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間有道士
出了北丘，很長一段距離都杳無人煙，作為妖怪，非正雖然不拘于吃飯睡覺的地方，但作為少皇，他還是對這樣的生活條件很不滿意。剛好有只蠢狐貍，要送上門給他吃，豈有不收之理。
所以非正把落白揪到眼前，預備好好傳授他雙修之道。
落白心存疑惑，只是在心裏細細品味着，非正乍一看只是清冷俊秀，現在看卻不知怎麽地魅惑人心，看得他不知不覺軟了下去。
非正轉而把手放到他臉上，摩了摩他的唇，見他表情迷離，看來是着了他的道了，便俯身下去，印上他的唇瓣。
軟軟的，沒什麽味道，手下的人也沒什麽掙紮。非正覺得這樣的方法吃掉他，也比喝血來得幹淨舒服，于是凝神開始從口中吸收落白的精氣。
落白恍恍惚惚地感覺到自己被親了。很久很久以前，當他還是一只沒有法力的小狐貍的時候，離絮曾經溫柔地抱過他，親過他的臉頰和額頭，那時候他也很害羞。只是非正的親吻落在了嘴上，這是落白沒有感受過的，非正整個人清清淡淡，他的吻也是清清淡淡。只是呼吸交纏，有點過分親近了。原來這就是雙修？落白整個腦袋都在冒泡，身上的精氣在一點點流失也毫無感受。
不遠處的上邪看到落白送羊入虎口，不免扼腕嘆息，她這七百年的青魚都不敢近大人身，一只小狐妖還屢次挑釁，實在是膽大。親吻不是雙修必然經歷的過程，大人用這種方式，也算是給小狐妖一個舒坦的死法。
“大膽妖怪！”一聲高喝，一道劍氣直直劈向非正，上邪連忙上前擋開。非正被擾了精神，不滿地放開了落白，小狐貍被吸收得只能倚在他懷中，意識不清。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吸人精氣，我今日要為民除害！”一身着道袍的男子舉着劍對着非正和上邪，年紀尚輕，應是學成不久、下山歷練的小道士。
“人？這裏除了你，哪裏還有人？”上邪擋在非正前面，笑着。
小道士怒道：“他懷裏那個不就是無辜的小公子，我親眼看見他吸收那小公子的精氣，莫要狡辯。”相比較非正和上邪，落白妖氣太淡，小道士沒能感覺到，還誤以為落白是哪個無辜受害的人類。
落白慢悠悠地睜了眼，入眼先是非正那張面無表情的冷峻面孔，落白不知怎的有點臉熱，從他懷裏掙開來，就見對面站了一個陌生人類，青灰的道袍，桃木劍，這打扮，莫非就是飛鳥說過的人間捉妖的道士？落白感到渾身無力，難道方才被這道士打中了？落白急忙扯扯非正的衣服，小聲催促：“有道士，咱們快跑。”
非正吃得并不滿意，眼神示意了上邪，上邪會意，翻手施法，對那道士道：“是你不走運，擾了我們大人進食。”
落白認出那是個兇狠的法術，急忙上去攔住上邪：“我知道你法力高強，但也不能随便殺人啊。我們快走便是。”
那道士見落白與上邪談起話來，道：“小公子，你怎麽跟這些妖怪攪在一起，你快跑，我來幫你擋住這些妖精！”說着就掏出一堆符咒，念念有詞地布陣。
落白不太明白他口中的小公子是誰，這裏他們三個都是妖怪，看來這道士果然是來對付他們的。
非正将落白拽回來，道：“方才修行被他所破，如今讓他賠償，也是應該。”
落白又臉紅：“好像是有道理。只是你要怎麽賠償？”
“跟以前一樣。”
落白冷汗，意思是要取他魂魄？飛鳥從前說過，道士不是普通的人類，他們被訓練來專門對付妖怪，活個幾十年就比修行了幾百年的妖怪還厲害。即使那道士打不過他們，被取了魂，也會讓非正手上沾染更多的人命，這對正道妖精的修行可是不利的啊。
落白一時不知該為哪邊擔心。
那一邊上邪和小道士已經打了起來，那道士師從有名的趙天師，一直以降妖除魔為己任，既然出師下山，功力自然不差，配合着驅妖的桃木劍，上邪在幾招內完全沒占到上風。
非正看了片刻，便覺無趣，拉了落白就要走。落白本就精氣大損，呆看了一會兒人形沒保持住，非正索性把狐貍抱了起來。
打到一半的小道士發現他一心要救的“小公子”竟然變成了一只狐貍，這才恍然原來他也是妖，立時收了手退開來：“原來是三只妖精。”想了想，方才那也不過是妖怪之間的牽扯，是他魯莽了。天師之前就囑咐過他，驅妖只除害人的惡妖和魔，世上好心的妖怪還是很多的，不要随意動手。
