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只能答:“急不來。”
師妹懷疑地看他:“真的?”
溫道方無奈地笑笑:“我不說假話,你了解的。黃主任問我有沒有對象時,我比較尴尬。”
師妹“哈哈哈”笑了起來,道:“我幫不了你。”笑完了又說:“對了,今天我和我老公出去約會,快遞寄到了Y大,師兄幫我拿一下呗?”完全忘記幾秒前還拿已婚的身份炫耀過。
“怎麽在Y大?”
“我上次是給姑姑買的,這次付款時忘了把地址改回來,短信到了才發現。姑姑又不在本地。”
溫道方剛入職,在V大還有很多手續要辦。證件照、教師證、飯卡,這些必要的小證件辦完之後,還得去教務處、人事部、後勤部各個部門去登記。不是學校裏不給安排,有些東西非得自己到場,填些表格,注定一步到位不了。
如今這個狀态,誰也改變不了。改變不了怎麽辦?一遍一遍跑手續呗。
于是等到溫道方終于可以消停些的時候,已經是五六點了。天氣有些陰,看着竟是快下雨的前兆。此時他的各種表格還沒填完,只是工作人員下班了,只能下次再繼續。
閑下來了就去幫師妹領快遞。
就這樣見到了楚春歌。
這個月第四次見到楚春歌。還是以四天三次的頻率。——雖然溫道方只記得他主場的幾次。
可他是在楚春歌的主場被看上的。
有人堅信上帝的存在,認為一切俗世事物都是上帝的旨意。遇到的每個人、遇到的時機與頻率都是有其含義的。持此種想法的人一生愁苦孤寂,不見得有什麽好。
可也不一定不好。
彼時楚春歌剛剛從辦公樓裏出來,正在把手機塞回口袋裏。而溫道方在辦公樓的收發室裏,拿着師妹的照片在領快遞。
楚春歌幾乎是一下子就看到了溫道方,一瞬之間,眼睛裏就完成了從播種到開花的整個過程,神采飛揚地加快步伐邁了過來。
溫道方見證了這一出眼睛裏上演的戲劇,不明白怎麽會有人如此生動。人如其名,像是春天裏的贊歌,歌頌展示了一朵野花的生機勃勃。
“溫老師好!”楚春歌首先打了個招呼,聲音裏也溢滿了歡喜。
收發室此時終于核對好了證件與包裹的收件人,把那一包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交給了溫道方。溫道方接過來,對楚春歌回了一個微笑:“你好。”
楚春歌問:“溫老師您怎麽來Y大了?”
溫道方揚了揚手裏小巧卻嚴嚴實實的包裹,答:“幫師妹領快遞,她地址填錯了。”
楚春歌“哦”了一聲,然後問:“溫老師吃飯了嗎?要不一起吃個飯?”
時值六點半,是偏晚的飯點,被楚春歌一提起來,溫道方還真發現自己有些餓。可他還得趕回家裏。
溫道方今年第一年入校,住房還沒批下來。他是鄰省人,說是鄰省,其實從學校到家也就一個多小時車程。課是周二周三兩天早上,他周一晚上來學校附近,找個賓館先住下,周三上完課後再開車回去,一周就沒他什麽事了。
——本來是這樣安排的,這個安排到現在,才實施了兩三次。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往外邊走。楚春歌一直在試着勸溫道方一起去吃飯,溫道方話說得比較模糊,看起來不想答應。
實際上溫道方的确尚在猶豫,天氣不怎麽好,外邊已經飄起了毛毛小雨,看天,還有随時加大的趨勢。再吃一頓飯,可能就真的回不去了。
走到門口,溫道方的車就停在外面。楚春歌望了一下天空,有些為難的樣子。
溫道方便問:“沒有帶傘嗎?”
楚春歌老實回答:“沒,雨來得太急,來的時候還沒下。”
溫道方道:“天氣變化大,還是随身攜帶傘比較好。”
溫道方笑了笑,走向車。鑽進了駕駛座。楚春歌見狀,內心有些沮喪,心裏估計道,浪漫的晚飯沒了。
誰知溫道方坐在駕駛座打開了副駕駛的門,望着楚春歌道:“去吃飯吧。你帶路?”
楚春歌愣在原地。
溫道方又問:“嗯?不去了嗎?”
