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近你 早就不順路了

包間光影暧昧,時不時泛起波光,冷白的光明明滅滅映在男人面容。

那确是一張過目難忘的臉。

細碎額發落下幾縷,眉骨高挺,連接着筆直的鼻梁。金絲邊眼鏡映出冰涼的弧度,鏡片後邊,是一雙極其漂亮的丹鳳眼。

裴恬的目光從其眼眸,又往下移了幾寸,略過薄唇,到寬松衣領中凸出的喉結。

處處精雕細琢,又帶感至極,完全具備當頂級鴨鴨的潛質。

裴恬開始細細琢磨着陸池舟這句話的意思。

乍一聽,狀似好友相認。

但稍一琢磨,又像是在炫耀自己混得很好。

消失五年,突然詐屍,現事業有成,連說話都頗具霸道風範——

上來一句,你說我是誰呢。

就好像誰都必須認識他一樣。

狗男女你占三分之二。

裴恬抱着臂,指尖一下下輕點着手機背殼,不閃不避地迎着男人愈發幽深的視線,歪了歪頭:"做這行有幾年了吧?"她櫻唇微啓,語氣有些輕佻:“瞧着還挺臉熟。”

“……”

做這行。

這行。

行。

“噗。”紀臣驚呆了,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他推了推左右兩個美女,站起身觀察着陸池舟漆黑的臉色,難以置信道:“大小姐,你再看清楚,他是誰?”

一旁不明情況的許之漓輕嗤,翻了個白眼,“啧,這就等不及給你的小情兒撐腰了?”

“你…”紀臣簡直要給這倆姑奶奶跪下,讨好般沖陸池舟笑笑,圓場道:“大小姐們還是這麽幽默。”

他不停沖裴恬擠眉弄眼,“這整個京城,還有誰能比得上你和陸總的情誼呢?青梅竹馬,還是打小就定下的…”

陸池舟原本低斂着眸,眼中明明滅滅,聽到這話,突然擡頭瞥了他一眼。

“姻緣”倆字說一半,咯住,紀臣抿唇,餘光看到陸池舟的表情,心裏直打鼓。

就這一眼,紀臣仔細咂摸,也沒領會出個所以然。

陸池舟離開這五年,從一個令人捉摸不透的少年成長為一個更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當年誰都知道,少年被“清理”出國時,孑然一身,一無所有。

不過五年,陸池舟歸國,帶領一手創立的掌珠科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并購了陸氏集團旗下主要負責營收的子公司天啓娛樂。

陸氏這幾年不停走下坡路,好幾項決策失誤,四處都有需要填補的資金窟窿。賣掉天啓實屬萬般無奈下的周全之策。

但這樣一來,集團幾近變了天。

局勢瞬息萬變,陸池舟這個“廢太子”逼宮之意明顯,怕是不止天啓,整個陸氏短時間內都會易主。

陸池舟未到二十五,手段卻老練狠辣,半分情面不留,圈中人慣會見風使舵,陸池舟不過回國一周,風頭無兩,已然成了炙手可熱的新貴。

紀家一貫背靠陸家,此時陸家明顯風向有變,聰明的人已經開始尋找新的倚仗。

但和這般城府的人相處,要保持十分的周全和謹慎。

紀臣腦子飛快地轉,自覺理解了陸池舟那一眼的含義。

裴恬和陸池舟那點年少記事,大致也算陸池舟的黑歷史之一。

任哪個有血性的男人,從小頂着個“童養婿”、“倒插門”的稱號,估計都不會再願意被提起。

話到嘴邊,極快轉了個彎,紀臣嘿嘿一笑,“瞧我這記性,你們以往也不太熟,這麽久沒見了,生疏了也正常。”

裴恬對上陸池舟那道存在感極強的視線,笑眯眯地認同:“确實不太熟,所以剛剛沒認出來。”她沒什麽誠意地點點頭,“不好意思啊,陸總。”

陸池舟扯了下唇,眼底卻不見半分笑意,“現在能想起來就好。”

紀臣悄悄觀察着陸池舟的臉色,看到他眼眸中的晦暗,明顯察覺到了他的不悅。

他脊背上的汗直冒,一時只覺男人心,海底針。

陸池舟沒再給他開口的機會,俯身從座上拿起黑色的西裝外套,“想必你還有私事要談,不打擾了。”

他擡腿邁出幾步,目光從女孩一臉平靜的眉眼上停頓。

裴恬沒看他。

陸池舟低垂下眼,踏步出了門,高挑身影隐沒在門外的暗色中。

裴恬表情未變,只在滿臉問號的許之漓耳邊低語:“要挾他,談條件,就算撈不着好處,最不濟也要把婚退了。”

許之漓重重點頭,“恬寶放心!”

