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蒼山初識西門厭(一)

倉靈子年輕時是韓國最有名的劍客,三尺長劍走遍天下,做過許多世人稱道的俠義大舉。他的佩劍名為“沉戈”,據說是用大海裏的一塊神石打造而成的,在劍譜的排名僅次于幹将莫邪。

當年,倉靈子也算是七國的風雲人物,與縱橫家的鬼谷子是同門師兄弟,二人聯手,天下無敵。後來,鬼谷子登上掌門之位,他便也偃旗息鼓,告別腥風血雨,回到蒼山立了個小門派,把周身武藝傳承給後人。

張良的拜師之路并不順利,倉靈子對徒弟很挑剔,他見張良手掌細如絲綢,便看出他是嬌生慣養的貴公子,不是拿劍的命,一個回身便關了門。

送行的管家拍手叫好,接着便把人往回勸。張良自然不肯幹,年紀雖然小,但他決定要做的事情,即便是撞了南牆,他也要把南牆撞破了才肯收手。

于是,三兩句就把張府跟來的人打發走了,若離哭着求了好久也沒能留下。随後,張良挽起衣袖,把駝來的一車竹簡栓在一棵香樟樹下,撿來一張布蓋好,二話不說,就跑去了劍閣後面的小廚房。劈柴、燒火、挑水,雖然速度慢,但一直沒有停歇。

在劍閣做事的下人倒不怎麽驚奇,以為是倉靈子支來打下手的,便随他去了。

畢竟......幹活要從娃娃抓起,只要張良幹得動的,他們也都招呼着,沒怎麽客氣。

張良幹活慢,但好在态度端正,不叫苦不叫累,到了晚上沒處歇息,他也不吵不鬧,就着柴房裏的稻草便睡了。廚房裏的一個老夥夫見他可憐,便在下人房裏給他打了一個小地鋪,張良人小,也不占地方。尤其那雙眸子一直都含着笑,十分讨人喜歡。幾日下來,倒和小廚房的人熟絡不少。

老夥夫問他為什麽來幹活,他就淺笑着說:“我來拜師的。”

老夥夫明顯不信,拜師要去大堂,三叩九拜簽拜師狀,誰到廚房幹苦力?

張良啃一口硬邦邦的饅頭,道:“這是師父吩咐的。”

老夥夫仍舊沒弄明白,以為張良腦子摔傻了,說話不着邊際,于是,心裏的憐憫更加濃烈,把自己的饅頭也分了一半給他。

張良費了好大的勁解釋他不傻,老夥夫終于恍然大悟,“哦!你是——”朝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你是先生仇家的孩子?!”

怪不得支來廚房受苦!

語罷,還一副“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表情,斷絕了張良想繼續解釋的念頭。

張良機靈,學東西又快,在老夥夫的教導下,幹活幹得風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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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靈子雞鳴時分起床練劍,結束時口幹舌燥,張良端着杯盞來上茶。

衆弟子晨練結束,練劍臺上亂糟糟一片,張良揮着大掃帚來掃地。

晌午、傍晚,開飯的時辰到了,張良踩上大石頭去撞鐘。

這些活平日也是有人做的,只不過張良彼時只有成年男子一半的身長,小小的一只,跟兔子似的,活蹦亂跳地跑上跑下,要想不被注意也難。

倉靈子不耐煩,問他究竟想幹什麽,他便無比真摯地表明态度,“弟子是來拜師的。”

然後想起倉靈子之前否決他的理由,攤開已經被磨破的手心,補充道:“弟子能吃苦,不是嬌生慣養的貴公子。”

倉靈子還是不答應,他仍回去一直幹活。

直到一個月後的某日,老夥夫涕泗橫流地勸說倉靈子,請他心胸開闊,就算是仇人家的孩子也不要這般苛待。倉靈子當時正飲水,險些被嗆了喉嚨,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腦仁,嘆道:“讓他進來罷。”

張良得知倉靈子要召見自己,趕緊打水洗幹淨臉,把身上的柴灰都拍了去,才忙不疊敲開門。

當時,門內一片寂靜。

倉靈子坐在最中間的席上,兩手分開搭上膝蓋,眉宇間盡是深沉,問道:“你叫張良?”

低沉的四個字,在屋裏穿蕩了幾個來回。

張良恭敬跪下,拱手道:“是。”

倉靈子見他儀容端正,絲毫沒有懼怕之意,便又道:“新鄭張家,名門之後。”

張良道:“祖父說了,那是張家祖先的名譽,子房只是恰好生在張家,沒有‘功’,沒有‘名’,一切都是從頭開始,跟平民百姓是一樣的。”

小小年紀,有着與衆不同的穩重。

倉靈子想了想,道:“我沒記錯的話,你的祖父,是張開地?”

“是。”

“說話倒還在理。”倉靈子流露出幾分認可,徐徐起身,行至張良面前,垂眸俯視他,“為何來蒼山?”

張良道:“學劍。”

倉靈子又問:“為何學劍?”