楚春歌歡歡喜喜地跳上車。
作者有話要說:
☆、007
雖然說是一起去吃飯,但是楚春歌也明白,這是溫道方看在自己沒傘的份上做出的妥協。
溫老師真是溫柔啊。
傘兄,你缺席得太是時候了!
這是楚春歌第一次跟溫道方隔這麽近。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溫道方和楚春歌一直是處在社會關系中:客戶與店員、老師與學生。都帶有着某種隔閡。
可這次,是作為朋友,坐在副駕駛座上啊。溫道方開車非常認真,雙手握住方向盤,因為手掌太大,虛虛握住之後還留着空間,是某種游刃有餘的預兆。這個人做什麽都是這樣不緊不慢未盡全力的嗎?
楚春歌手又開始癢癢,靈感翻上心頭,想把這一刻完完整整地畫下來。這是從他的視角看到的,獨一無二的溫道方。任何人眼裏的都比不上楚春歌眼裏的生動。
正在楚春歌出神的時候,溫道方的聲音響起來:“去哪裏吃?”
楚春歌一驚,道:“溫老師有什麽忌口的嗎?”
溫道方沉吟一刻,答:“沒有。你定,指路就可以。我對本市不太熟。”
楚春歌道:“溫老師不是C市人?”
溫道方答:“鄰省,也不算太遠。”
楚春歌答:“再住幾個月就會熟啦,這裏規劃很簡單的。”
溫道方笑了笑,反問楚春歌:“春歌是本市人?”
楚春歌道:“從小到大一直在C市讀書,我覺得挺無趣的哈。一直住一個城市受不了,以後一定要換個地方生活。”
溫道方道:“不會,有親人在就可以。”
……親人。
楚春歌想了想自己不靠譜的媽,然後随口道:“那吃川菜吧,就在前面那個路口左拐有個商圈,有一家特別正宗的川菜館。地下層有停車場。”
溫道方沒有異議,車順着楚春歌指的路開到了商圈裏。
工作日的晚上,又加上下雨,顧客并不多。大樓內人跡寥寥,很空曠。楚春歌帶着溫道方在樓內繞來繞去,竟是沒有找到店。
溫道方問:“店名叫什麽?”
“川一家。”楚春歌因為迷路,有些不好意思。在他心裏,這可是自己主場,他帶着男神去吃飯卻發生了這樣的烏龍,覺得自己臉都丢光了。
溫道方笑着走進最近的服裝店,那是一家女裝店。楚春歌也跟着進去了。服務員一看兩個大男人進來,有些疑惑地站起來。溫道方問:“請問,您知道川一家怎麽走嗎?”
服務員眼裏的戒備放下來,笑着答了。
出了店,楚春歌反倒成了一直跟着溫道方的那個,一點也不像地主。
順着扶手電梯上去的時候,楚春歌站在溫道方下兩階。溫道方本身就比楚春歌要高一些,此時有了臺階加成,硬是把光都給擋住了。楚春歌說:“我小時候來的,可能不記得路了……”算是給自己迷路做辯解。雖然他自己也覺得這辯解非常無力就是了。
溫道方側過身看他,道:“好。”看着那人毛茸茸的頭頂,發旋很明顯。這高度跟自己侄子一樣。溫道方忍不住伸出手,差點就要碰到楚春歌頭頂了,又縮了回來。
溫道方覺得自己方才一定是腦子抽了。
楚春歌一直看着溫道方,那個動作自然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可溫道方一言不發轉過了頭,那模樣正經極了,好像剛剛的都是錯覺。楚春歌心裏也不敢随意給這個動作找解釋,怕自己會錯了意。
只能道:“我保證,他家菜很正宗的。”像是沒話找話。
只聽到又一句的“好”。
兩人進了店,服務員很熱情地将兩人迎進去。店裏人不多,兩人挑了一個比較方便進出的位置。入座之後楚春歌和溫道方一人一份菜單慢慢看着。
一邊翻頁,楚春歌一邊道:“這菜單怎麽跟十年沒換了一樣?”
溫道方輕輕地笑。
楚春歌連忙解釋道:“不是說菜單太久,是說菜品都沒怎麽變啊。我們該不是穿越時間到了十年前的餐廳吧?”說着他往周圍看了看,人極少,“環境還真像十年前。”
溫道方翻頁,問:“十年前也是這樣?”
