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的謊言,他通常會選擇拆穿。因為在他的世界觀中,“真”是最為關鍵的,即使“真”的概念都不明晰。所以他這句只是在表達一種“我列舉證據,以證明你在說謊”的意思。可是說出來卻帶了一種怪怪的味道。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對勁。
很不對勁。
從師妹跟他打電話,他出來了開始,這件事情就不對勁了。他在家改論文,按理說是不會有心情出來接一個不算熟識的人的,可他偏偏出來了。
這種異常代表着什麽,以溫道方那為1的情商,暫時還推測不出來。不過他也沒有在意。世界本身就是規則加例外構成的,這恰巧只是例外罷了。
楚春歌愣了愣,說:“我開玩笑呢……我想看看C城博物館,平常在會展中心,沒時間看……”
溫道方心說:你仍舊在說謊。
心下有些不快。下意識想故技重施,拆穿對方,可是對方話裏是沒有破綻的。不管用邏輯如何推導,依舊也證不出一個僞。
——那我是如何知道他在說謊的?溫道方問自己。
他在自己的整顆心裏轉了一圈,最終得出答案:直覺。
直覺這種東西當然不能作為論據出現。他覺得自己在這一場戰役中沒有武器,必敗無疑。一時間那鬥志偃旗息鼓,劃做萬千的煩惱,鑽進了喉嚨。
那并不存在的異物使得他有些不舒服,溫道方清了清嗓子。楚春歌仍然看着他,似乎是在問怎麽了。
溫道方皺了皺眉,道:“我們走吧。”
兩人先是到了出租車總公司報備。總公司的回複是會于今晚收班時詢問當值司機,是否撿到了錢包。
事務處的工作人員仔細詢問了楚春歌是否還記得車牌號或者司機名字相貌,以及乘車時間和區間。楚春歌配合得一一作答。
溫道方坐在一邊,看着楚春歌與工作人員交涉。
其實他從未遇到過這種事情。他覺得通過這種方法找回錢包的可能性很低,不過楚春歌一廂情願相信,他也并沒有說什麽。
楚春歌在描述的時候,帶着很陽光很積極的氣質,似乎真的對找回錢包懷抱着希望。溫道方想:這是一個理想主義的人。
這個評價下得太過武斷,要是平常,他準得讨論一番“理想主義指的是什麽”,随後分析楚春歌,最後才能得出結論。可是此時,他只通過楚春歌坐在那裏,這樣一個場景——他甚至聽不清楚春歌在說些什麽——就下了這樣的評價。
他意識到自己在遇到楚春歌的時候,總是不太正常的。
他習慣于用邏輯分析一切,這或許與他的研究有關。因此他在心理自诩是一個理性的人。學術上,他的paper總是十分精準,将概念、關系理得條理清晰,可是此時他發現他一貫使用的思維模式失效了。
楚春歌在描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回頭看了一下溫道方。
溫道方本來在對自己進行分析,試圖将感情也理出一個頭緒出來,霎時一接觸到那個眼神,便覺得夠了。
康德将人的認知能力分為知性、理性、感性,他又何苦非得将理性與感情對立起來。
從出租車公司出來之後,溫道方問:“現在去派出所?”
楚春歌想了想,道:“先等一天吧。看看這裏能不能找到。”
溫道方沒再提出異議。
時間還很早,楚春歌此時身無分文,也沒有地方可以去。
溫道方想起師妹囑咐的,問:“今晚有地方住嗎?”
楚春歌想了想,回答:“沒有,”随後有些弱弱地看了溫道方一眼。他問:“溫老師今天能把身份證借我,開一間房嗎?”
溫道方本來是打算讓他去自己家,以報那次楚春歌把他領回家的恩。可惜對方似乎并不想受這個情。
他又想起楚春歌剛才對他說“來C城是為了看博物館”的神情。
這個謊言讓他心煩意亂。可一想到前一句“來看你”也是貨真價實的謊言,他就更加心煩意亂。
溫道方再次發揮了他的情商特色,道:“你連錢都沒有,怎麽開房?”
