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狐媚

那賣糖葫蘆的,原來就是當初給落白方子的孫半仙。

“這是我該問你的。”孫半仙上下打量他,多日不見,這狐妖體內似是流失了大量精氣,猜想應是他之前說過的吸血小妖怪所為。“這裏可是道士學習修行的寶地,你一個妖怪跑到這裏來,也不怕被收了去。”

落白心想他可怕死了,道:“我兒子硬是要搬家,我就跟着他過來了,只是路過,不會呆很久。那你怎麽會跑來的?”

“這裏将要舉行十年一次的星天盛典,我受邀來湊個熱鬧。”

“星天盛典?那是什麽?”

“就是很多道士聚到一塊兒,唱唱歌喝喝酒,切磋一下道法。”

“可你一個半仙,跟他們道士有何幹系,邀請你作甚?而且既是受邀而來你又扮個賣糖葫蘆的是何意?”

“……哪來那麽多問題。”孫半仙冒了點冷汗,把糖葫蘆往落白手裏一塞,“行了,走開走開。”

落白接過糖葫蘆,嘿嘿一笑:“我可沒帶錢。”原是想幻化出一些,對着半仙自然是無用了。

“好歹同鄉一場,談錢多傷感情。”孫半仙頗不耐煩地打發落白,忽地眼尖地望見不遠處走來幾個道士模樣的人,急忙扛着糖葫蘆的樁抽身離去,一會兒便消失在街巷中。

落白雖然心有困惑,但是平白賺了個糖葫蘆吃,也算不錯。正開心着,張口便要咬下去,忽然身子一木,動彈不得了。

“二師兄,這裏果然有狐妖一只。”

“嗯,修行不低,禍害林家小姐的,必是這只狐妖了。馬上帶回大師兄那裏。”

“是!”

于是落白一口糖葫蘆還沒吃到,就被那群人用符逼回了原形,僵着身子被裝進了籠子裏。

道士果然是世界上最令人憎惡的物種!

上邪眼看着落白被帶走,但身旁的非正又毫無指示,只專心研究着手上的一盆樹苗,忍不住道:“大人,公子被抓走了。”

非正這才慢慢擡起頭,看着那群道士提着籠子遠去的背影,“你去。”

上邪左右一思量:“大人,那山上道氣旺盛,可能有得道天師坐鎮,以上邪的功力……”

非正橫她一眼:“你先去。”

“是,大人。”上邪化了一縷青煙,直追落白而去。

一幹道士将落白捉了,直接帶回了山上,山間的牌坊上寫了三個大字:廖天門。落白記得,這是此地兩大道派之一,他們的老大,就是那個降服了千年豬妖的趙不凡天師!

落白暗自神傷,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一藍衣道士将裝着落白的籠子放在了堂前,對站在堂上的黃袍道士:“大師兄,魅惑林家小姐的狐妖已經捉來了。”

被稱作大師兄的道士走下來,對落白怒喝:“大膽狐妖,可是你在半個時辰前潛入了林家,對林家小姐使用了狐媚的功夫,還竊走了林家至寶金玉橘?”

落白聽得一臉委屈:“不是我……”

藍衣道士在一旁打斷:“狐媚是你們白狐最拿手的法術,我們這地方沒見過別的白狐,除了你還能有誰?”

黃袍道士對藍衣道士輕輕搖頭,繼續問道:“你說不是你,那麽半個時辰前,你在做什麽?”

“茶館聽書喝茶啊。”

“可有人證?”

“大家都各聽各的誰會注意……”

“那你可承認,你們白狐,确實擅長狐媚一術,而別的妖族鮮少能學會?”

“好像是這樣……”

“你可感覺到,這裏還有別的白狐?”

“沒有啊……”

當落白一步步走進黃袍道士設的陷阱中,周圍的人已經都用“不是你是誰”的眼神望他了。

黃袍道士已有定論,自信地踱回堂上,“把這只為害人間的妖狐先押入地牢,等待天師發落。”

落白心裏一萬個“卧槽”奔騰,真不是他幹的啊!他雖然是白狐可是他也沒怎麽學會狐媚之術啊!