楚春歌擺擺手,道:“不記得啦,随口說的。”
很快點好了菜,等着上菜的功夫,楚春歌問:“溫老師住在哪裏?”
溫道方看着他,道:“不用叫我溫老師。”頓了一頓,接着道:“鄰省,老家。”
楚春歌有些詫異:“咦,我還以為住在V大。”
溫道方點點頭:“有些手續還沒辦好。再過段時間就分下來了。”
楚春歌道:“我導師也是沒分到,各種問題。最後她幹脆自己買了套。”
溫道方問:“你在讀?”
正巧這時,服務員端着菜上來了。兩人選的一張正方形的小桌,服務員一上菜就把兩人視線隔斷了。
楚春歌道了聲:“謝謝。”又接回了溫道方的話題:“對,今年大四。在書店打工拿實習證明呢。”
溫道方笑了笑,沒在說話。
根據楚春歌與溫道方為數不多的相處的經驗來看,溫道方不是會主動找人攀談的類型。于是兩人一旦開始吃飯時顯得有些沉默。
溫道方吃飯的樣子是真好看,手捏在筷子上部,狹長的筷子穩準狠,一點也不打架。楚春歌吃了幾口,臉色就變了。
“這菜好像有點鹹啊?”
溫道方貼心地遞上一杯水。楚春歌一飲而盡,又道:“而且沒印象裏正宗了?”
溫道方給楚春歌加滿水,道:“可能小時候對‘正宗’概念的定義也不正宗。”
楚春歌有些尴尬,本來是他帶人家來吃傳說中正宗的川菜,結果繼迷路的插曲之後,連菜品也打了他一耳光。菜實在是太鹹了,楚春歌一邊吃菜,一邊灌水,最後進肚子的反而有幾乎三分之一是水。反觀溫道方,動作仍是不疾不徐,菜見着他夾了,飯見着他吃了,水卻沒喝多少。
吃到後期,楚春歌幾乎就放下筷子端着水杯看溫道方了。
溫道方注意到這一點,挑眉,用眼神詢問怎麽了?
楚春歌搖搖頭,放下水杯,指了指菜,道:“鹹。”
溫道方放下筷子,問:“吃好了麽?”
楚春歌點點頭,反問道:“你呢?”
溫道方沒回答,直接招了招手,服務員就過來了。
“結賬。”
“您好,一共213塊。”
溫道方數出錢,交到服務員手裏。楚春歌有些着急,也把錢塞過去,道:“溫老師,怎麽能讓你出錢……”
溫道方笑笑,道:“老師請學生,應該的。”
楚春歌還想說些什麽,旁邊的服務員倒是很上道地把楚春歌的錢推回去,問:“有老師在呢。請問帶學生證了嗎?我們家有學生證打85折的,雖然不多,好歹也便宜些。”
楚春歌答:“帶了。”說完又看了看溫道方。不是他沒帶傘,溫道方根本不會來吃這頓不如意的飯。
服務員小哥把桌上的錢又朝着楚春歌推了推,道:“既然老師在的話,學生就別出錢啦。打折的錢算你出的。”
溫道方接口道:“對,聽人家的。”
服務員核對完學生證,對溫道方道:“您好,打完折181,找零19塊,馬上給您送來。”服務員一邊低頭寫單子,一邊問:“請問您對我們有什麽建議嗎?”服務員小哥對着兩人笑了一下,一點也不像是那種公式化的笑,像是善意的陌生人随口一問。
楚春歌又喝了一杯水,問道:“好像有點鹹。”
服務員“哦”了一聲,也有些羞赧,道:“最近我們家換大廚了,正在磨合期,難為你們了。”
溫道方答:“沒事,還不錯。”
楚春歌有些不好意思,這次吃飯的體驗簡直糟糕透了,他自己都覺得整個氣氛都不好。要是事先知道是這麽個情況,他大概怎麽也不會邀請溫道方來吃飯的。
服務員去買單了,兩人對着殘羹冷炙也是無話可說。溫道方此時倒是喝了許多水,似乎要把之前欠的都給補回來。
這時店外面有一家三口,看起來正在猶豫是吃川菜還是隔壁的火鍋,三個人争執不休,暫時估計讨論不出結果。
“你猜,他們最後會選哪一家?”楚春歌問。問完就覺得自己這問題問得有些怪異,懷疑自己此時的形象會不會是八婆又不靠譜的。簡直沮喪。好想讀檔重來……
“嗯?”溫道方背對門口,順着楚春歌的視線轉了個身,看見那一家子。注視了片刻,道:“我猜是這家。”
“……”幾乎是在溫道方說完的一瞬間,那家人就邁進來了,有沒有這麽神?楚春歌嘀咕一句:“這裏很鹹……要不要去提醒他們?”