楚春歌的意思是找溫道方借身份證和錢暫住一天,第二天莊老板大概就要過來了。可是他沒想到溫道方回了這樣一句話。他有些吃驚,随即意識到:溫道方這樣對自己已經很仁至義盡了,他的要求是有些不合理。
可是莊老板不過來。在這邊他根本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楚春歌有些沮喪,低下頭開始思考自己晚上應該怎麽過。
楚春歌一低頭,整個人都窩進了座位裏,縮成一團。溫道方微微一低頭,都可以看到楚春歌的發旋。
溫道方鬼使神差地伸手過去摸了摸楚春歌的頭頂——似乎總也摸不厭似的。
他說:“先去博物館吧。”
楚春歌詫異地看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
☆、026
C城博物館歷史悠久,來此旅游的人一定會抽時間去一去。這幾乎已經成為了一個地标式的建築物。
每當溫道方有朋友到C城,他總得抽出時間招待。他已經熟門熟路到不想再接待任何來逛博物館的人了。
可是想起楚春歌的說辭,他又忍不住提了這個建議。
可見萬物均流變。
楚春歌本身對博物館有些興趣,因此才會在尋找借口的時候自覺不自覺地想到博物館。
可萬萬沒想到,溫道方提出一起去。
如今身上身無分文,全部的窘迫都在眼前攤開來,可是楚春歌還是覺得十分高興。
博物館分為三個區,分別是青銅器、錦帛書簡和珠玉寶石。第一層是青銅器,兩人便首先在這裏逛了逛。
楚春歌想看的是第二個部分,不過當身邊的人是溫道方的時候,看的到底是什麽,也就沒有了什麽區別。
博物館常有,而溫道方不常有。
溫道方這個導游當得十分稱職,該說的典故一個不漏,甚至比官方介紹更詳盡一些。
可惜楚春歌聽得并不認真。
他一方面做出聽的姿态,另一方面卻一直注意着溫道方。溫道方的聲音很低,每次似乎都在他心裏撓了一下,特別是問楚春歌聽清楚沒有的那一聲“嗯?”。
楚春歌覺得自己要把持不住了。
……
溫道方的聲音把楚春歌從神游裏拉回來,“春歌?”
楚春歌一愣,元神瞬間回到身體中。他反問自己:你在想什麽?
可是沒有回答,似乎只是單純在發呆。
楚春歌看了看溫道方,又看了看擺在面前的展品。面前的青銅器放在四四方方的玻璃櫃子裏邊,是狹長的形狀。楚春歌問:“這是幹什麽的?”
溫道方用一種頗為無奈的語氣問:“走神了嗎?”
楚春歌回答:“就……沒注意到。”
溫道方望了望那件古董,道:“是古人用來祭祀的,表達了對生殖器的崇拜,以及對子孫滿堂的期盼。”
楚春歌鬧了個面紅耳赤。再一細看,這玩意狹長,柱狀體可不就是象征生殖器嘛。頓時覺得自己很沒有臉。溫道方會怎樣想自己……會不會覺得自己很淫.蕩……
溫道方常年不上線的情商終于發揮了作用,他看了看楚春歌的眼神,無論如何也沒有落到那物上。又想起一路過來的心不在焉,本來蓋章定論的“楚春歌對博物館沒有興趣”的結論動搖了。他想了想,問:“我們去二樓吧?”
二樓是錦帛書簡,有殘本和古畫,也有壽衣之類的,倒是很對楚春歌的路數。
楚春歌忙不遲疑地點頭,也想離開這尴尬之地。
其實他覺得尴尬,溫道方并不覺得有什麽。在溫道方看來,楚春歌幾乎全程神游,此時的疑問也沒有什麽特殊的涵義。是他自己心裏有鬼,想多了。
上頭這一塊,溫道方明顯就沒有那麽熟悉了。許多介紹講得幹巴巴的,興許是之前的好友對這個并沒有興趣。
反倒是楚春歌在這一方面有種得天獨厚的優勢,各種出處和典故手到擒來,尤其是繪畫和壽衣方面。
一面在博物館裏轉,一面說着刺繡工藝或者殘簡出處。此時的楚春歌神采飛揚,仿佛眼睛裏面有了光。
溫道方心中一動,問:“你喜歡這些?”
