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老大。”一排身穿黑色西裝的小弟們面色恭謹站在院子裏,異口同聲迎接他們的老大,顯得聲勢十足,排場浩大。

那位老大身形不高,很瘦,卻步履沉穩,自門口緩緩走來,他嘴裏咬着一根雪茄,方正的臉上一道蛇形紋身自眉心蜿蜒下來,一路延伸至下颚,使得原本瘦小的他看起來面目猙獰,暴戾之色盡現。

他走到大廳的一張方桌前坐下,其中一位小弟立馬端上茶水,他沉聲問,“接通了嗎?”

“接通了。”又一名小弟恭恭謹謹地雙手捧着一臺筆記本電腦放在自己老大面前。

“人呢?把人也給我帶上來。”老大道。

“是。”

下一刻,渾身是傷的龍邵成被兩個小弟拖進來,他整個人被繩索縛綁得緊緊的,手腕和脖子上都被勒出深深的紅印子來,臉上已分不清是血水還是汗水,就見他雙目緊閉,一聲不吭。

“死了沒?”老大瞥了一眼冷聲問。

“還沒,他厲害得很,我們打不過他,怕被他逃脫了,就給他打了一針。”小弟小心翼翼地道。

“哼,真沒用!”老大說着對電腦揚揚下巴,身後的小弟立刻上前将電腦打開,按下通話鍵。

屏幕裏很快出現畫面,老大揮手示意小弟退開,皮笑肉不笑地對屏幕裏的人道,“唐老大,真是好久不見。”

“那人是誰?老大怎麽那麽鄭重其事?”

“不知道哎,本來還以為是老大新找的馬子,那張臉比明星還漂亮。”

“真的?怎麽老大叫他老大?”

衆小弟正交頭接耳中,被老大一個眼神吓得噤聲。

“你們都下去。”老大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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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老大等人都走光了,才又面對屏幕道,“人你看見了,現在據說還沒死。”他言下之意是之後怎麽樣就不好說了。

屏幕另一端,唐鄢其抱臂坐在電腦前。

此時他面對的人正是黑蛇幫的老大,方葵海。

透過對方的攝像頭,雖然看得不是很全面,但他依然能夠了解到龍邵成目前的狀況。

渾身是血,臉上手臂上皆有淤青和傷口,看得出來曾經過一番激烈地打鬥,估計身上也有,但只要人活着,沒有缺胳膊少腿,已經讓唐鄢其稍稍放下了心。

剩下來的,就交給我吧。龍邵成。

唐鄢其心道。

“的确好久不見,方老大。”他慢條斯理開口。

換作從前,唐鄢其從來都是直呼對手的名字,但即便是如此,他口中喚出來的“方老大”聽上去都像是個“方小弟”似的。

“這個人引得唐老大親自現身,看來身份不簡單。”方葵海眯着眼睛,抽着雪茄道。

“他是我要的人,身份自然不簡單。”唐鄢其淡淡地道。

“唐老大,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只是這個人殺了我不少兄弟,我總要對他們有一個交代。”

“這簡單,一切費用由我來承擔,至于他為什麽會動手,我想源頭已經沒必要再拿出來講了,方老大你認為呢?”

所謂源頭,無非就是手下先挑釁沈薇安卻被打死,說出來也丢臉。

想到這裏,方葵海的臉色黑了幾分。

“五百萬。”他吐出一口煙道。

所謂獅子大開口,這種時候不賺白不賺。

唐鄢其眼睛也不眨一下,直接點頭,“沒問題。”

“除此之外……”方葵海頓了一頓又道,“他在我的地盤殺死了我的弟兄,道上的規矩,唐老大總不會不知道?”

唐鄢其臉色未變道,“條件你開。”

“我要他一只手。”方葵海壓了壓眉,表情狠戾地道,“一只手加上五百萬,這次的事就算扯平。”

唐鄢其沉默不語。

方葵海忽地調笑道,“怎麽?舍不得?舍不得他就得死,怎麽樣?唐老大您任選其一。”

若是五年前的唐鄢其,方葵海絕不會像這樣得寸進尺,恐怕一旦唐鄢其露面,他就要将人雙手奉上,但如今不比從前,俗話說得好,虎落平陽被犬欺,唐鄢其自動送上門來,他又有什麽理由拒絕?