服務員小哥正在走過來,溫道方向着楚春歌示意了一下那邊,道:“‘正在磨合’。”
服務員小哥将零錢找給溫道方,道一句:“謝謝光臨,歡迎下次惠顧。”
楚春歌站起來,繞過服務員的時候,還是沒忍住,道:“那邊新來了一家人,一定記得讓主廚做淡點。”
服務員本來還有點愣,聽懂了之後忍俊不禁笑了起來,道:“會的會的,謝謝您。”
兩人吃完之後,溫道方去取車,楚春歌跟着一起去。開出停車場,才發現外面雨下得很大,天也灰蒙蒙的,連路都不怎麽看得清。
溫道方問:“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楚春歌報了地址。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問:“溫老師您今晚住哪?”
從側面看過去,溫道方現在十分專心在開車,天氣不好,眉頭甚至還下意識皺着。楚春歌問了他也好像沒有聽到,在專心轉彎。
“您今晚沒地方住吧?”楚春歌又問了一遍。
溫道方答:“還好帶了身份證,可以找個酒店。”
随後車裏就陷入了沉默。
溫道方順手就打開了電臺,DJ在溫馨地提示路況,建議司機們注意安全,随後是一些沒聽過的調子。
愛爾蘭民謠裏仿佛混着某些催發情緒的因素,把陽光和雨水放在同一個空間裏。窗外一片黑色,細密的雨帶着惡意,想遮蔽一切。漆黑的雨。
時而有雨水打在紗窗上,蜿蜒出一條條林蔭小道,起點相距一指寬,最終卻能彙聚成一股,在車窗上劃出“S”來。
楚春歌盯着雨痕,突然覺得這樣是不行的。
萬物皆是帶着目的出生。世界的屬性是目的性。種子注定長成樹,雲注定要變成雨。人出生在世上,是為了繁衍,還是為了經歷?
心中的念頭也是有意義的嗎?一個僅僅發芽的想法,若是從來不試圖讓它實現,那它還有意義嗎?
所有的福至心靈與突發奇想,都是上天給你的預示。
所以,猶豫是不行的。我生出“喜歡你”的念頭,就是為了與你在一起。猶豫是不行的。
楚春歌終于下定了決心,他側頭問溫道方:“我家有空房間,溫老師住我家吧。”
溫道方正在調廣播,似乎沒有聽清。他問:“嗯?”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雨水仿佛下進了心裏,在胸腔裏滋養出潮濕的、粘稠的、濃密的情感。
人的一生會遇上多少個人?這麽多人裏,又有多少是“你的兩萬人”之一?
人的一生有多少勇氣?多少是孤勇多少是果敢?多少心血來潮使你日後後悔不疊?
你的勇氣,有多少概率,是用在了對的人身上?
計算這些都是沒有意義的,只有當這個人切實地出現在你面前,你就知道,這是你的百分之百。
這段漫長的獨白,日後讀給溫道方聽,溫道方笑着評價“直覺主義”,卻沒說更多。彼時楚春歌紅着臉,說:“搞藝術的,不看直覺看什麽?”而溫道方這個自诩為“搞邏輯的”,難得的沒有反駁。
而此時,楚春歌捧着砰砰亂跳的心髒,在內心濕潤的潮水裏再次發問:“去我家住,好麽?”