張良抿了抿唇,心裏掙紮了一下,還是如實回道:“子房想保護一個人。”

屋內悄然寂靜,似能聽見日晖在地上游走的聲音。倉靈子在他跟前站立了許久,很難想象這句話是出自一個七歲孩童之口。不過,既然是張開地的後人,說出什麽樣的豪言壯語,也都不足為奇了。

倉靈子從袖子裏取出一片布帛,扔到張良跟前,道:“在簽拜師狀之前,你還有機會反悔。”

張良怔了怔,後恍然大悟,咣地一聲把頭磕上地板,萬分欣喜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倉靈子向來話少又嚴肅,沒有再交代什麽,只轉身離開,冷冷扔下一句:“但願你日後還會有這樣的心情。”

張良入了師門,換了學劍的衣裳,也安排了住處。倉靈子門下一共有二十幾個弟子,每兩人住一間房,排在一條很長的走廊兩邊,而張良的房間,便在走廊的盡頭。

與他同住的人名為西門厭,并不怎麽好相與的一個人。

“西門”這個姓氏,是春秋時期鄭國的貴姓,傳下來約莫二三百年的歷史。張良掰手指頭算了算,覺得這個西門厭指不定還是什麽貴族之後。

從張府帶的那一百卷書還在香樟樹下,張良每次只能搬七八卷,來回十幾趟之後,已經滿頭大汗。當時,西門厭正好練劍回來,張良抱着最後一摞書還沒來得及放下,朝來人禮貌性地一笑,道:

“師兄好,我叫張良,是剛入門的弟子。以後與師兄同住一間屋子,還請多指教。”

西門厭把佩劍扔到案機上,而後往床上一躺,手枕着後腦勺,修長的兩條腿交疊,“嗯。”

那冰寒的氣勢,讓張良瑟瑟一抖,嚴重懷疑冬至提了前。

“哦!”張良把懷裏的書卷往上擡了擡,站到牆角,問道,“我把這些書卷放這裏,可以嗎?”

西門厭剛練完劍,還穿着弟子統一的黑色的修身袍子,腰間束了條銀色的帶子,勾勒出只有習武之人才有的勁瘦的身形。他斜了張良一眼,然後冷冷轉過身,對那問話不置一詞。

呼————

張良明顯感到一陣寒風掃過,讪笑兩下,便當對方是默認了。他有點明白,為何其他人都是兩兩一個房間,而西門厭卻是一個人。

.........拜師分割線...........

入了師門,生活作息便跟之前不一樣了。早上不用起來燒水,晚上不用打掃劍臺,休息的時間多了近一個時辰。

晚飯時分,幾個人看見新來的張良,于是十分友好地寒暄,問幾句家住哪裏,打算學多久之類的。他們見張良年紀小,都紛紛照應,囑咐他練劍的技巧,以及起居需要留意的事情。比如在倉靈子眉毛下垂的時候,千萬不能說話,否則會吃鞭子,比如晚上不睡覺可以看書或者去舞劍臺上練功,千萬不能在卧房裏嘈雜,否則被倉靈子時不時的巡視發現,又會吃鞭子。

總之,倉靈子雖然以劍為生,卻也愛使鞭子。那紅蛇鞭一鞭下去,便夠受好幾日的。

總之,少說話,多練功,是不論何時都實用的。

總之......在各位師兄的種種襯托之下,西門厭便是那雪山上的大冰雕,只要靠近,三尺之內的生靈都要抖三抖。

“他一直這樣,脾氣甚是怪異。”大師兄關青聽到張良與西門厭同住時,憐憫之情愈甚,“幾乎不說話,只在師父問話的時候才開口。”

張良若有其事地點頭,問道:“那......厭師兄是不愛說話,還是,不想跟我們說?”

“都有吧。”關青見他擔憂,便安慰道:“不過你別擔心,他只有脾氣壞,其他哪兒都不壞,不然師父也不會收他。”

張良淺淺一笑,“是,子房也發現厭師兄的心地好。”

譬如,昨晚他偷偷去劍臺練功,回來時,西門厭還給他留着燈。雖然還是後背朝着他......

關青明顯戒心很強,煞有介事道:“可不能這麽草率就下定論,有的人就算只是脾氣壞也很吓人的!你剛來幾天,對他還不了解。該注意的地方一定得留心眼,不能馬虎。”

張良把小拳頭豎在胸前,“是,多謝大師兄。”

那比他高出一個頭的少年憨實地抓了抓腦袋,“不客氣,你我同門,互相照應本就應該,何況我還是大師兄。子房以後有什麽問題,盡管來找我,要是小厭欺負你,我幫你出頭。”

小厭......也只在西門厭不在的時候才敢這麽叫了。

其實,他對西門厭其實只了解了個皮毛。要知道,冷淡如西門厭,是沒有心思去欺負別人,尤其還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屁孩的。

但是西門厭的性格太冷,又為人孤僻,在脾氣同樣怪異的倉靈子門下,沒多久便出了事端。

作者有話要說:

子拜師成功呼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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