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近你 對我負責到底
如果說在進門時,裴恬只是心中存疑,那麽在屋內坐了小半盞茶的時間後,則是确定了疑惑,心情不斷下沉。
陳挽月本人,包括李阿姨,想要營造的都是一種若無其事的輕松氛圍。
讓裴恬頭一次,開始讨厭自己敏銳的感知力。
盡管陳挽月已經盡力展現得和原來一般,但說話時數次錯開的視線,無意識摩挲的指尖,以及回話時過長的反射弧,都讓裴恬脊背發涼。
終于在一個合适的間隙,裴恬看向旁邊安靜剝桔子的陸池舟。
陳挽月面前的陸池舟,向來很乖,不然小時候也不會因為陳挽月的聖旨,将她時刻帶在身邊,從此走上“童養婿”之路。
就如同現在這樣,不帶任何攻擊性。
感受到她的視線,陸池舟剝下最後的橘子皮,慢條斯理摘下一塊橘肉,趁着裴恬還在懵,伸手塞進她紅唇。
唇上還殘留着他指尖微涼的溫度。
裴恬下意識一嚼,橘子汁水頓時盈滿口腔。
酸。
酸得牙疼。酸得她瞬間忘記了看他的本意。
“甜嗎?”陸池舟問她。
裴恬動了動快被酸得沒知覺的牙腔,表情不變,甚至翹起一抹笑:“甜,好甜。”
她從陸池舟手中拿過剩下的橘子,坦然道:“要不你也嘗一口?”
說完,不等陸池舟說話,她直接掰下一瓣送到他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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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雖繃着張臉,但那快要得逞的笑已經快溢出眼眶。陸池舟裝作沒看見,順從地低頭張唇。
只是,舌尖在卷走橘肉時,極其不經意地觸碰到了瑩白的指尖。
一觸即分。
卻是讓女孩整只手臂僵了下,纖長的眼睫直顫。
陸池舟壓下唇角,藏住笑意。
得了想要的“報酬”,這戲自是要順着演。
陸池舟恰到好處地皺起眉,眼中幾分生氣,幾分懊惱,艱難地咽下橘子,“你騙我?”
裴恬正蜷着有些潤濕的指尖,聽到這話,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得意地笑出了聲,“怎麽樣?沒想到吧?”
陸池舟狀似氣惱地別過臉,卻再也忍不住笑。
他望進了坐在單人沙發的陳挽月眼眸。
那雙自病後就失去神采的黑眸,此時似是撥開了雲霧,望着他和裴恬。
裴恬笑夠了,雙手捧着臉,看向陳挽月,笑意盈盈道:“姨,你說幾何哥哥是不是活該?”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卻想陳挽月開心一點。
就好像,一切都沒改變過一樣。
這回,陳挽月沒有閃躲視線,那雙有些空的眼眸終于染上情緒:“确實活該。”
裴恬眯眼笑,沖陸池舟得意一挑眉,卻在對上男人視線時,駭了下。
那雙丹鳳眼很黑,深得一眼望不到低,直直看着她,帶着讓她承受不住的重量。
裴恬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盯我幹什麽?”她又幸災樂禍地笑,“牙酸麻了?”
“是啊,你要怎麽對哥哥負責?”陸池舟故意咬重“哥哥”二字,聽得裴恬滿身疙瘩。
就這麽被陳挽月和李阿姨看着,陸池舟還能騷得起來。
裴恬:“你就是活該!”
這樣插科打诨了會,氛圍倒好了很多。
李阿姨忙着去做午飯,陳挽月沖裴恬道:“我去幫忙,你和幾何随便逛。”
裴恬乖巧點頭,手心卻悄悄握緊成拳。
她能看出陳挽月見她時的局促,眉目間,盡是強撐出來的平靜。
客廳重回安靜。
裴恬看了眼關起的廚房門,“帶我四處走走吧。”
似早料到她的想法,陸池舟問:“上去坐坐?”
“嗯。”
裴恬跟着上了樓,下意識地四處張望。
整棟房子除了牆面和家具的翻新,裝修和陳設都沒有大的變化。
就像是,刻意拉住時光的罅隙。
裴恬一路光在走神,不自主跟着陸池舟進了房門。
她細細打量着周圍。
深藍色的牆紙,書架上成排的外文名著,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機械模型。都是少年陸池舟的最愛。
和幾年前別無二致。就像是,他并未離開過。
裴恬目光從書架,移到書桌,看到上面伫立的棉花娃娃,頓住。
那個棉花娃娃,不是別人,正是她。也是十五歲時,陸池舟送給她的。
只不過在那之後,陸池舟就走了。
驟多回憶湧現,裴恬閉了閉眼,翻滾的情緒過了好久,才勉強壓下去。
再出聲時,聲音已有些啞,“你……”結果下一秒,看清陸池舟的動作,裴恬差點咬到舌頭,“幹,幹什麽呢?”