那人那麽能打,他恨不得廢掉他雙手雙腳,區區一只手,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好,就一只手。”唐鄢其一字一句地答應道。

方葵海聞言,立刻道,“來人——”

“等一下。”唐鄢其打斷他。

“怎麽?想反悔?”方葵海一挑眉,那條蛇形紋身似乎扭動了一下,有一種鮮活起來的錯覺。

“一只手,加五百萬,換他一條命,我沒有說錯吧?”唐鄢其道。

“嗯。”方葵海其實從來沒有像這樣跟唐鄢其正面打過交道,他有些不明白唐鄢其重複一遍這句話有什麽意義。

“你必須完好無損将他放走,否則,不出一個月,我唐鄢其就要黑蛇幫從此消失,聽明白了沒有?”

一瞬間,熱血湧上腦門,方葵海忽然覺得勝負似乎被他一句話給颠倒了,在這種時候他居然敢威脅自己?

唐鄢其眼神裏透着冷冷的殺意,方葵海五年前不止一次聽說過“唐鄢其”這個大名,外界傳聞此人心狠手辣翻手為雲,出道不過兩年就已壟斷全美通路,他黑蛇幫在黑道混跡那麽多年,也不過是香港小小一片土地上一個不大不小的幫派而已,相較之下,到底誰更勝一籌一目了然。

不是不忌憚,但現在不再是他的時代,坐過五年牢的人,早已沒有從前呼風喚雨的能力,可此時此刻,唐鄢其丢下的這句話,卻又讓他不由自主感到心底生涼。

方葵海冷冷“哼”一聲道,“唐老大你放心,我方葵海一言九鼎,說到做到。”

作為一幫之主,方葵海落下的話擲地有聲。

“好。”唐鄢其滿意地點頭,他的左手不知何時拿着一把手-槍,在方葵海壓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見他朝自己的右手手腕猛地開了一槍。

槍聲透過音頻傳過來,明明不大,方葵海的心卻猛地一跳,整個人懵了懵,他似乎能夠聞到一室硝煙味,就見唐鄢其右手手腕鮮血淋漓,子彈穿透了整只手腕,這樣一槍下去,不止手筋斷了,骨頭恐怕也已經碎掉了。

但唐鄢其卻依然面對視頻,他臉色白了幾分,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方才那一槍居然一聲未吭,他沉着嗓音一字一句地道,“五百萬,我轉給你,賬戶給我。”

方葵海這時才算是明白了唐鄢其剛才那句話的意思,可事到如今,已由不得他再出口糾正,唐鄢其根本就沒給過他機會。

而且只這一槍,方葵海就已經明白到,唐鄢其這個人,他惹不起。

能對自己如此狠心下手的人,對別人又怎會留情?

“唐老大,果然聞名不如見面,你放心,我立刻放人。”方葵海猛地一下摁掉視頻,這才發現自己手心裏不知何時已攥了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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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香港

薇安坐在花園的長椅上,看着龍邵成大步朝自己走來。

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一切仍沒有改變,他仍在自己身邊。

走近了,就能清楚地意識到十年自己所不知的空白在他身上留下的諸多痕跡,雖然龍邵成正直的眼神一如從前毫無改變,但他整個人愈發銳利,溫和而不露聲色,連笑容也失去很多。

他不知受了什麽苦瘦得離譜,臉色也不好,經常咳嗽,薇安的眼神裏多了幾分心疼,随即以微笑遮掩。

幸而,龍邵成對自己依然保留那份純粹的笑容,她依然還會有那麽一點點的動心。

但現在的她,恐怕早已沒有了動心的資格。

“累了嗎?要不要回去?”龍邵成将手中的外套披在薇安身上,問。

薇安搖搖頭,對龍邵成笑笑說,“你呢?你只關心我,你的傷怎麽樣了?”