這不是一個帶有狎昵意味的邀約,至少暫時不是。溫道方的臉在黑暗裏看不太清明,恰好經過一個路口,綠燈在他面容上投下一片光,一切顯得有些不同尋常。
溫道方長時間地不說話,楚春歌心裏的鼓點越來越密集,密到--
将要逃竄而出。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要是這次溫老師答應了,我就追他。
作者有話要說:
☆、008
楚春歌在寂靜的空間裏等待着一個答案。電臺裏還在播放着法語的歌,可楚春歌心裏一片寂靜。他在等待着一個答案,這個答案看起來并不重要,可是他把他的暗戀都下注了。
——萬物皆有緣由。任何一個想法都是被看不見的因果線牽引着,現在,讓我從這個想法中,窺伺你的思想,你的喜惡。
那道綠色的光很快掠過,溫道方的臉再次沉入了沉沉的黑暗中。楚春歌幾乎聽見了他的呼吸,那樣綿長,那樣平穩。
似乎根本沒有被那個問題所影響。又或者,藉由着不回答,來婉拒自己。
溫道方倏然出聲:“那多謝招待。”于是——
心裏的潮水擺脫地球引力,沖向高空,炸開成一朵朵煙花。
楚春歌住在一個離書城和大學城都不遠的地方。是兩層的小別墅,環境還不錯。溫道方問:“你一個人住?”
楚春歌點點頭默認,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談什麽。
溫道方便不在這個問題上在說什麽。楚春歌遞給他拖鞋,他平淡地道謝:“謝謝。”
楚春歌一邊進屋開燈,一邊道:“不用客氣這些。”又一一指明:“電視在那。廁所兩層都有,一樓的在這邊,二樓的待會領你去。卧室都在二樓,客房在我旁邊,雖然沒人住,收拾收拾應該可以住人。電腦在樓上,wifi密碼是‘CC’加八個‘G’。”
楚春歌轉頭又在尋找什麽,摸索半天摸出一個電視遙控,遞給溫道方:“看電視的話,遙控在這。”
溫道方接下,倒是沒有立刻放在茶幾上。他道:“不用太麻煩,住一夜而已。”
或許楚春歌才意識到自己過于熱情,或許他本來就打算這麽熱情,誰也不知道了,總之,他回顧了一下,反思了一下,而後停止了那一種“把什麽都指出來什麽都給你辦好了我的小祖宗诶QAQ”的狀态,對溫道方道:“要不先上樓看看吧,收拾收拾房間什麽的。”
溫道方點點頭。
二樓三個房間,兩間卧室緊挨着,一間書房離得比較遠,靠近廚房和衛生間。楚春歌平常住其中一間,另一間索性連床都沒鋪,門關着反正他看不到,也沒有客人造訪。如今他對自己這一做法後悔了,難道給溫道方看見這些?
想到這裏,楚春歌的腳步硬生生地拐了個彎,走向書房。指着電腦對溫道方道:“要麽溫老師先玩玩電腦?”
溫道方顯然看出來了這突變,直接說:“借住在這裏,是我麻煩你了,不用拿我當客人。”
溫道方的本意是不用那樣熱情地忙上忙下,像鋪床這種事情他可以自己做。奈何另外一個人心術不正,緊接着答了一句:“當主人嗎?”
溫道方微微愣住,楚春歌立刻用另一個話題掩飾過去:“溫老師這樣說了,我就不那麽見外了。我去找床單,我們一起鋪吧。”
溫道方當然答好。
楚春歌在櫃子裏拾掇半天,最後找出來的,竟然是一套海爾兄弟的床單。他遞給溫道方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道:“家裏只有這個了。”
溫道方當然不挑,立刻麻利地動起手來。楚春歌就在一旁套被套。兩個大男人,做起這種事情來還是很快的,不一會兒,房間打掃幹淨了,床上用品也整理好了。
看了看時間,楚春歌突然問到:“現在洗澡嗎?”
溫道方答“好”。于是楚春歌找出多餘的睡衣和毛巾,可是內褲卻沒有新的了。這讓他有些羞赧。“睡衣是幹淨的,內褲……沒有新的了……”
楚春歌開始後悔在外面的時候沒有想到這一層,路過超市的時候買也不是多難想到的事情。可是自己在溫道方面前,總是不夠可靠,丢三落四,不體貼。
溫道方接睡衣的時候明顯停頓了幾秒,他思考了幾秒,然後問楚春歌:“有吹風機嗎?”