楚春歌的賣弄突地止住了。他本來走在溫道方的前面,此時側過頭回頭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本來就是想來看這個的。能跟溫老師一起看,真好啊。”
溫道方此時心中一片柔軟。他知道楚春歌學的是藝術,對這種東西應當比常人更加敏感更加感興趣。可是他從未見過楚春歌露出這一面來。他見到的楚春歌,通常是內斂的,并不如何活潑,偶爾說一句真心話,也會随即轉移話題。
可是現在眉飛色舞的楚春歌,是真的。
溫道方不動聲色地邁步向前,一步就走到了楚春歌的旁邊。他對楚春歌道:“那我們繼續吧。”
博物館之行很快結束。兩人出來的時候,正好遇到莊老板打電話過來問情況。
楚春歌看了溫道方一眼,說:“我接個電話。”便當着面接了起來。
溫道方站在牆邊,安靜地等着楚春歌。
楚春歌接起電話,不自覺地開始玩起牆上垂下來的爬山虎。手指繞來繞去,綠色的根莖在手指之間流連。
溫道方盯着楚春歌的動作出了神。
“喂,莊老板。”
“莊楠的師兄接到你了吧?”
楚春歌看了一眼溫道方,答:“嗯,現在在一塊。”
莊老板接着說:“那好。你今晚有住的地方嗎?”
楚春歌霎時想起這件事情還被溫道方擱置着,也不知是什麽意思,楚春歌便道:“還不知道……”
莊楠應當也在那頭,聽到了楚春歌的回答。她搶過了莊老板的手機,說:“沒搞定?不可能吧。去我師兄家裏住呀。”
楚春歌想:我不好意思啊。可溫道方就在旁邊,也無法細說,于是他字斟句酌地道:“這個還在考慮……”他偷偷看了看溫道方。
這下子莊楠算是看出來了,楚春歌就是那種有賊心沒賊膽的人。可是攻略她師兄這種人,這樣子是萬萬不行的。于是她恨鐵不成鋼地在話筒那邊吼:“有什麽好考慮的!”
說着也掏出手機,直接打了溫道方電話。
溫道方電話鈴聲想起來的那一刻,他還在用目光描摹着楚春歌的樣子。他愣了一下,看着莊楠的名字,皺了皺眉頭,才接起來。
“喂?莊楠?”
楚春歌聽到這一聲,簡直魂都要吓出來了。他覺得莊楠簡直是太胡來了!他詫異地看着溫道方,卻發現溫道方皺着眉頭。于是他下意識地對溫道方笑了笑。
溫道方也對他笑了笑。
莊楠在那頭單刀直入:“今晚春歌住你那裏吧?”
聽見這話,溫道方挑眉看了看楚春歌。
楚春歌汲汲無措地看着溫道方,并不知道莊楠和溫道方在說什麽,也不敢做猜想。
溫道方這個眼神沒有什麽溫柔的情感,反倒是打量居多,看得楚春歌有些不安。溫道方就這樣保持着看着楚春歌的姿勢,對電話裏說道:“好啊。”
楚春歌忍不住避開了視線,又忍不住偷偷看他。
溫道方又說:“可是春歌不願意。”
莊楠在那邊嗤了一聲,覺得這兩人實在是很麻煩。一個不好意思說,一個不會主動想起這回事。可都是自己的念頭,又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呢?她對另一邊莊老板的手機怒吼:“快答應他!”
楚春歌呆呆愣愣的:“答應,答應什麽?”
溫道方在這邊看着他,并不說話。
莊楠再一次扶額了。這兩人的溝通很成問題。若是以後真的在一起了,這個問題不解決,也長久不了。
……不過都還沒開始呢,她瞎操什麽心。
想明白這一點,莊楠頓時覺得這紅線她不想再牽,不如順其自然。她講兩只手機同時放到耳邊,道:“你們倆給我聽好了。目前的最佳方案是春歌到師兄家裏住一晚,明天姨媽過去,事情就可以解決了。春歌不要不好意思,師兄也主動一點。就這樣,我挂了。”
說完這一番話,莊楠便從善如流地挂掉了電話。
莊老板在那頭問:“安排好了嗎?”