“我沒事。”龍邵成看着薇安,現在的薇安即使是努力露出微笑,也讓他心疼。

遭受到那樣的對待,即使薇安再如何堅強,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恢複。

更何況,她的丈夫也離開了她。

“邵成……”薇安正要開口,龍邵成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龍邵成看到號碼一怔,立刻接起來。

“你在哪裏?”他的口氣很急,那一天他被黑蛇幫的人抓住之後又被放了出來,且毫發無傷,這種事毫無道理,除非有人做過什麽,或與黑蛇幫交換了某種條件,而那個人他想來想去,除了唐鄢其之外不作他想。

但唐鄢其的號碼一直關機,他怎麽都聯系不上,通過墨爾本大學也不行,這讓他心中愈發感到不安,雖然唐鄢其的能力他很清楚,可信任歸信任,擔心卻分毫無法減少。

整整一周,他除了在醫院陪薇安,就去警局找謝天誠,希望通過他的幫忙能找到唐鄢其。

好在,唐鄢其終于來了電話。

“我去找了華強,這件事跟他有關,你平安了嗎?”唐鄢其的嗓音在手機裏聽來很沉,卻又如往常那般從容低穩。

“我很好。”龍邵成回答,“你……對不起,我那時無法跟你說明。”

“前因後果我都明白,沈薇安沒事就好。”

“嗯。”

“對了,我近期不會回墨爾本,你可以在香港多留一段日子,有事我再跟你聯系。”唐鄢其忽地道。

龍邵成聞言微微一怔,他很快就問,“是不是因為我?你答應了什麽?”

“我的确答應了他們的條件,現在你除了欠我一條命,還欠了我不少錢,打算怎麽還?”唐鄢其在另一頭低低地笑道。

“……”龍邵成沉默良久,問,“多少?他們問你要了多少?”

“這些事日後再說吧,你好好照顧自己,我挂了。”

“等等——”

聽筒裏只剩下“嘟嘟”聲。

龍邵成對着手機微微發怔。

“怎麽了?”薇安輕輕地問。

龍邵成長長吐出一口氣回答道,“我欠他的,這輩子,恐怕都還不清了。”

“誰?能跟我說說嗎?”薇安問。

望着薇安好半晌,龍邵成終于低低地開口,“他,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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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香樟樹下,唐鄢其靜靜站在那裏,看着龍邵成在一名身穿病人服的女子身邊坐下,對她低低說着什麽,表情很是溫柔。

他一手握着手機,另一只手垂落在身側,手腕上打着厚厚的石膏。

呆毛在他腳下不停打轉,也許是那一日喝了他的血的緣故,最近愈發粘人,踢都踢不走。

那一日突如其來的槍聲絲毫都沒有吓到它,這個小家夥反而心滿意足将地上的一大灘血都舔了個幹淨,完全省下了唐鄢其拖地的功夫。

“走了,就讓他好好陪自己的心上人吧。”唐鄢其的臉色泛着些微的白,鏡片後的眼睛裏流露出淡而難得的一絲溫和。

出了醫院,唐鄢其上了一輛的士,車上的司機瞄了一眼靠在後座上閉目養神神情顯得很疲倦的男人,唇角微微一揚,眯起了眼睛,眼底閃過一抹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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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穩穩地行駛,忽地,一把冷冰冰的槍忽然指住了司機的腦袋。

“誰派你來的?”身後的人淡淡出聲,問。

司機一怔,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被對方看穿的。

“說。”低低一個字,卻泛着濃濃的肅殺之氣。

“我、我說。”司機聲音顫抖起來,他斷斷續續地道,“是、是路、路德先生,他、他派了殺手……”

“呵,也難怪,看來我受傷的消息早已傳開了。”

唐鄢其本不是刑滿出獄,龍邵成會知道并不稀奇,而他除了華強之外并沒有透露過自己的行蹤,如今他在黑蛇幫一露面,出獄的消息自然不胫而走。

這一來,麻煩也就自然跟着來了。

他還不至于安逸到忘記有多少人希望他死。

“往右拐。”唐鄢其忽地道。

槍在他手上,司機只有聽令行事。

拐了幾次,進入香港人群熙攘的鬧市區。

“停車。”唐鄢其又道。

司機只得踩下剎車,靠邊停下。

唐鄢其下車走入人群之中,呆毛跟在他腳邊亦步亦趨,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很快被人群所淹沒。

沒幾步,唐鄢其将手機裏的SIM卡拆出來,與手機分別扔在不同的垃圾箱裏。

再見了,龍邵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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