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再見故人(一)

行到潇湘閣門口,已經有兩位穿着暴露的女子在門口相迎。其實潇湘閣并非淫所,裏面的女子多有一技之長,或奏琴,或唱曲,只是有些客人喝多了偶爾占占小便宜,老板娘也不會多說什麽,只是笑着讓客人多拿幾個賞錢。

老板娘名為“胡姬”,對紅色尤其鐘愛,常年穿着一件丹紅的衣衫,從未換過顏色。

張良第一次去,看見她裸/露在外的細腰和香肩,忙不疊低下頭,不敢多看一眼。

胡姬見他羞澀,倍覺可愛,便盈盈走過去,忍不住挑逗,“好俊俏的小哥呀,胡姬從未見過,第一次來麽?”

太子喜歡胡姬,跟她攀談幾句都歡欣不已,于是瞅準了機會,趕緊上前與她并肩站着,“這是相國大人的愛孫張良,平日被家裏管得嚴了,本太子帶他出來開開葷。”

胡姬的語調慢,有種蠱惑人心的魅力,“開葷?那得去街頭的杏花樓才是,潇湘閣可不負責開葷,太子殿下怕是走錯了。”

她雖說的是埋怨的話,但語氣強調稍帶些撒嬌,能讓人聽懂話裏的意思,臉面上也不難堪。

太子拍了一下腦袋,懊惱道:“是是是,嘿嘿,本太子說錯話了。姑娘莫見怪,待會兒我自罰三杯。”

胡姬眼角一挑,指尖在太子的鼻子上點了一下,“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候我親自給殿下滿上,一杯都少不了,如何?”

太子被點得骨頭都酥了,輕飄飄地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須,“那自然極好!”

胡姬轉而看向張良,湊近道:“這位小哥一直低着頭,為何不看我?是被我的容貌所動,還是......另有些其他的想法?”

張良往後一退,不敢擡頭,“姑娘有閉月羞花之貌,子房不敢直視,怕唐突姑娘。”

“哦......原來你叫‘子房’啊?聽着便是書香世家的公子,想來定是很有文采了?”胡姬慢悠悠圍着他繞,眼睛盯着他上下打量,“若要拿一句話來形容我,不知小哥會用哪一句?”

對方的香粉氣直在耳旁萦繞,張良的兩只耳朵紅了個透徹,仍是垂首,把嘴唇抿成一條線。

正當他進退兩難的時候,突而有個人打破了僵局。

“——胡姬姑娘,害得我好找。你拿酒拿了這麽久,我等得好苦啊!”

Advertisement

衆人聞聲,擡頭朝閣樓上望去,只見二十階梯之上,一個穿着紫色衣袍的男子正沖胡姬招手。其姿态帶着七八分的慵懶,神情間隐約可見醉态。他有着上蒼眷顧的相貌,眉宇英俊,氣質灑脫,唇角隐隐上揚,“玉樹臨風”這四個字仿佛就是為他而生的,人只在閣樓上斜斜倚靠,便能吸去所有人的目光。

太子驚愕,指着那男子,“老,老九?!”

張良一愣——老九,九公子韓非,正是十年前與他在梨花樹下分別的那個人。

他又趕忙細看了一下,那人的身形雖有變化,但雍容的神态卻沒有變,眼角微微下垂,沒有表情時,隐約帶着憂愁。

果真是韓非無疑!

韓非吊兒郎當地靠着樓梯的欄杆,虛着眼睛一望,“二哥?”

兩兄弟都喝了酒,說話的聲音響,整個大廳都能聽見。

韓非搖搖晃晃地下樓,與太子又寒暄了兩句,留意到人群裏盯着他的張良,便問太子:“這位是?”

十年不見,容貌身形的變化很大。分別時張良又還年幼,故而韓非似乎已經認不出了。

張良冷不丁急促,搶在太子之前答話,“回九公子,在下是相國府的張良,字......子房。”

他把“子房”兩個字咬得重,十年的時間,他記得韓兄,不知,韓兄是否記得他?

“子房......”韓非反複念叨這兩字,琢磨了半晌,後笑道,“嗯,好名字。”

張良一震,好名字?