楚春歌忙不遲疑地點頭,“有的有的,就在浴室裏,待會指給你看。”
溫道方率先朝門外走去,楚春歌生怕他找不到地面,也跟了出去。
內褲的事情被他忘到腦後去了。
聽着浴室嘩嘩的水聲,楚春歌開始心猿意馬地玩手機。點開微博刷了一圈,什麽都沒有;點開微信,朋友圈裏又多了幾條評論,都是關于他突然改名改頭像發小廣告的事情的。
想着溫道方和他沒有共同好友,也就是說,只要他評論的時候不統一回複,那麽溫道方也是看不到的。于是楚春歌安安心心地回複了。
最具代表性的是師兄的回複:也沒見你缺錢到這地步啊。你真把那破書店當自己家了?
楚春歌回複:這是進攻的號角!就是愛呀!
師兄一顆七巧玲珑心:是上次要追的那位?
楚春歌:為了愛!先裝官方號加他微信!
而跟師兄的共同好友莊老師此時也神出鬼沒:男的女的?
我擦,平常都是大忙人,連手機都不拿起來,現在怎麽一個兩個全部出現了!
最後還是得老老實實回複:……男的。
他又怎麽知道,師兄一得知這個消息,饒是跨國,也頂着時差加話費給導師挂了個電話:“小春他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嗎!快上微信朋友圈!”随後挂掉電話。那邊莊老板當然也拿起手機瞅瞅,到底是何方神聖收了自家小崽子。
這句回複之後朋友圈基本上沒有動靜了,師兄和莊老板私下交流去了,接下來的人沒有師兄和莊老板微信,還是不知情的狀态。
隔壁的水聲稀裏嘩啦,聽得楚春歌思緒亂飛——你知道,搞藝術的,聯想能力總是比較豐富。他只得拿起手機刷劇。
結果劇才進行到一半,燈就全部熄了。
搞什麽?停電?
第一反應是這個,第二反應就是溫老師還在浴室裏。楚春歌根本來不及思考是不是停電、為什麽停電,身體就已經先行動了起來——他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就沖向浴室。
你知道,世界上總會有些意外。沒洗頭的時候遇見男神,在微博中二的時候有人粉你,搞個小號也被“想要避開的人”精準地找到。一切都是你以為,而世界會等在拐角的時候給你一個驚喜。
具現到此時此景,是什麽呢?
是溫道方認為,楚春歌絕對不會進來,于是沒有落鎖——落上了總會覺得有些尴尬。是溫道方沒有預料到突然的停電。是楚春歌沒過腦子就擰開了浴室的把手。是楚春歌手裏的手電筒。
……
手電筒發出透亮的白光,筆直的行走路線,像是握着一把光劍,直至紅心。兩人距離不算近,從一個點輻射出去的光剛剛好能把溫道方整個人籠罩在其中,好不耀眼。
處于光柱正中心的溫道方側着身子望過來,眼睛卻依舊沒反光,看着有些高深莫測的味道。他一手拿着吹風機,一手拿着內褲,正站在插座前。
楚春歌愣愣地看着,就像當機了一樣。
實在是很尴尬的場景。
直到溫道方出聲:“我在烘幹,突然就停電了。還不知道為什麽。”
溫道方姿态大方,并沒有被看裸體之後的不自然,反而是楚春歌的反應過度了些。他把光源轉向別處,同時低下了頭,有些掩耳盜鈴的意味:“那個,我家是兩條線路,有一條老化了,不能負載功率太高的電器……換那邊那個插頭就好了……”
溫道方道:“好的,謝謝。”語氣裏聽不出什麽情緒。
“這個是我的問題,應該是我先告訴你的……不好意思啊溫老師……”楚春歌立刻轉身,“我去把閘拉起來,你先在這等會,馬上就好。”
“嗯,麻煩你了。”
楚春歌轉身忙活電閘的事情,留溫道方一個人在深沉的黑暗裏,不知道思考着什麽。
電閘在樓下,楚春歌差點都要忘記具體位置了,他一個人久居已久,自然忘記了電路老化的事情,因此也忘了提醒溫道方。
可也不見得是壞事。
下樓的時候他依舊用手機照明,光柱只照的亮小小的空間,光柱以外,夜色爬了上來。楚春歌不由自主想到方才的景象。
男人站在唯一的光裏,像是舞臺上的美被光束給圍住。臉還是那張臉,在黑暗裏顯出某種莫測的意味,跟平常的書卷氣相差甚遠。神秘主義此時作祟,使得這張本來就耐看的臉更具吸引力。身材還不錯,腹部竟然有肌肉,不知平常做些什麽運動。而更往下面……
楚春歌找不出形容的詞,或者說,不形容出來最好。有許多事情是不能描述的,語言的張力是有限的,語言能行進的距離也不過如此。在語言和概念失效的範圍內,唯有“直觀”是真實存在的,它用比描述更加隽永的方式,向你述說,為你保存,等待百年之後誰來翻閱。
楚春歌覺得自己的臉開始發燙。腳下一個趔趄,竟然滑倒在臺階上。“啊——!”
