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學成歸來(二)
若離這幾年學了不少本事,按摩泡茶算小賬,磨墨鋪床做點心,只要他能想到的張良可能需要用他的地方,他都去學,而後成功地樣樣精通。張良對他和善,沒有主子的架子,他也便想着要好好報答——要是伺候張良伺候得不好,被他老爹支配給另外的公子,那可真是堪比地獄了!
“公子,您的房間我都收拾好了,還是您走時那樣,丁點兒都沒變。”若離喜滋滋地說。
張開地讓下人置辦了桌小宴,準備給張良洗塵。這之前,張良得沐浴淨面,換身幹淨衣裳。
張良随若離一同回屋,若離一面說,他一面聽着,“還是以前那處院子嗎?”
若離點頭,“是的。老爺說院子裏欠缺點兒活氣,讓人種了一小片翠竹。綠幽幽的,甚是好看!”
張良欣喜,道:“祖父有心了。”
若離一說到這裏便開心,“那是!老爺可疼您了!您都不知道,要去接您的前兩日,他一直讓我爹提醒着,生怕算錯了日子。那幾天,府上每日都會煮安神的藥膳,就是給老爺準備的。我爹說,他想孫子想得都睡不着覺了。”
張良微愕,“是嗎?可祖父看上去并不是這樣。”
若離嗨了一聲,“老爺就是喜歡什麽心思都裝心裏,我爹說了......”他左右望了望,然後鄭重其事地壓低聲音,“這是當官當久了的通病。”
張良刮了一下他的鼻尖,笑道:“你倒學精了,連祖父都能看懂。”
“哎喲!”若離捂着被刮的地方,以前張良也喜歡刮他的鼻子,但每次都是像羽毛一樣輕柔,可這次卻粗重得像磨刀石,“公子您怎的這麽大勁?”
張良歉然着收手,“抱歉,弄疼你了吧?”他每日練劍,出手重成了習慣,剛回府,這毛病還沒改過來。
若離的鼻尖頓時紅成了胡蘿蔔頭,意識到什麽,抓起張良的手,端詳了半晌,心疼大喊:“公子,你的手怎麽變得這麽糙了!”
張良纖笑,“學了五年的劍術,要還像之前那樣細,不早就被趕回來了麽?”
若離癟嘴,“不成的!您是堂堂相府的公子,手怎麽可以跟我這個下人一樣!”
張良倒覺得沒什麽,“好男兒志在四方,皮囊不過是胸外之物,無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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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離埋怨他站着說話不腰疼,“公子您生得好,當然不覺着有什麽了!要讓我生得跟你一樣,比女孩子還清秀好看,我每天都去寺廟上高香!”
他又想了想,還是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于是打起小算盤,“我聽說泡牛乳有用,今晚就開始準備,先試幾天,不管用的話,便去讓回春堂的大夫開點藥膏,早上塗晚上塗。大不了,再用刀把這些繭都磨掉。”
張良被他信誓旦旦的樣子吓到,于是趕緊轉移話題,“對了,不是要沐浴嗎?熱湯備好了沒?”
若離“哎呀”一聲,拍手道:“還沒呢!公子您先稍待片刻,我去催一下!”
張良擡手示意他別慌,道:“飯宴設在晚上,還有兩個多時辰,不着急。”
“不成的!”若離向來是個急性子,一溜煙就跑沒了影,人跑遠了,聲音還飛了回來,“公子您等我一下————”
張良看着遠去的背影,搖頭嘆息——“穩重”這兩個字與若離大抵是此生無緣了。
沐浴結束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張良換上一身淺碧色的衣袍從屏風後繞出來,披散下濕潤的頭發,滿頭青絲沒了發簪的束縛,幾縷搭在額前,其餘的披散在身後。驀然與先前像換了一個人。
若離滿臉花癡地望着他,輕飄飄道:
“公子......您大抵是世上最好看的人了......”
張良苦笑,“你可否不這麽膚淺?”
若離道:“膚淺?啊......我本來就黑呀......”
張良揉了揉眉角,悵然一嘆:“......罷了,由你去吧。”
若離取來幹毛巾幫他擦頭發,一邊擦,一邊輕飄飄地笑,“我要是個女子,肯定非你不嫁。啊......”
張良無言,順手拿起一卷書開始翻。突而想起什麽,“那個......”若無其事問道,“王室有什麽消息嗎?譬如誰回來了,誰走了之類。”
若離茫然搖頭,“沒有吧,沒聽說過,就算有,估計也是什麽無關緊要的人。”
張良心裏一悶——在王孫公卿眼中,韓非便是這樣可有可無的一人。
“那,紅蓮殿下呢?她還來相府坐秋千麽?”若是韓非歸來,她肯定第一個知道。
“來的!”提到紅蓮,若離就心花怒放,“公主前兩日還問您來着,我說公子您今日就回來,她就——”
一番話還沒說完,就被突然清脆的聲音打斷:“——小良子!”