通常第一次見面的人會客套地說這麽一句話。只是對于他,這話客套得讓人心寒。

十年,果真有這麽久麽?

張良難堪地又垂下頭,嘴唇開了合,合了開,欲言又止了幾番,才道:“多謝......九公子誇贊。”

韓非擺了擺手,當做終結話題。舉手投足間十分大方,很有大家的風采。轉而看向胡姬,挑眉問道:“胡姬姑娘,本公子的酒該上了吧?”

胡姬對侍女使了個眼色,嬌媚笑道:“馬上就來。”

見韓非又吊兒郎當上了樓,一路與胡姬有說有笑,與金迷紙醉的太子沒有兩樣,張良始終挂在唇邊的淺笑終于褪去,側身對太子拱手,“太子殿下,子房身體不适,先告辭了。禮數不周之處,還請海涵。”

太子受不了他一再的推辭,便不勸留,扔了兩個字:“回吧。”便帶着一衆人登去閣樓上的雅間了。

張良抽身退出,身上仿佛還是萦繞着脂粉味,無論晚風怎麽吹也散不去。驀然覺得煩躁,不禁加快腳步。他這次出來只帶了若離一個小厮,回去的路上難免冷清。

一路上,若離見一直都淺笑的人不笑了,心裏疑又急,躊躇了半晌還是開口:

“主子,您......心情不好?”

張良回神,露出習慣性的纖和笑容,“你今日怎麽這麽眼尖?”

若離舉着燈籠,擔憂道:“小的很少見您這樣。”他見張良不怎麽說話,便想轉移話題,多說話,對心情總是好的。

“那位九公子,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啊?”

只是這個話題,剛好轉到張良的傷口上。

他擡了擡眼皮,幽幽道:“他叫韓非,很小的時候便去了桑海求學,去了十年,現在學成,歸來了。”

之前也說過,若離被姬然那一摔,失了很多童年記憶,這個幫他買過糖果的韓非,早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現在在他眼裏,韓非只是個讓他們公子憂心的普通又不普通的人。

“桑海......”若離歪着頭,隐約覺得那是個很了不得的地方,“那他是不是很聰明?”

張良點頭,“嗯,比我聰明。”

若離驚呼:“這世上居然還有比公子還聰明的人?!”

“嗯。”

若離想起倚靠在樓梯上的韓非,有條有理地分析:“嘿嘿,聽說桑海養人,看來是真的。九公子玉樹臨風,可比咱們新鄭好多公子都俊!”說完又趕忙真誠地望向張良,“當然了,在若離眼裏,公子您是最俊的,誰也比不上。”

張良側首看他,一眼看破藏在肚皮裏的小九九,“你就算再怎麽說好話,那兩只蛐蛐兒我也不會還你。”

若離的臉瞬間皺成了包子,搖着張良的手臂,“公子,您再去給老爺求求情嘛......”

張良拒絕,“你膽大包天,居然在府上鬥蛐蛐兒,祖父沒打你,已經法外開恩了。”

“您就念在我是第一次,幫幫我嘛......”

“不行。”

若離一見沒戲,崩潰得嚎啕大哭,一屁股坐在地上,“哇——但是小黑和小紅我都養了好久了,有感情了嘛——都日久生情了啊——居然還是要拆散我們啊——”

張良被他哭得頭大,“你拽我褲角做什麽?被人看到了成什麽樣子?快快放手。”

若離從拽褲角變成抱大腿,“啊——我就不——若離真的好難過啊——”

“你,你快別哭了......”僵持許久,若離還是哭得如喪考妣,張良無奈,終于心累地揉了揉發酸的鬓角,“唉,罷了罷了。老規矩,梨花糕。”

若離一聽有轉機,連忙擦幹眼淚,嘿嘿起身:“若離就知道主子對我最好了!您放心,我這兩日研制了一種新做法,保管好吃!”

張良指了指半空高升的殘月,“現在可以回去了?”

若離模仿酒樓的小二,哈腰道:“公子,您這邊請嘞~”

張良被他逗樂了,擡腳往前走,沒兩步又生生停住。只見在巷子的轉口處,立了個颀長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巴拉拉能量,嗚呼啦呼,韓非現身!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