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古怪

見雲泱興致勃勃,想着她同師兄之間的婚事,季扶璇便同她講起了自己所知道的那些江亦止小時候的事。

季扶璇是季大人幼女,年齡比她還要小上一歲,因着同僚間沒有同她年齡相仿的姑娘,便打小跟雲京的公子哥們一同開的蒙。

算起來雲承揚跟江亦止都是她的師兄。

只是江亦止身體差些,來上課的時候也少。跟他相比季扶璇同雲承揚更熟絡一些。

江夫人去世後的好些年,偌大的丞相府就只有丞相和江亦止兩個主人。早些年的時候朝局并不安穩,丞相一門心思都在公事上頭,對這個亡妻留下的孩子頂多也就是護他衣食無憂、免風吹雨打,什麽父子交心、承歡膝下統統沒有。

阖府上下打理一切的是江亦止的乳母,江夫人生前時候身邊的老人。

但歸根結底終究是個下人,見識不夠也沒什麽手段,府裏的丫鬟仆役私下裏都不怎麽服她。尤其江亦止小時候還不怎麽愛說話,看起來就是一個長得漂亮又很好欺負的包子。

無母親庇佑,丞相又常常忙的顧不上他,府裏的丫鬟仆役們照顧的不盡心那是常态。

“我們當年讀書那會兒,師兄看起來已經較同齡的孩子成熟穩住許多。他雖不常來,但每每來都一個人待着,也不跟我們瘋鬧,聽完課做完功課就走。”

季扶璇将石盤上的棋子一個個收好放進棋簍裏。

“但雲京城的這些公子哥們打小耳濡目染,早将長輩們身上的官場做派學了個透。同他們不一樣的便被歸結為異類,被孤立、被打壓。也就忌憚于丞相大人的身份,師兄又素來不愛告狀才讓他們屢屢得逞!”

“但只有一次。”季扶璇不知想到了什麽,挺秀的眉頭緊蹙了起來。“有一年的年節前成績考核,最後一關要學生一個一個進去先生親自提問。出于對先生的敬重,師兄進去前将披風解了下來放在了外面。”

“師兄畏寒是娘胎裏帶出來的毛病,那天又恰逢大雪,那些人就想看看他身上那股‘假清高’的勁什麽時候能卸下來。”

“披風被他們丢在了學堂前面的水池裏,被撈上來沒一會兒就凍成了一張冷硬的冰板。那些人等在外面一臉的幸災樂禍,就等着看師兄的反應。”

雲泱聽得眉頭已經擰了起來,“他那次還是什麽都沒做嗎?”

“不。”季扶璇搖頭,“他按着為首的那個同窗脖子,學着他們的做派把那人的頭整個按進了結了細碎冰碴的水池子裏。”

頓了會兒她解釋道:“不過……也是那些人沒有防備。”

那是,要有防備一群身強體壯的的也不至于被一個病秧子給教訓了。雲泱心下震撼,震撼之餘又不由覺得十分解氣。

“那些人如願看到了師兄的另一面,但也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果。”季扶璇似乎有些遺憾,“也是那件事情之後,師兄就再也沒來過了。”

雲泱聽着季扶璇的描述,腦海裏想的卻是前兩日在茶樓聽到的有關江亦止的傳言以及街上他病時候的樣子。

她風馬牛不相及的問了季扶璇一句:“那後來呢?”

“什麽後來?”季扶璇茫然。

“那些……同窗。”

季扶璇以為雲泱擔心江亦止被那些人報複,于是笑笑搖頭:“本就是那些人有錯在先,師兄就是因為對他們一次次的挑釁置之不理才有了後來的事。況且當時帶頭的是一個京官家的庶子,被他爹知道他得罪了相府公子吓得次日就帶了禮品上門賠罪,不過丞相沒見。”

………

炭盆裏的炭火一聲脆響,亭子外響起兩聲輕咳。

“江公子回來了。”望風的丫鬟回禀。

季扶璇立時噤聲。她難得俏皮,朝雲泱眨了眨眼:“偷偷跟郡主說了這麽多,郡主可千萬不要出賣我。”她瞧了眼亭外越來越近的身影,見雲泱臉上絲毫沒有抗拒的表情,站了起來。

雲泱:“?”