久違的外號從窗戶傳進來,張良愕然回首,紅蓮正一腳踹開房門,欣喜若狂奔來。
“紅蓮殿下?”
紅蓮已經是少女模樣,眉宇間雖仍舊清秀,但也褪去不少稚嫩。繞了一個小小的斜鬂,及腰的長發披垂而下。眼眸像盛了星辰,笑的時候,周遭萬物都失了顏色。
“你終于回來了!這些年都沒人陪我玩兒,無聊死了!”她埋怨道。
若離聽了十分不樂意,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殿下胡說,怎麽沒人陪你?你,你可是每隔兩日就會來揍我的。胳膊上的淤青還沒消,您又往腿上踹!”
紅蓮兩手叉腰,不以為然,“那是要試試師父教給我的武功,看看靈不靈,誰知道你,這麽不經打!”
張良讪笑,“紅蓮殿下這幾年,也在學功夫啊......”
唉呀,以後可更要無法無天了......
紅蓮洋洋得意,旋身秀了一個招式,道:“那是,我師父是使鞭子的俠女,可厲害了!”轉眼盯着張良,“還有你啊,去什麽蒼山,學什麽破劍?王宮裏的能人異士不多嗎?随便找一個,夠你學一輩子了。”
張良心裏為難:韓王宮裏養的酒囊飯袋怎可能與世外高人相提并論?只不過這話不能說,不然紅蓮生起氣來掀個屋頂什麽的,他今日就別想安生了。
于是轉換個說法:“子房出身官宦之家,身份不比殿下尊貴,拜師自然不能拜王宮裏的高人。又聽聞蒼山的倉靈子先生劍術超群,遂去尋的他。師父他武功高強,又耐心教導,這幾年教會子房很多。”
一旁的若離見識了自家主子這說話的本事,既不駁紅蓮的面子,又不貶倉靈子的身份,暗自在心中豎起大拇指。
紅蓮兩手環胸,琢磨道:“這樣啊......那就算了吧。話說回來,你的劍術學得怎麽樣?找個時間咱們切磋切磋如何?”
張良大方點頭,“子房卻之不恭,待哪日殿下有時間,派個宮人來傳召我就行。”
紅蓮努了努嘴,“叫宮人幹什麽?我自己就可以來,你們家的圍牆又不高。”
張良一愣,半晌才回神,“圍......牆?”
紅蓮理所當然地點頭,“對啊,我每次都是翻牆進來的。走大門還要通報和拜帖,麻煩死了。”
張良欽佩地扯了扯嘴角,“殿下果然女中豪傑......”
當日的晚宴說大不大,說小......還真有點。張開地不喜鋪張,什麽人也沒叫,那些舅舅姑姑哥哥姐姐的,平日幹嘛現在也幹嘛。
一張圓桌就坐了爺孫倆,以及突而至訪的紅蓮。
紅蓮在場,張開地很多國事家事的話便不好直接說,一頓飯吃得安靜,張良也落得輕松。由于文美人去得早,韓非又常年在外,故而沒什麽人去教紅蓮規矩,譬如走路時步幅不可超過半仞,譬如落座時兩腿平放收攏不可跷二郎腿,譬如吃飯時要細嚼慢咽不可大聲講話。韓王不屑說,伺候的宮人不敢說,倒成就了她今日這番灑脫脾性。
席間,她一個勁地誇相府的庖廚手藝好,張開地客套說:“殿下如果喜歡,可常來相府走動。”
往常這話就是說了便被風吹散的命,無非就是客氣幾句,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紅蓮卻沒聽出來,她說話做事向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于是咬着筷子,十分欣喜地望着張開地,“真,真的嗎?”而後還沒等張開地開口,她又歡快地一喊,“多謝相國!”
威震八方的張開地很反常地愣了,随後才找回話頭:“殿下喜歡就好。”
張良将他一瞬間的失措收進眼裏,暗自佩服紅蓮神通廣大,纖和笑道:“殿下喜歡吃哪道菜?子房記下來,下回吩咐小廚房多做一些。”
紅蓮權衡着桌上的菜色,拿筷子挨個挨個點,“嗯......這個,這個,這個這個這個......哎呀我好像都喜歡......”
燭火在白蠟上跳動,透露着誰的好心情。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一個小可愛入坑,歡迎歡迎
小豬佩奇式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