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九九八年紐約
唐鄢其恢複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絲毫不能動彈。他的眼睛被黑色的眼罩遮擋,嘴巴被膠帶封住,雙手被緊緊縛在身後,雙腳自膝蓋以下也被繩索捆住,由于捆得太緊,血液不暢通,早已變得麻木,一點知覺也沒有。
他身下是冰冷的水泥地,空氣非常渾濁,他聽到不遠處斷斷續續的腳步聲,還有大約隔着一扇門的模糊的說話聲,然後他就回憶起那個令人十分不愉快的午後,因為違背了父親的意圖,故意結交了一群不良少年,與他們一起狂歡,父親派人堵截他,他卻趁機逃脫,結果遭遇了綁架。
對方似乎是雇傭兵,打鬥射擊部署都是專業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帶走他。
唐鄢其不清楚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此時此刻的他完全無法計算出時間來。
驀地,腳步聲從外面傳來,步子很大,很有力,毫不掩飾,就聽門“砰”的被推開,下一刻,一盆冷水當頭淋下來,随即“唰”的一聲,唐鄢其感覺到身上火辣辣地一陣疼。
他很快意識到,是鞭子。
“把膠布撕下來,讓他叫。”一個粗犷的男聲帶着狠意道。
唐鄢其微一蹙眉,立即有人走近他一把撕開他嘴上的膠布。
“你不用白費心機了。”唐鄢其的嗓音略帶沙啞,這是由于他剛剛處于變聲期的緣故,在對于自己為何被綁架和現階段的處境已經有所了解的情況下,就算是處于絕對的劣勢,從小到大,他都沒有學會過如何示弱。
“看你嘴硬到幾時。”男人一聲令下,鞭打就開始了。
疼痛讓唐鄢其無法繼續思考,但他卻咬着牙數着鞭數,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的神智。
血腥味逐漸彌漫開來,由于并沒有被固定,他最多控制住自己不吭聲,卻無法保持在鞭打狀态下一動不動。
地面因為血跡和摩擦的緣故變得濕嗒嗒,即使是自己的血,可混着地上肮髒的塵土,讓有潔癖的他眉頭越蹙越深,覺得越來越反胃。
見他就是不吭聲,鞭打的人力道不斷加重,唐鄢其在快數到三百下的時候意識逐漸模糊了,等他再一次醒來,四周變得極為安靜,房間裏除了血腥味之外再沒有其他,他完全不知道鞭打何時停了下來,眼睛被黑布蒙住的緣故無法感光,所以仍然不能判斷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
幸好鞭傷只屬于皮外傷,造成得頂多是疼痛,忍一忍就過去了,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讓自己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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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被縛在背後,唐鄢其很快摸到了被縫在褲子口袋裏的刀片。
他并非在尋常人家中長大,自小接受的訓練和随身攜帶的武器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即使被摘去手表和戒指,他依然有能夠利用為自己脫困的工具。
“你們給我看好他,唐楓至今沒有回應,我倒要看看他能撐到幾時。”忽然門外傳來腳步聲,同時伴随着一個粗犷幹燥的聲音,語調裏依然帶着幾分狠勁,唐鄢其分辨出來他跟剛才下命令的人是同一人,似乎是老大的樣子,便聽那人又道,“我就不信唐楓會不在意,他毀了我的生意,就要做好用兒子償還的心理準備。”
唐鄢其毫不意外,身為唐家的人,本來就要有時時刻刻面對死亡的準備,若非如此,他也不需要從小學習什麽防身術,但他本來也不應該如此大意,更應該早就認識了自己的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才對,至今還心存妄想,那是自己太傻。
手上動作未停,他的手很快得到自由,他第一個動作就是稍稍揭開眼睛上的黑布,露出一道隙縫,以便于讓自己看清身處之地。
周圍一片漆黑,僅有一扇小窗戶,即使打開也只有一條縫,自外面照射進來的光線看這裏應是一間小閣樓,待眼睛逐漸适應了黑暗,唐鄢其大概能判斷出這裏并非高層建築,而是普通的舊樓房,最多七層高,除此之外,他看清了窗戶與門之間的距離,四周空空蕩蕩,也沒有裝修過的痕跡,看起來似乎是閑置已久的空屋。
腳步聲朝閣樓響起,唐鄢其很快拉下眼罩,重新把手放到身後,裝出依舊在昏迷的模樣,有人走進來踢了他一腳,發現他還沒有醒來,便開口道,“這小子還沒醒,估計剛才下手太重了,要把他弄醒嗎?”