莊楠翻一翻白眼:“他們倆的事情,他們自己解決。我懶得管了。”
留下楚春歌和溫道方在C城,大眼瞪小眼。
作者有話要說:
☆、027
還是溫道方先說話了:“那現在去我家吧。”
楚春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麻煩溫老師了。”
誰知這次溫道方卻頓了頓,随後道:“不要再說這種話,真的不麻煩。”
鑒于上次溫道方的經驗,兩人去溫道方家之前,拐彎去了一趟超市,把該買的生活用品諸如牙刷毛巾內褲什麽的,幹脆買齊了。
這讓楚春歌有種即将入主溫道方家的感覺。
——當然是錯覺。
因為是在溫道方家中,所以做菜也是溫道方來的。楚春歌作為客人,不好意思就那樣幹坐着,于是也混進了廚房打下手。
溫道方的廚房并不像想象中那樣收拾幹淨擺放整齊,相反有些髒亂,瓶瓶罐罐随手放着,油垢污漬也到處都是。
像個人生活的地方。
楚春歌便覺得很高興。這一幕一幕揭露出來,溫道方的每一面他都很喜歡。
溫道方做菜的樣子很接地氣,穿着一件粉紅色的圍裙,袖子挽了起來,露出的一小段胳膊顯得十分有力。那件粉紅色的圍裙面前還畫着HelloKitty,讓楚春歌覺得十分出戲。
出完戲,作為觀衆來評價,又覺得帥得不行。
溫道方見他進來了,也不說些“你快出去讓我來”的客套話,而是直接指示道:“把那個籃子裏的菜洗一下。”
楚春歌一面動手洗菜,一面道:“溫老師都是自己做飯嗎?”
溫道方一邊忙活一邊道:“偶爾,心情好的時候做。”
楚春歌又問:“那溫老師心情好的時候多嗎?”
溫道方忙裏偷閑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暗藏深意。他說:“比如現在就挺好。”
楚春歌隐約覺得自己是被調戲了,又不甘這樣簡單的路數就能戰勝自己,便道:“我看着溫老師,心情也好。”
溫道方又說:“丢了錢包,心情也好?”
楚春歌哭喪着臉不說話了,只能強行轉換話題,沒話找話:“溫老師一個人住”
溫道方答:“是的。”
楚春歌突然想起來,C城是溫道方老家,也就是說溫道方的父母也在C城。不過溫道方既然沒有結婚,為何沒有跟父母一起住,也是一個謎題。楚春歌想到,便問了出來:“溫老師的父母呢?”
聞言,溫道方深深地看他一眼,道:“你想見我父母?”
楚春歌被梗了一下,并沒有想到溫道方會是這樣的回應。見父母什麽的……有別的意味在裏面,快告訴我是不是我多想了?
“怎麽會……就是好奇而已……為何沒有住在一起。”
溫道方一邊往鍋裏倒油一邊道:“去英國之後房間被侄女占了,回來之後索性就搬回來了。這裏離父母家不遠,吃完飯後去散布的話,也許還會遇到他們。”說着他側頭看了看楚春歌:“想見見他們嗎?”這句話問的真心實意,帶着疑問,似乎只是單純的選擇,而不包含着別的試探。
看着溫道方的眼神,楚春歌一時間也拿不準溫道方到底有沒有別的意思,只能含糊道:“吃完飯再說吧……”
溫道方道:“我這個人不太能讀懂別人的真實想法。你說什麽我就信什麽。所以你有什麽想法,一定要對我說。”
楚春歌心情複雜地“嗯”了一聲。
溫道方家飯桌倒是挺大的,可以坐下八個人。——好吧也不算大,只是跟溫道方孤家寡人一個人住比起來,的确是荒涼了些。
做完飯,圍裙就脫了下來,楚春歌心中暗自覺得遺憾。溫道方随便找了一邊坐下來,楚春歌估摸着是他平常坐的位置。輪到他自己選的時候,卻有些發愁了。
——我到底是坐他旁邊還是對面呢?坐旁邊隔得近,坐對面可以視奸,實在是很艱難的抉擇。
見楚春歌遲遲不落座,溫道方本來在微調菜碗的位置,也擡頭看了看他,問:“坐?”
楚春歌被這樣一命令,這才随便挑了個湊得近的座位坐下來了。坐下之後才發現正好在溫道方的旁邊。
……這樣子該怎麽吃飯啊……
溫道方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飯倒是吃得挺快的。溫道方的手藝不算特別好,也不算特別差,能吃的程度。想必是在國外獨居多年的結果。
吃完之後溫道方開始收拾碗筷。楚春歌也幫忙一起。
溫道方問:“待會去散步嗎?”