不過對于這些正派道士來說,真相從來不在回答中,只在他們的發問裏。

廖天門的正廳建得冠冕堂皇,地牢卻依舊陰暗潮濕。落白狐貍被那幫人往牢房裏一丢,屁股摔得生疼——竟在這時有點想念非正的丢法了。

這牢房看似簡單,周圍都有符印上鎖,整個地牢更是按照陣法設計,普通妖怪是難以逃脫的。畢竟是廖天門專門用來關押害人妖怪的地方,自然固若金湯。

落白在手被門灼傷了兩次之後,就了悟了這一點,自暴自棄地坐在地上,想,莫非他在茶館裏打了個盹兒,夢游去做了那些道士所說的事?雖然不懂什麽林家小姐是何許人物,但是金玉橘他多少有所耳聞,那是一種極其珍貴的小橘子,新鮮果實食一顆便可清心養神,具有解毒延年之效,因為種植這種橘子條件很難把握,所以除了遙遠的原産地,別的地方基本見不到,一個橘子的價格也炒的如同金玉,才被稱為金玉橘。

落白曾經試過種植,結果不僅失敗了,枯萎的金玉橘還連帶着旁邊一圈花草都死光了,是一種非常霸道的植物。

這林家種出這麽一盆來,自然視為至寶。結果卻在不久前被人盜走,小偷還對發現了他的林家小姐使用了狐媚之術,導致林小姐意識混沌、心智恍惚,林老爺大發雷霆,請了廖天門來捉妖。

落白數着角落裏的老鼠,心裏有點念着,非正和上邪會來救他的。不過又想,這裏的趙天師那麽厲害,上邪是漂亮的女孩子還好說,非正過來說不定反而被抓收作精元,落白有點過意不去。所以還是不要來救他了!兒子,你自由地去飛吧!

“公子,公子!”

落白好像聽到了上邪的聲音,立馬耳朵一豎驚覺起來。

“公子,這地牢處處是道法,我不便進去,只能在這門口與你傳音。”

“上邪,你是來救我的嗎?非正呢?這裏的人很厲害你們不要過來!”

“上邪知道,大人讓我先來查探,他随後便到。只是公子怎麽會被抓來的?”

“他們非要說我給誰家的小姑娘施了狐媚,還偷了她家的金玉橘,而且經過分析證據齊全,我根本解釋不了!”

“那個,公子,金玉橘是那棵樹幹翠綠果實細小亮如寶石的橘子樹嗎?”

“是啊,你也見過?”

“……”上邪汗顏,方才她跟着非正大人潛進了一個叫林府的宅子,大人在裏面拿了一個盆栽的小樹,無意中被他家小姐發現,大人就随手給她施了法,莫非就是所謂的狐媚?上邪猜想這群道士大約是單遇到了落白這只白狐,就誤抓來了。這大人,是真會坑爹啊。“公子放心,大人一定會來救您的。”

落白坐了沒多久,那群道士又返了回來,打開牢門把他架了出去。

這一回,落白被帶去了裏廳,廳中坐着一中年男人,旁邊有丫鬟侍從,正伺候着一位小姐。

黃袍道士對那男人道:“林老爺,這便是對令嫒施法的那只狐妖,中了狐媚的,只有施法的那只妖精可解。”

林老爺:“那快讓這妖怪解了我女兒的魔怔!”

落白擡眼看到了那中了狐媚的林家小姐,面色發白,兩眼無神,整個人也毫無精神渾渾噩噩。中了這法術,已經分不出面前的人是誰,若是無人侍候,連飯都是不知道吃的。

藍衣道士踢了地上的狐貍一腳:“妖孽,快将林小姐的媚術解了去,否則,打散你的魂魄收了你的精元,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落白看看面露兇色的藍衣道士,又看看一身正氣的黃袍道士,最後看看心急如焚的林老爺,“不是我施的法,我怎麽會解。”

“到了這個時候還狡辯!”藍衣道士拿出桃木劍,劍指落白:“你若不解,我先斬了你的雙腿。”

落白把趕緊把兩條後腿縮起來,慌道:“別別別,我試試吧。”