裴恬拍拍她的肩,将保镖留在了包間,又道:“我去三樓餐廳等你。”

她出門,踩着倒塌的門,看見了門外等候着的會所經理,期期艾艾地看着門內。

“損失記紀大少賬上就行。”裴恬彎唇。

“是是是。”經理眼眸一亮,連連點頭。

裴恬在樓下坐了半小時。

又不死心,點了杯鳳梨汁,一入口,被酸得一皺眉。

她托腮,終于切身明白了“這地兒根本不是賣這個”的意思。

這樣一想,來這裏的人奔頭是什麽,不言而喻。

裴恬涼涼一笑。

叫狗男女真是一點也不冤。

這時候,許之漓發消息過來,說她準備坐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讓她直接下去就行。

裴恬起身,慢悠悠走向電梯,一擡眼,看見快要閉合的電梯門。

她連忙奔上前,按了開門鍵。

門打開,裏面只有一人。

裴恬表情一怔,和他避無可避地打了個照面。

心中訝異,他怎麽還沒走!!!

陸池舟套上了西裝,正在低頭扣袖扣,仿佛才聽到動靜,他緩緩擡起頭。

電梯內空間逼仄,男人身形極其高挑,不過是立在那裏,黑眸淡淡掃過來,就帶來無形的壓迫感。

兩人靜靜對視着,直到電梯門快要重新關上。

裴恬看了眼旁邊的另個電梯,顯示正從七樓上去,不知要等多久。

她咬了下唇,還是擡步走了進去。

從三樓,到地下三樓。

裴恬小小一只,貼着壁站,擡着臉,嚴肅地看着樓層變化。

她想起自己剛剛的言行,屏住了呼吸。

陸池舟從來就是個锱铢必報的人。

這種封閉環境,實在讓人壓力山大,裴恬十分後悔沒有把那兩個保镖帶一個跟在身邊。

電梯每下一層,都會停下來,結果打開門又空無一人。

門關得格外慢,這就導致,這個下降的過程變得異常漫長。

樓層鍵在陸池舟那邊,被他微側的身影擋得嚴嚴實實。

面對着半天不動的門,他也不動,絲毫沒有擡起那高貴的手,按一下關門鍵的意思。

下到一樓,兩人始終保持着沉默,目視前方虛無的空氣。

裴恬快要窒息了,終于忍無可忍,“你就不能按一下?”

陸池舟視線從女孩惱怒的眉眼拂過,側頭,掩過止不住上揚的唇角。

“忘了。”他淡聲答。

随即低眸,不慌不忙地按下關門鍵。

也是,霸道總裁嘛。

坐電梯哪裏需要自己按。

裴恬恨恨扭頭,深呼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能和狗計較。

又降了一層。

可陸池舟還是動也不動,似乎又“忘了”。

裴恬直覺他在故意整她。

她火冒三丈,上前兩步,嬌小的身體從陸池舟和電梯壁之間的空隙鑽進去,用力按了關門鍵,可下一秒,裴恬目光凝在一連串被按亮的樓層上,終于明白了電梯為什麽會一直停。

!!說他是狗都辱狗了!

“陸池舟!”裴恬怒喊,“你故意的?”

“嗯?”陸池舟垂首,低磁的嗓音藏着細碎的笑意,“不喊陸總了?”

聲音似貼着耳畔傳來,一下下敲擊着鼓膜。

裴恬一擡眸,就對上男人線條精絕的下颌線,肌理細膩如玉,那雙弧度微挑的丹鳳眼,隔着鏡片,直直看着她。

她貼着壁,但兩人還是靠得極近,鼻畔鋪天蓋地都是木調的冷杉味,無孔不入,帶着極強的侵略性,和只有洗衣液香氣的少年時代大相徑庭。

說實話,裴恬一貫不能受得住陸池舟的靠這麽近。

她是标準的顏控,雖然陸池舟是狗,但不影響他是只帥狗。

裴恬試圖通過思考一些不那麽愉快的事,幫助她抵禦美貌暴擊。

是的,她嗑的cp正陷入瓶頸,幾近be,而這一切的導火索……

狗男女!