楚春歌想起來剛剛說的“見父母”的話題,內心暗囧了一下,道:“溫老師平常有散步的習慣嗎?”
溫道方皺了皺眉頭,道:“按照你的想法來吧。”
楚春歌想了想,說:“還是不去了吧。”這要是真的遇到了,人家父母可能不會想什麽,倒是自己,說不定狀況頻出。
溫道方點點頭,說“好”。
吃完飯才七點多鐘,兩人沒事幹,楚春歌找溫道方要了一根充電線,先把手機充滿了電再說。
溫道方翻箱倒櫃找出一根,給了楚春歌。
因為是獨居,溫道方也沒有想過有別人會來。因此房子裏只有一臺電腦,也沒有電視機。總之就是娛樂手段十分匮乏。
不過好在溫道方有一件書房,裏面擺了各種各樣的書。楚春歌表示自己看這些就好。
溫道方便把自己的電腦搬到了書房,一面寫論文,一面“陪伴”着楚春歌。
溫道方修改論文的時候十分認真,并不會被影響。楚春歌剛開始還偷偷摸摸地看他,後來發現溫道方不會發現之後,膽子也就大了起來,竟然開始明目張膽直勾勾盯着。
因為在改論文,所以溫道方戴着眼鏡,書桌旁也擺着一摞書和論文冊。偶爾也會翻着查閱。
都說認真的男人最好看,溫道方也不例外。他的鼠标比較小,一只手握住仿佛還能再塞進去一層別的。楚春歌在想象中往裏面塞了一支筆,覺得十分合适。
溫道方看着就是那種适合拿筆杆子的人啊……
書房裏窗簾緊閉,這個靜谧的空間仿佛從世界中抽離了出來,只剩下兩個人。
看久了溫道方,楚春歌覺得那種繪畫的感覺愈加強烈。他想把這時的感受畫出來。
只要跟溫道方一起,楚春歌就總是想畫畫。他表達感情的方式就是畫。
可是沒有紙筆,只能作罷。
楚春歌轉頭看向書架,右手的食指在左手掌心描摹着什麽。
書架并未填滿,書也不多,應當是回國之後買的才放在這邊。楚春歌随便翻了翻,發現大多是國外的原裝書。看了看蓋章,應該是從國外帶回來的。
那些專業書籍楚春歌連中文都看不懂,更不用提英文了。随便翻了翻之後,他略過了這些,只去看書脊是中文的書。
這一下,就看見了他第一次見到溫道方時候,溫道方買的那本《純粹理性批判》。
他不由自主地把這本書抽了出來。
這本書和方才那些英文書一樣,都做了筆記。這次明顯是重讀了,因為筆記上有很多“與上次讀相比,xxxx”的內容。
溫道方的字寫的很好看,連體應為十分潇灑,中文又寫得十分莊重嚴肅。楚春歌想,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讓溫道方在自己的畫上題字呢?
看了會書架,楚春歌覺得實在是沒什麽趣,便想回到客廳去玩手機。走出書房的時候楚春歌小心翼翼地帶上房門,發現溫道方并沒有注意到這邊,仍然沉浸在論文當中,十分慶幸自己沒有打擾到他。
出來之後剛拿起手機,就看到莊楠發來了幾條消息。楚春歌想不通莊楠怎麽突然給自己發微信,點開以後卻整個人都僵了。
【[圖片]】
【這個人說的是師兄吧?】
【他加你微信了嗎?】
【哈哈哈哈想都想得到,一定加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截圖中的內容,正是他把頭像和ID改成書店的那天。那條狀态下有自己跟莊老板的互動,也有自己不小心回複自己的內容:【為了愛!先裝官方號加他微信!】
莊楠還十分“貼心”地将那行字标注出來了。
霎時間五雷轟頂。
溫道方與他沒有共同好友,也就是說,這條評論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溫道方的朋友圈裏,挂了那麽多天,讓自己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實在是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那溫道方看到了嗎?懂了這是指的他嗎?
溫道方對自己的小心思做何感想?
這麽早就把底牌揭開了?