狐媚之術,離絮當年也是教過他的。離絮長得也是非常好看的,他當時給落白示範時,對象是一棵濟尾草,那草生的粗壯有力,中了狐媚之後,竟然軟綿綿地倒了下去,看得落白驚呼不已,自己卻怎麽也學不好。後來離絮是怎麽解的來着?哦對,他好像給那草澆了水。

落白點點頭,自信地凝出一團水球,啪地砸到林家小姐臉上。

林家小姐被濕了個措手不及,身旁丫鬟趕緊拿帕子為她擦拭。那小姐迷茫地眨眨眼,仍然是糊塗的。

“玩我們呢?”藍衣道士再次舉出桃木劍,“看來非得砍掉你兩條腿,你才知道廖天門是個什麽地方,容不得你這麽放肆。”

落白表情凄苦,心裏念着,這下,兩條腿怕是保不住了,如果能讓他活着出去,一定好好學習法術,真的!

藍衣道士正要揮劍,忽有小弟子來報:“大師兄二師兄,神斧門的人來了。”

黃袍道士:“他們來做什麽?”

“說……”來報的弟子怯怯地低了頭,“說是要替道界清理門戶。”

藍衣道士大笑:“真是可笑,他們神斧門也敢說出這種話。”

黃袍道士和藍衣道士一起去了正堂,神斧門的道士來了三五,還帶着一男一女兩個外人。黃袍道士一眼看出,這一男一女雖然将氣息隐藏得很好,但是與人類還是不同,非妖即魔。

神斧門的人先開了口:“聽說你們廖天門今日受了林老爺委托,捉了只狐妖,去解林小姐的狐媚?”

藍衣道:“林老爺委托的是我們廖天門,跟你們神斧門有何幹系,跑到這裏來作甚?”

“但是你們捉的,怕是解不了林小姐所中之術吧?”

“那只是那狐妖在故弄玄虛,只要稍加整治,自然能解決。”

神斧門的道士搖搖頭:“不可能。因為你們抓的,根本就不是施法之妖。真正下媚術的,是我們手上這只。”

落白也不知發生了什麽,那黃袍和藍衣出去見了什麽神斧門的人之後,回來時臉色都陰沉的很,林老爺後來也帶着林小姐去了正堂,不一會兒,落白就被告知,他可以走了。

于是落白莫名其妙被抓來之後,現在又莫名其妙被放在了廖天門那塊牌坊下。上邪跑來接他,領着他去了對面的另一個山頭,那是落白在水裏撲騰被兩個白衣道士欺負的那個山頭。這邊的牌坊上寫着:神斧門。

非正堂而皇之地坐在神斧門的正堂上,喝着茶,旁邊還坐着一個白胡子老道士,周身道氣極強,落白還沒走進去就先腿軟了。上邪及時扶住了他。

落白小聲問道:“怎麽回事?為什麽又跑到另一群道士中間來?”

上邪道:“在大人的協助下,給林小姐下媚術的狐妖已經找到了,而且誤會也解開了,金玉橘也還了回去。現在的問題是,廖天門抓錯了妖還動用私刑,神斧門要利用這個醜聞整整他們。”

“私刑?”落白檢查一遍全身,“雖然牢裏是艱苦點,也不算動刑吧?”

“公子忘了,若不是神斧門的人趕到,您這雙腿可就不保了。”

落白一驚,是啊,現在想想後怕起來了。點頭:“那廖天門的人确實不是什麽好貨色。”

非正坐在堂上,耳邊聽着那老道士——神斧門的虞天師,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要在什麽星天盛典上搞臭廖天門,看見上邪攙着落白走了進來,本想讓他化狐貍到他膝上來,只是身旁這老道士功力不低,怕是會損了那小狐貍的元氣。

非正原也不想攪進這幫道士的争名奪位中,他偷那橘子,是聽說林家種橘子的土乃是女娲補天所剩五色土,萬物在這土壤內皆可生長——事實證明這只是謠傳,光明花入了這土,險些根莖盡損。所以還回去也無甚要緊。不過聽聞他養的狐貍被擄走,總還是有些不開心,不論死生,這只狐妖都得由他掌握才行。

“我要幫的已經幫完了,後面發生什麽與我無關。”非正擱下了茶杯,打斷了那虞天師的一番計謀妙談。

“廖天門把你的同伴關押恐吓,你就不想,一舉打垮他們?”