裴恬倏地睜圓了眼睛,伸手一把将人推開,嬌聲呼喝:“走開!”

陸池舟沒做準備,一時被推出老遠。他垂眸,靠在電梯另一側,細碎的額發遮住眉眼間一絲無措。

裴恬緊緊抿着唇,耐心漸漸告罄,電梯門剛一打開,便徑直走了出去。

身後跟着低悶的腳步聲。

裴恬加快了步伐。

來到停車場,并沒有人,許之漓還沒下來。

“回明江嗎?”陸池舟嗓音有點啞,在空曠的停車場清晰入耳,“我送你。”

裴恬:“不用。”

陸池舟打開了車門,“我順路。”

裴恬扯了下唇。

她自覺自己是個非常能做好情緒管理的人,但積攢了一整天的沉郁,終究還是找到了一個宣洩口。

裴恬轉過身,夜風徐徐,幾縷發絲拂過微紅的眼眶。

她一字一頓,面色異常冷靜:“我們不順路。”

陸池舟怔住,眼眸漸漸凝固。

“很早之前,就不順路了。”

說完,裴恬轉身,走得異常幹脆。

米白色的棉布裙擺随着清風晃動,烏黑發絲像是最光滑的綢緞。如珠如寶般嬌養到大的女孩,哪怕穿着最簡單的裝束,但骨子裏沁出的馥郁,依舊如同罂粟般讓人着迷。

身後再沒響起腳步聲。

裴恬直直走出老遠,才回了次頭。

那道高挑的身影依舊立在原地,夜風拂過其衣擺,看不清表情。

陸池舟真的極其适合西裝,哪怕松垮垮套着,也掩不住通身的矜貴。

但裴恬閉了閉眼。恍然覺得這一幕,和五年前舊金山破舊的街頭,那個失魂落魄的少年重了疊。

她下意識地搖頭。

他本該是意氣風發的。

許之漓姍姍來遲過來的時候,車邊卻無一人影。

她疑惑地發了消息,過了會才看到不知從哪走過來的裴恬。

“怎麽樣?”裴恬視線下意識環視了下四周,随即擡步上了車。

許之漓坐上駕駛位,眉飛色舞地和她說了全過程。

窗邊的街景極快地往後退。已經步入初秋,清涼的風輕撫過面頰。

“紀臣這麽輕易就同意了?”裴恬挑了下眉。

許之漓點頭,“那是,我都沒怎麽掰扯,他就同意了。”她沉吟幾秒,突然一拍坐墊:"你說這紀臣是不是真喜歡陸池舟啊?"

裴恬:?

“也不是不可能啊,畢竟長成那樣,可不是男女通吃嘛。紀臣可是三句話不離陸池舟,人都走好一會了,還派人急急追上去送袖扣。”許之漓煞有介事地說,又酸唧唧地哼了聲,“可給唐羽撿着大便宜了,要有個這樣的奸夫,我也願意。”

裴恬半晌沒說話。

在許之漓疑惑望過來時,她張了張唇,道:“婚退了就好。”

“紀臣好面子,既然你退婚的意願這麽強烈,他也不會強求。除此之外,我猜測他應是碰見了比聯姻更能獲取利益的機遇,這樣一對比,這婚訂不訂也就不重要了。”

許之漓哼唧唧片刻,軟着嗓子說:“知道啦,恬寶你真聰明,要是個男人,我一定被你迷得不要不要的。”

裴恬忍不住笑,貝齒咬着殷紅的唇,沖她勾勾手:“難道你現在沒有被我迷得不要不要的嗎?”

裴恬的長相,就是時下最流行的純欲款。表情波動不大時,清新出塵;要蓄意想勾引人,那雙彎月模樣的眼睛視含着勾子,一舉一動都引人沉淪。

“開車呢。”許之漓耳根有些燙,“別打擾我。”

她剛要沉下心開車,腦中突然想起紀臣的話。

大意是陸池舟現在身份不同往日,讓裴恬不要還和小時候一樣,說話要注意點雲雲。

她當時就氣得怼了回去。

什麽東西,也好意思讓小公主說話注意點?

但看裴恬一點也不打算開口解釋一下的模樣,許之漓幽幽目光投向她,“我不問,你就不打算坦白從寬了?”

“陸池舟和你又是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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