楚春歌覺得自己臉上紅紅的,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而此時溫道方在書房裏發現了楚春歌不見了,于是開門出來找,正好看到楚春歌的表情從正常變到滿臉通紅的過程。
一場好戲。
“春歌?”溫道方叫他。
楚春歌忽的一驚,看向溫道方的眼神多了躲閃。他急忙把手機扣在桌子上,然後道:“我去洗澡。”
便慌慌忙忙起身。
作者有話要說:
☆、028
溫道方問:“知道衛生間在哪裏嗎?”
楚春歌頓時熄火,他的确不知道。
他惴惴地看了溫道方一眼,溫道方做出一副無奈的表情,領着他去了浴室。
溫道方把各種用品擺放的位置說明之後,就回了書房繼續改論文。
這篇論文是與魏先生合作的。魏先生身體不好,連論文也不怎麽寫得動,因此大部分是溫道方主筆,魏老師過目之後,口述意見,再由他的研究生傳回來。Idea兩人各占一半。
魏先生身體狀況堪憂,雖然每個人都懷着美好的希望,但天妒英才,魏先生恐怕時日無多。魏先生自己也感覺到了這一點,因此對待這篇論文更是上心。
不出意外,這可能是他最後一篇作品了。
因為這份上心,這論文寫得尤其漫長,修修改改十幾次,魏先生猶覺得不滿意。溫道方被魏先生嫌棄了很多遍,依舊不知道魏先生不滿意的是哪裏。魏先生的研究生雖然熟悉魏先生,但是一涉及到專業領域,就顯得修為不太夠。
這是第十八遍改稿。溫道方還是不知道魏先生想要的理想狀态是什麽。溫道方與魏先生的意見有微妙的差別,可是這最後的一點差別,怎麽也無法達成一致。
所以溫道方實際上是有些焦躁的。
過了一會兒,楚春歌在衛生間裏發現,自己沒有買睡衣,而溫道方把他領進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忘了睡衣這回事。現在楚春歌在衛生間裏思考,到底是要呼喚溫道方過來,還是自己穿前一天的髒衣服算了。
思考了許久,最後不小心看到了衣領上的污漬,楚春歌覺得自己不能妥協了,甚至連明天都不想妥協了!要去買新衣服!
溫道方在書房裏聽到楚春歌大聲叫他的名字的時候,正是焦躁到極致的時候,他甚至都要抓着頭毛怒吼了。
當楚春歌的聲音傳過來,他仿佛一下子就從那種難以言說的郁燥之中解脫了出來。此時他再看向屏幕上的文檔,覺得似乎也不是那麽地面目可憎。
他理了理自己的頭發,朝衛生間走去。
走到衛生間門口,他敲了敲門。
裏面傳來楚春歌标志性的不太好意思的聲音:“那個……溫老師,能不能借借你的睡衣……我忘記買了……”
溫道方想了想,他自己的兩套睡衣,前幾天剛剛洗了一套,這個時候還沒有幹。他獨居,因此也沒有準備多餘的衣服。
“我的睡衣洗了。不過父母那裏還有,我現在去給你拿,你在衛生間裏再等等。”
聞言,楚春歌有些囧。他也不是非得要睡衣,只是自己的衣服實在是太髒了而已。他覺得麻煩溫道方跑回家一趟實在是太麻煩了,便道:“溫老師有寬松一些的衣服嗎?我穿那個就好。”
溫道方在門外“嗯”了一聲,腳步聲便漸行漸遠。
楚春歌在衛生間裏,一邊聽着溫道方的腳步聲,一邊把鏡子上的水霧用手抹開,照着鏡子看自己。
溫道方馬上就回來了,楚春歌把衛生間開了一條小縫,把衣服拿了進來。
溫道方拿進來的衣服是一件白色老頭衫和一條大褲衩,看着特別像是老爺爺傍晚乘涼時穿的衣服。楚春歌一看清楚就差點笑了出來,他想象不到溫道方穿這身的樣子。
可再一細想,又覺得應該還不錯,畢竟溫道方身材颀長,穿什麽應該都很好看的。
……而且楚春歌私心想看溫道方露很多肉的樣子。
穿好衣服出去,發現溫道方并沒有再專注于他未竟的論文事業,而是坐在客廳裏抱着衣服等着楚春歌,大概是想等楚春歌出來了之後便進去洗。
楚春歌穿這尺碼,畢竟是有些大了。一出來,外面的空氣不如裏邊熱,就覺得有些冷。