小道士收劍站立道：“是清鴻莽撞了，你們雖是妖怪，只要不做害人之事，我們廖天門是不會幹擾的。剛才實在是那小公子妖氣太淡，我一時沒有注意。”
“左右你擾了我大人修行，随便說一句就算過了？”上邪被他那些符咒壓制得并不舒服，不願意輕易饒過他。
清鴻揚眉，沒想到這幾只妖怪這麽不饒人，總是他自己理屈，而且也沒必要再這裏浪費太多時間。清鴻從包裏取出幾個精元，丢給上邪，解釋道：“這是我一路過來收的幾個妖魔精元，于我是無益，你們妖怪吃了倒有些好處，用這個作賠，好了吧？”
上邪把精元奉給非正。這道士看着年輕，收起妖來卻是頗有一手。日後歷練得多了，說不定也是得道天師一個。
誰知非正只是掃了眼那些精元，臉色竟然愈發的差，不僅沒有把這些精元吃掉，還将其打破，幾只妖魔魂魄呻喚着飛了天入了輪回。
清鴻見他這麽做，有些不解，方才明明這妖怪在吸那小狐妖的精氣，此時卻又不願意吸食同類的精元，真是奇怪。
懷中的落白陷入了昏睡，非正眼神變厲，周身黑氣噴薄而出，完完全全封鎖了道士清鴻的退路。“魔界的妖，也是你能動的。”
上邪見勢不好，急忙逃出了黑氣彌漫之外。
清鴻暗叫不妙，看似道行不深的妖，原來已經入魔，他降妖尚有經驗，驅除這種會釋放魔氣的妖魔卻是一片空白。天師曾經教導，遇見這種高等魔物，逃跑才是上策。
一道黑氣擊了過來，清鴻勉強用劍擋住，但是黑氣越來越多，似有将他包裹其中的意思。清鴻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桃木劍被黑氣侵蝕腐爛，很快便抵擋不住。
“清鴻師弟，我來救你！”
非正稍稍閃身，避開身後劈過來的一劍，黑氣一時薄了些。上邪跑得遠，也沒來得及反應，那偷襲非正的道士道袍淺藍，年紀看起來要比清鴻長些。
清鴻回了神，驚喜道：“清遠師兄！”
清遠一把将清鴻拉出黑霧，道：“你走得還挺快，我不過晚出發一個時辰，這會兒才追上你。”
“師兄，這魔物會放魔氣，我們還是快些走吧。”清鴻感受了那魔氣的厲害，明白天師所說并非唬人。
這年長些的道士看得更透些：“三百年的白狐妖，七百年的青魚精，這只魔物看不出道行，但入魔時間不長，我們師兄弟二人聯手，不見得會輸。”
非正最憎惡的便是身後偷襲。那時候，非鳶就是這麽死的。她死得慘，一魂一魄都沒有留下。
魔氣更盛，眼見有沖天之勢。上邪忍不住在一邊提醒：“大人，您不是在躲天神的追捕嗎，這樣的魔氣恐怕……”
“我有分寸。”
上邪一點都不信。但是她也不好說什麽，只是繼續跑得遠遠的。非正第一次用魔氣，就輕易幫她打退了要占她便宜的大魚，事後非正說是随手，但上邪覺得，一定是因為她太漂亮。總之，上邪非常明白魔氣的厲害；也多虧了非正的一點大男子主義，她沒做錯什麽就不會對她下手。
清遠清鴻師兄弟繼續布陣施法，他們看到那青魚精跑遠了，料想是看到兩個道士落荒而逃，那狐妖也躺着沒有反應，他們只要專心對付這魔物就好。自信大增，清遠陣法布完，對清鴻道：“師弟，若是收了這只魔物，他的精元，可要分多點給我。”
清鴻白眼：“你全拿去也沒關系。”
“一言為定。你這次下山過早，天師可氣了一陣。”
非正淡然地看這二人，吵吵鬧鬧，全部都該死在魔氣裏，灰飛煙滅。
兩個道士聯手飛身而來，非正在原地一動不動，驅使黑氣，輕而易舉便将二人推了出去。花了一番功夫布的陣法被瞬時打散。黑氣愈濃，站在黑霧中的人沒有一點要收手的意思，團團将兩個變得驚慌的道士圍住。
清遠清鴻感到一陣窒息，魔氣不能直接侵吞他們，卻能把他們折磨致死。所有的降妖法器都被毀爛，毫無反手之力。
上邪看了看天空，黑氣已經逼入雲層。遠處閃了幾下亮光。
“大人！有火光！”
非正聽到上邪在提醒他。懷裏的狐妖忽然動了動，慢慢睜開了眼。
黑氣驟散。周圍清明得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落白完全清醒過來時，他正在非正懷裏，抱他的人正在悠哉地吃一顆蘋果。
“公子醒了。”上邪笑眯眯地給落白也遞了一個洗淨的小蘋果。
落白接過來用爪子抱着蘋果就在非正懷裏啃起來，吃了幾口，才想到先前的事，問道：“那道士呢？”
