
本就是五歲的人,哪能想那麽多。
盡管她很饞,但是她拿到糖葫蘆拆開後,并沒有急着去吃。
而是先遞給了阮蓋,“蓋蓋,給你咬一口先。”
阮蓋正在接大姐找的零錢,随口回她:“你自己吃吧,我不吃呢。”
小髒孩以為阮蓋生氣了,拿着糖葫蘆直直站着。
直到阮蓋放好零錢,才注意到她依舊還是剛才的姿勢沒動,她才意識到,小髒孩可能鬧脾氣,“怎麽不吃呀。”
小髒孩弱弱地問:“蓋蓋,你是不是生氣了啊。”
阮蓋一頭霧水:“沒有啊,怎麽會。”
小髒孩舉着糖葫蘆,遞在她的跟前:“那你為什麽不吃糖葫蘆呢。”
阮蓋摸了摸鼻子,“額,那個……”
小髒孩眉頭一皺:“蓋蓋,你就是生氣了。”
我真沒有啊。
阮蓋都不知道自己要怎麽說,這小髒孩才能聽得明白呢。
“你咬一口嘛。”小髒孩又把糖葫蘆遞在她的跟前。
阮蓋對這些甜食,實在提不起興致,索性就說:“你吃吧,我不吃,我怕蛀牙呢。”
小髒孩不知道是從哪裏學來的嘲諷:“蓋蓋,你都多大的人了,還怕蛀牙。我五歲的小孩都不怕。”
阮蓋:“……”
臉面早就碎了一地。
小髒孩都開始跺腳了,“哎呀,你快點吃嘛。糖都要化了。”
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阮蓋附身,輕輕咬一口最前面的糖葫蘆。
但也不知道是她太用力了,還是小髒孩力氣太小,抓不牢還是怎麽的,總之那糖葫蘆她剛吃到嘴,其餘的幾個,啪嗒一聲,掉在地面上了。
阮蓋:“……”
她就說不要吃的吧。
唉。
小髒孩反應很快,立馬蹲在地上,想要撿起來。
但被阮蓋給制止了,“髒,你別撿了。”
接着就聽見“哇”的一聲,小髒孩委屈大哭。
阮蓋一把将她抱了起來,趕忙安慰她:“啊,沒事沒事,我們再買過一根就是了。下回你要自己吃,可別再給我吃了。”
小髒孩哭得可難受了,“不,不,就要那根。”
總不能去地上給她撿吧。
阮蓋頭痛。
直到她一抽一抽地說:“我就要蓋蓋吃過的那根嘛。”
阮蓋才明白過來,她為什麽那麽委屈了。
她抱着她,從褲兜裏拿出零錢,用唇語告訴糖葫蘆的大姐,“再幫我拿一根。”
然後她快速咬了一口,嘴裏含糊不清,遞給她說,“好了好了,這根也是我吃過的。你拿着吃吧。”
小髒孩這才收住了哭聲。
定了定眼,問:“這是剛才的那根嗎?”
阮蓋慢慢将她放下,另外一只手趕忙将掉在地上的那根糖葫蘆撿起。放在自己身後的腰間處。
“是是是。”
“你看地上都沒有了。”
小髒孩低頭看了看,果然沒有。
她吸了吸鼻子:“可你不是說髒,不讓吃嘛。”
阮蓋耐着性子說道:“我剛才幫你把髒的地方,給吹幹淨了呢。”
“真的嘛。”
“對呀。”
“我真的可以吃嘛。”
“是呀。”
小髒孩破涕為笑。
阮蓋松了一口氣,才把剛才擠在嘴裏的糖葫蘆翻出來嚼了嚼,那味道她可記着好些年。
剛入口時是外層的甜。
再轉微澀和酸。
最後又化成了甜。
就像人生相遇的過程。
并不會永遠都是一個味道。
甜,也不是純粹的甜。
所以——
也并非是那麽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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