溫道方聽見聲音,看向楚春歌。老頭衫什麽都遮不住,不止胳膊露出來了,連腋下也是空了一大片。楚春歌本來覺得除了冷點沒什麽的,可被溫道方目光這麽一掃,他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扯了扯,試圖遮住更多的部分,當然沒有成功。
溫道方看了看他,說:“抱歉,只有這個比較寬松了。”
楚春歌有些僵硬地走過去,拿自己放在茶幾上的手機:“沒事,有穿的就可以了,謝謝溫老師。”
溫道方還是坐在沙發上沒動,楚春歌拿手機時一勾腰,從溫道方那個角度看過去,正好将整個正面都盡收眼底。
溫道方覺得喉頭緊了緊。
可楚春歌還渾然不覺。
拿完手機,楚春歌突然打了個寒顫。此時十月中下旬,晚上還是有些冷的。
溫道方問:“我去把卧室的空調打開?你先在床上躺一下?我沒有更厚的衣服了。”
楚春歌想了想,說“好”。
溫道方說:“這裏只有一間卧室,買的時候沒想到會有客人留宿。今晚得我們倆擠一擠了。”
這話說的坦坦蕩蕩,毫無猥亵之感。可楚春歌聽得心裏一跳。
也沒有合适的理由拒絕。
溫道方将楚春歌引到卧室,将空調遙控給他後,就抱着衣服去洗澡了。楚春歌調好了合适的溫度,便跳上床捂着了。
溫道方的床非常舒服,可能前幾天剛剛洗過曬過太陽,被子裏有一種陽光的味道。楚春歌捂了一會兒,空調的溫度就上來了。他便拿起手機開始玩音游。
溫道方一進衛生間,就覺得有點不對。楚春歌洗過澡之後的熱氣還沒有散掉,積在衛生間裏散不去,鏡子一片模糊。
或許是溫度的原因,溫道方覺得自己有些熱。
脫掉衣服站在噴頭下面,一打開還是熱水,喻示着楚春歌離開還不久。
這裏的水汽都撫摸過楚春歌的身體,現在又趁着餘熱未消時攀上了溫道方的後背。
楚春歌是不是也是這樣站在噴頭下,用和他一樣的動作洗澡?
他是怎樣搓過自己的脖子和胸前、腋下與後背?
又是怎樣撫過自己的臀部與腳踝?會因為害羞而略過大腿根嗎?楚春歌一直是有些害羞的,溫道方也很喜歡他害羞起來臉有些紅紅的樣子。
甚至連伸手向沐浴露的時候,溫道方都忍不住神游:這瓶沐浴露很滑,楚春歌使用它抹了哪裏?
也許是熱水溫度有些高,溫道方覺得心中的燥熱更甚了。
留在管道裏的溫水馬上流完了,換成冷水來接班。溫道方卻覺得身體還是那麽熱。
這熟悉又陌生的燥熱使得溫道方無暇洗澡,只想洗完之後快快出去。于是草草擦完身體之後,他換上睡衣就出去了。
甚至連頭發都還是濕的,沒來得及擦幹。
他大概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又不是很清楚。那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在心裏晃來晃去,心中黑色的區域似乎在變大,同時撓得心裏癢癢的。
他走到了卧室門口。
禁閉的卧室門使得他的腳步頓了一頓,這一頓,把他所有的理智都拉回了籠。
今天的一切在短時間內,在他腦子裏過了一遍。
善于邏輯思辨的理性立即把今天的一切都整理的條理清晰。他站在門外,仿佛看見了自己的感情脈絡。
如此簡單,如此明晰。
溫道方想:我認清了我自己。
他推開了門。
楚春歌正在玩音游,聽見門開的聲音,也無暇分一個眼神過來,只是嘴裏道:“溫老師,你洗完了?”
溫道方走過去,看見楚春歌盤坐在被子上,将手機橫置,不知在幹什麽。
溫道方一只腳也曲起來,盤坐在楚春歌身後,另一只腳還放在床下。他從後面貼近楚春歌的背,随後在楚春歌的耳邊問道:“在幹什麽?”
楚春歌本來就有些受不住溫道方的低音炮,何況是在耳邊開的那一種,當即手一抖,一個碩大的“MISS”出現在屏幕上。
玩得太過認真,楚春歌并沒有注意到溫道方的動作帶着一些危險的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