聲音有些大,傳到了溫道方那裏,溫道方在幽暗的浴室高聲詢問:“怎麽了?你還好嗎?”
楚春歌扶着扶手站起來,“沒事沒事。”
慢慢下樓。
膝蓋有些疼,不知道有沒有破皮。一個大男人,當然不在意這些,可是——
竟然被腦內傷到了。
看來傷風敗俗的東西的确不能想。By心思活泛又沉寂的小楚同學
電閘問題很快搞定,上樓之後,楚春歌就聽見溫道方說“好了”。楚春歌再也不敢坐在書房聽吹風機工作的聲音,只好躲進了卧室。
覺得無聊,又開始收拾起睡衣什麽的。
于是溫道方出來的時候,楚春歌甚至來不及跟他說句話,就被丢下一句“我去洗澡”,而後只給了他一個背影。
溫道方有些摸不着頭腦。
手機在此時想個不停,是系裏老師們的微信群在鬧。溫道方點開來,裏邊正在說着新發型什麽的。有人叫溫老師去看,溫道方翻了翻記錄,卻沒看到照片,甚是疑惑,發了一個問號。
便看見師妹發:【師兄去看看朋友圈。/微笑】這個師妹古靈精怪的,每次做些壞事的時候都帶着那個微笑的表情,弄得溫道方對這個表情有些心理陰影。
卻還是乖乖去看了。
原來是黃主任換了個發型,po上了朋友圈。這時師妹私聊他:【點個贊意思意思就行了,來自身為女人的師妹的建議。】
第二條緊跟着來了:【會點贊嗎,要我截圖教你嗎?】
真·網殘青年溫道方同學以實際行動回答了這個問題。師妹瞬間收到了提示,對自己的調教感到非常滿意。你看,網殘少年都會上網了。
溫道方接着把朋友圈往下拉了拉,就看見楚春歌那條廣告緊追不舍——他并沒有加多少人好友,網殘少年要好友幹嘛?
以及那下面,楚春歌孤零零的一條回複:【為了愛!先裝官方號加他微信!】
溫道方先是一愣,随後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朝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讓我們為楚春歌同學點一排深沉的蠟燭。阿門。
作者有話要說:
☆、009
這晚相安無事。楚春歌竟然很自然地陷入了睡眠,也沒有想着夜襲。雖然任何一個還有理智的人都不會夜襲。
第二天醒來時,天已經放晴。這小區裏有個老爺爺養了只八哥,打楚春歌家門前經過的時候一直在叫“第八套廣播體操”,把楚春歌從夢裏拉了出來。
打開門,下意識地往旁邊一看,就見溫道方已經穿得好好的坐在床邊,見着楚春歌望過去,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屬于早上的微笑。溫道方道:“早上好。”
楚春歌摸了摸頭,道:“早上好……溫老師。”
此時楚春歌剛醒,因此頭發亂亂的,還有一縷呆毛翹了起來。因為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眼睛裏帶着濕漉漉的霧氣。睡衣也歪了,露出一半的肩膀。這些他自己都不知道。
而目睹了整個場景的溫老師他……沒什麽表示。仍然坐在床邊,不知道在幹些什麽。他道:“早上自然醒了,就起來了。可以借用一下電腦嗎?”
楚春歌呆呆地只知道點頭,說“好”。然後渾渾噩噩地去了衛生間。
直到他站在鏡子前望着自己滿口白沫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溫道方在他家住了一晚的事實。
……?
……?……?
竟然真的沒去夜襲?!
吐掉最後一口水,他揚聲問道:“溫老師,您先玩會兒電腦,我洗簌完就給您找新的牙刷和水杯。”
溫道方應了一聲“多謝”。
這個早上是如此地美麗。
楚春歌整理好儀容——當然,包括把頭上的呆毛壓下去——之後,到了隔壁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