“那只小狐貍可不是我的同伴。”

“我指的,不是他。”虞天師別有深意地笑,“廖天門素來傳揚降妖除魔,妖怪尚要分好壞,魔物卻一律驅趕收服。那廖天門的地牢中,不知關了多少魔界妖物,那趙不凡的混元囊中,不知裝着多少魔物精元。”

非正冷眼,不愧是天師輩,一眼就看出他的本體。回想起之前遇到那兩個道士,也是自稱廖天門的人。只是,如果單純地是與另一個派別争奪至尊之位,怎麽至于鬧到那種地步?笑,只怕真正的好戲不在盛典上,而在不久的将來,他重回魔界之時。“我會讓他配合你,記得你的諾言便是。”

虞天師笑道:“自然,只要這次盛典上,我神斧門被選為首位,一定定下規矩,保你們魔物平安。”

非正走到門口,從上邪手上接過落白。落白本是軟綿綿地靠着上邪,看到非正伸了手,不知怎的有點害羞,僵着身子站直了,問:“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不急。”非正見他別扭,直接一手抓了他胳膊摟進自己懷裏,“你先回去休息,這幾天都要留在這,離那些修道的遠一點。”

落白覺得自己耳朵好燙好燙,低了頭:“哦。”

角落裏兩個小道士看到非正和落白的互動,道士甲嘀咕道:“師兄,為什麽他們兩個男人在一起摟摟抱抱?”

道士乙咳了聲:“師弟,那是兩只妖怪,妖怪做這種事不管什麽男女的。”

“師兄,你我要是妖怪就好了。”

“咳咳師弟……”

落白在房間裏躺了一個下午,心情平靜了許多,回想起了今日發生的事,那狐媚的法術到底是哪知白狐所下呢?據說這功夫,長得好看的女妖精也容易學會。難道是上邪麽?

正巧非正回到了房間裏,落白才反應過來,他兒子雖然平時不喜歡化原形,但是也是正宗的白狐一只啊!小時候毛色不知道多亮麗可愛!

落白趴在床上看他:“非正,你會狐媚之術嗎?”

非正點了點頭。

落白頓感訝異,為什麽,為什麽連當一只白狐,非正都比他稱職!落白糾結了,“你教教我呗?”

非正坐到床上,奇怪道:“你不會?”狐媚這功夫他似乎生下來就會用了。

落白:“我只是太久不用有些生疏,你給我演示一遍我複習複習。”

非正眨了眨眼,“你變人形來,我教你。”

落白聽話地照做。落白的人形是參考離絮的。離絮很好看,這是後來落白看了山腳一村人相貌之後的結論。他的眼睛和鼻子都像離絮,可是修為不夠,變不了離絮那樣的,所以落白的臉只是清秀,眼神常常都是懵懵懂懂,全不如離絮那般靈氣。

非正擡起落白光潔的下巴,“你看着我。”

“嗯!”落白看向非正的眼睛,感覺自己掉進了那一潭深邃裏。他忽然想起了落白山上一汪清池,冷冷的,可是水又那麽柔和。

也不知非正做了什麽,落白發覺自己又開始迷迷糊糊的了。之前這樣的時候,非正就親在了他的嘴巴上。落白眯了眼,情不自禁地軟了身子,嘟起嘴巴來。

非正看到他的所作所為,好笑地拍拍他的臉頰:“你這是做什麽。”

落白驀地驚醒,發現自己的動作,心中萬分羞恥,臉上溫度驟升,一時抵擋不住,不敢看非正的眼神,直接沖出了房間。

他怎麽會這樣!非正的狐媚術實在太厲害了!下次一定不能讓非正在他身上試!

落白化了狐貍跳進水缸裏,降了身上的熱度,悶在水下自省。

屋內的非正卻是默了,自己方才,為什麽要放棄一個可以吸收精氣的機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