季扶璇溫柔一笑:“母親在後面準備壽宴的東西,我去瞧瞧怎麽樣了。”

說完徑直過去掀開紗幔,她還是挺喜歡恒王府的這個小郡主的,雖然外面皆不瞧好這門婚事,但她莫名覺得師兄和小郡主兩人很是般配。

觀景亭外是江亦止垂立着的身影,雪青色的衣袍款式寬松,被風一吹,衣擺袖角随風高高揚起。清隽俊逸、氣度不凡,只是人單薄了些。

季扶璇見了個禮示意江亦止進去,“勞煩師兄先陪會兒郡主。”

江亦止擡了下眼看向她身後,點了點頭。

看見江亦止進來,雲泱對着他那張蒼白透明的臉,怎麽也想象不出這樣一個人發起怒來是什麽樣子。這樣一張溫和恬淡的臉天生就該是一副美好的樣子,就該一直這麽笑着。

她看着江亦止單薄的身軀,沒成想自己竟然會有受他照顧的時候。她餘光瞥掃了一眼被自己疊放在一旁的披風,抿了抿唇,終究沒打算将披風先還給他。

熱氣氤氲着的亭子裏,淡淡的藥味在空氣中彌散。雲泱正躊躇着怎麽打破這份靜谧,江亦止在她對面坐下淡聲開口:“郡主的手可有大礙?”

雲泱被吓了一跳。

看她反應江亦止眼中帶了絲笑意:“郡主摔下去的地方我見碎石不少,小王爺扶郡主起來的時候郡主的手腕又一直藏在身後,我便大膽猜了一下。”

他迎上雲泱的視線又問了一遍:“可有大礙?”

“無礙,無礙,無礙……”雲泱三連否認忙搖了搖頭,之前摔下去的時候她的确是擦破了手腕上的皮肉,但她體質特殊傷口不好叫人觸碰便一直瞞着沒說,誰知道竟讓江亦止給發現了。

但……只是一個擦傷而已,這反應屬實有些過頭。

江亦止深深地看她一眼。

随後,一個白瓷小瓶被他放在雲泱面前。

“擦傷膏,藥性溫和,塗上止疼防疤的。”江亦止解釋了一句,沖雲泱道,“把這個塗上。”

雲泱盯着自己面前地小瓷瓶,猶豫要不要動。

江亦止啞然失笑:“或者郡主想要我來幫你塗?”

修長白皙的手骨伸出,他将藥瓶拿起,拇指撥開瓶塞,馥郁的草木清香從瓶口溢散出來。

雲泱哪敢讓他碰自己的傷口,吓得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不不不不不不不……用!”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大,又連忙擺手,強行解釋:“怎麽能讓你做這種事情!”

江亦止垂了下眼,纖長眼睫遮住眸中情緒。

“也好。”他點了點頭,勾起唇,片刻之後扭頭沖着亭子外面:“你們進來個人伺候郡主上藥。”

雲泱:“!!!”

她如何也沒想到江亦止竟能貼心到如此地步,一時不知道自己這會兒究竟該感動還是該崩潰。

“我我我我自己來!”她瞪着外面已經掀開了簾幔的季府丫鬟,伸出完好的右手一把搶過江亦止手裏的藥瓶。

她将藥膏胡亂塗抹在了擦傷部位,浸涼的膏體沾染到傷口還是有明顯的痛意。雲泱胡亂将傷處塗滿,立刻将手背到身後,把瓷白小瓶重新放回到石桌上。

“好了!”

對面江亦止微笑看着她慌亂的神情。

她那傷口,莫不是還有什麽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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