“還有兩小時,時間一到,我們就照約定一根一根把他的手指砍下來。”老大陰狠的聲音自上方傳來。
唐鄢其很快意識到方才自己遭受的一頓毒打應該是被拍下來寄給了那個男人——那個稱呼上算是他父親的人。不過現在看來距離他們約定答複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這意味着他還有足足兩個小時的時間。
足夠了。
“看好他,唐楓必須拿錢來換,除非他冷血到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舍棄。”老大吩咐手下道。
門再度上鎖,有人守在了門外,唐鄢其重新揭下眼罩,迅速割開腳上的繩索,由于捆綁太久他自知一時間站不起來,只好一點一點挪到門邊,整個過程中他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即使身上好多處傷口又開始撕裂并溢出鮮血,而他身上的白襯衣被血浸染得通紅,有些甚至都已黏在破裂的皮膚上,随着身上的動作不斷摩擦,等他終于接近門邊,早已冷汗涔涔。
他自口袋裏又取出一物,這是他自制的小型炸藥,外表如口香糖一樣薄,但威力十分驚人,他将之貼在門上,去掉保險,只要有人一打開門,立刻就會爆炸。
這時唐鄢其才終于扶着門緩緩站起來,他盡可能大幅度活動自己的手腳,讓身體的血液重新流通,随即他走到閣樓唯一的小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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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無聲的夜晚,驀地傳來一聲驚響,一時間亮如白晝,随即,大樓裏又聞轟響,很快人群湧現,唐鄢其順着水管滑到地面,幾名保镖很快走上前,其中一人道,“少爺,讓你受驚了。”他說着脫下外套披在渾身是傷的唐鄢其身上。
唐鄢其“嗯”了一聲,似是早料到他們會出現一樣,只因手表被摘下來的一瞬間,警報系統便會啓動,驀地槍聲自頭頂傳來,唐鄢其擡起臉,冷冷凝視自閣樓破碎的牆面上探出半身的男人。
那個男人眉骨突出,額頭飽滿,下颚方正,一雙兇狠的眼睛裏泛着蛇一樣冰冷殘酷的殺意,毫無感情。
此時他也正在注視唐鄢其,他萬萬料不到自己的計劃竟然會毀在這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身上。
樓底下那個少年微仰着首,他極其端正的臉龐在月光下白得近乎透明,但那雙眼睛卻狠戾逼人,壓根不似一個少年人該有的眼神,他面無表情,縱然遍體鱗傷,冷汗濡濕了整張臉龐,依然冷靜得吓人,這讓他想起他說那句“你不用白費心機”時的沉靜,這個少年一直以來都未曾露出過絲毫驚慌的神色,即使被打得痛暈過去也未曾吭過一聲,他卻沒有半分留意到這些極小的細節,事實上他壓根沒有把唐家這個最年輕的小少爺當成一個敵人來看待,而只是自己的一個人質,看起來,他完全錯了。
此時此刻,他終于意識到眼前的少年太不普通,卻顯然為時已晚。
而唐鄢其盯着男人,眼睛裏流露出薄薄的殺意,涼薄的唇輕啓,語調卻宛如來自地獄的死神,充滿了肅殺之氣,“除了他之外,不用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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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鄢其一手撐在冰冷的瓷磚上,任水流沖打在身上,他緊閉雙目,臉上毫無血色,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自頭到腳的疼痛重新被喚了出來,但他眉頭都不皺一下,身上的髒污逐漸被水沖洗幹淨,傷口卻又在不斷溢出鮮血,此時正順着他瘦長有力的身軀蜿蜒流淌下來,血混合着激流的水形成旋渦最後被沖入浴室的地漏裏,僅從他另一只垂落身側卻緊握成拳的手和手背上泛起的青筋才能稍稍窺視出他忍受的疼痛,但除此之外,即使沒有衣物包裹,他渾身上下依舊不露絲毫破綻。
敲門聲從浴室外傳來,伴随一人禀報的聲音,“少爺,人已經帶回來了。”
水聲倏地停止。
過了半晌,浴室的門“咔嚓”一聲被打開。
“謝天謝地,少爺您已經沖了一個多小時了。”候在門外的傅姨在終于看見自浴室緊閉的門裏緩步走出來的唐鄢其之後才松了一口氣,她一臉心疼地看着唇色雪白的人,雖然唐鄢其穿着浴袍,但隐約露出的傷痕依然讓她觸目驚心,更別提他腳底的水漬都帶着隐約的紅色,而且浴室裏一點水蒸氣都沒有,傅姨拿着藥膏上前,卻被唐鄢其搖頭拒絕,“我要換衣服,一會兒回來我自己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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