上邪回想了一下，剛才魔氣退散之後，躺在地上身受重傷、血肉模糊的兩個人，“道士被大人打跑了。”
“打跑了？”落白欣慰地拍拍非正的胸口，“竟然沒有吃掉他，乖兒子。”
非正看了看胸口衣服上的蘋果汁，松手，狐貍狠狠摔到地上。落白呵呵笑，這是他兒子對他表達愛的方式，他已經習慣了。
落白吃飽喝足，跑到附近去收集花種草籽。
非正在原地靜靜調氣，剛才用的有點多，還驚動了祝融的人，必須快些趕路。上邪守在他身旁，看着落白開開心心地跑開，又見非正大人一臉沉毅，問了個問題：“大人，如果不是那道士阻攔，你會收手嗎？”
非正沒有反應。
上邪努努嘴，“大人的光明花收在我的水球中，一時死不了，但是如果大人要去的地方無法安置光明花，只怕大人到時候也會與其共亡。”
非正動了動，“我知道了。”
另一頭，祝融手下的大将鈞黎帶着一群天兵趕到魔氣沖天之地，只看到兩個人類道士虛弱地倒在地上，魔氣源頭已經消失。
一天兵跑來報告：“将軍，他們已經跑遠了。究竟是什麽樣的魔物，将這兩個道士打成這樣？”
“有消息說魔界的少皇已經轉生，沒想到成長得如此之快。”鈞黎估計這魔氣就是來自那個所謂的少皇殿下，北丘的妖魔有動亂之象，原來就是因為他。
“要不要報告祝融上神？”
“先不用。我們直接捉住他，再交給上神。以這個魔物目前的功力，就不要煩擾上神了。”
“是。”
落白沒想到自己只是看到一個山澗，一時激動在水流中撲騰了幾下，就被一個道士用符貼住不能用法術，被另一個道士用劍抵住喉嚨動彈不得。
為什麽這裏會有這麽多的道士！落白欲哭無淚。他雖然是個妖精，可是一直與妖為善，為何會落到這個境地？想當初他在落白山，那些人可是拿他當山神供奉哪！
“現在的妖怪也真是大膽，區區三百年，也敢往我們神斧門的山頭跑。”舉劍的與身旁的道士調笑道。
“雖說功力淺了些，百年的妖化了精元倒也可以去找天師邀功。”白衣道士大笑，拿出符咒就要收妖。
一陣妖風吹來，落白額上的符被吹了去。
上邪拂袖斷了那道士的劍，将落白護在身後。“現在的道士也真是大膽，區區白衣，也敢出來随便收妖了。”
那倆人眼力倒是好，一見上邪，直接掉頭就跑了。
上邪轉身道：“公子是該好好修行了，連白衣道士都将您克制如此。”
落白尴尬地咳了咳：“我這是寡不敵衆。而且他們突然冒出來，我沒來得及回擊而已。”
“大人在等我們，還是快些走吧。”
落白笑：“這回怎麽沒想着把我直接丢下？”
“大概大人也料到了以公子的實力，會遇到此難。”
“……”落白安慰自己，至少非正猜到他會被欺負，還派了上邪來救他嘛！乖兒！
回去找到非正，那人正負手而立，白衣飄飄地看着山頭，一副仙風仙骨的道貌岸然樣兒。上邪道：“大人，這附近都是道士，而且剛才那道士口中所說是神斧門，之前那叫清鴻的則是廖天門，看來這裏道士集聚，已經分了好些門派。”
“嗯。”非正朝落白招了招手，落白立即化了原形撲騰進他懷裏，絲毫沒發現自己有多狗腿。
上邪暗嘆，想要跟着不愛說話的大人混，果然要機警過人看透大人心思。
非正就這麽抱着落白一直走到了城裏。這個地方果真如上邪所說，道風盛行，天師遍布，稍有些得道的道士就立了門派廣收徒弟，不過多數小派，名為降妖驅魔作法，實為欺騙百姓賺取錢財。較為出名的，天師也有真功夫的，只有兩大派——神斧門和廖天門。
這些話都是落白在茶館聽來的，那說書的正在神采飛揚地講廖天門的趙不凡天師，當年如何收服了一只禍害民衆的千年老豬妖，聽得落白憂心忡忡，生怕那個趙不凡突然冒出來捉他。千年豬妖那個人類都能收服，他一個三百年道行三十年功力的小狐妖，怕是一招便被制住。
落白暗暗下了決心，如果能平安離開此地，一定會好好修行增長功力。
聽了會兒書，落白才發現身邊的非正和上邪又不見了。一開始不想離開落白山的，現在覺得要是被丢下反而氣憤非常，落白也不清楚這樣的轉變是怎麽發生的。非正和上邪應該不會把他扔在有這麽多道士的地方的吧。
應該吧？
落白有些郁悶地出了茶館，看到有賣糖葫蘆的，準備買根糖葫蘆解解煩悶。走近前，看清了那賣糖葫蘆的人，卻是大吃一驚：“你怎麽在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