其實,陸池舟也沒幹什麽。
只不過是脫下了馬甲,此時正在松襯衫領口而已。
而她自己,莫名其妙就跟人來了卧室。
孤男寡女的。
說話的同時,陸池舟又松開了顆紐扣,露出白皙精致的鎖骨。
他鎖骨平直,蜿蜒到肩線,膚色又白。裴恬難以自控地,瞟了一眼又一眼。
陸池舟的手還欲往下,似乎這才發現有什麽不對,看向她,狀似提醒:“我換衣服。”
裴恬偷瞄的視線還沒收回,被抓了個正着,頓時有些炸毛,“你大白天的換什麽衣服?”
“而且…換衣服喊我上來幹什麽?!”
陸池舟平靜地解開第三顆紐扣,勻稱的肌理順着衣間的縫隙往下,再往下…就看不見了。
“回家換件衣服,不很正常嗎?”他歪頭,似笑非笑的樣子,“倒是你,為什麽…”
“還盯着我看?”
“有人要脫,我為什麽不看?”裴恬強自鎮定,原本還飄忽的視線定格,直勾勾盯着陸池舟的動作,“你繼續。”
天高任爾騷,她怕算她輸。
話畢,裴恬懶洋洋抱臂,靠在桌沿邊,擡着下巴觀賞。
陸池舟解紐扣的手微頓,一秒後,又繼續下移。
他便是連指甲都清透光滑,如玉指節纏繞淺色紐扣,動作慢條斯理。偏偏面無表情,瞳孔漆黑如墨地看着她。
屋內尤其安靜。遮光窗簾拉到一半,外面不甚明豔的光線透進,整個房間半明半暗。
分開的襯衫虛虛掩在男人肌理,勁瘦的肌肉線條若隐若現,裴恬不自覺蜷起了沁滿汗液的手,但眼睛卻似沾了膠水般,怎麽也移不開。
到底幾塊腹肌?一、二、三……
直至最後一顆紐扣解開。
男人的動作突然變得更慢了,指節放在襯衫邊緣,“還看?”
像是突然被敲醒。
裴恬終于,後知後覺地,耳後根發燙。
眼看着陸池舟動了動手,襯衣就要全部脫下,裴恬心快得要跳出來,她連忙捂住眼,“你還真脫啊!!!”
總算繃不住了。
陸池舟失笑,臂彎撈起要換上的衛衣,進了浴室。
卻在女孩看不見的地方,長籲一口氣,揉了把泛紅的耳根。
等到陸池舟關上浴室門,裴恬才放下捂住眼睛的手。
到這時,臉頰才開始,漲紅,發燙。
所以,事情是怎麽發展到這一地步的!
裴恬發懵地坐在桌前,又看見桌上的棉花娃娃,拿了過來。
娃娃是她十五歲的模樣,還穿着初中畢業彙演時的舞裙,也是陸池舟回贈她的畢業禮物。
至于為什麽會重回他手上。
裴恬憶起,陸池舟走前,拿他自己的換了這個。
然後,一聲不吭地離開。
卻是壞了個徹底,走也不走幹淨,留下個娃娃天天放她面前礙眼。
浴室門突然被打開,腳步聲很輕,由遠及近,停在她背後。
裴恬沒有回頭,她把娃娃抱在懷裏,聲音很低:“我要把它帶走。”
“不行。”陸池舟不帶一絲猶豫。
裴恬重重呼一口氣,咽下所有的悶氣,“它本來就是我的!”
“但是拿我自己換來的。”陸池舟微微俯身,直視她眼,笑容溫和:“你也同意了。”
“我換回來!”
陸池舟笑了,輕聲吐出兩個字:“不換。”
裴恬氣得臉都紅了,“你憑什麽不換?”
陸池舟從她手裏抽回娃娃,指尖輕撫娃娃憨态可掬的面頰,再擡眼時,眼眸深不見底地望着她:“憑她現在是我的。”
裴恬被看得呼吸一窒,張了張唇,幹巴巴道:“這不行。”
陸池舟拖了旁邊的椅子坐下,他抱着娃娃,姿态閑散地靠着,“怎麽?”
裴恬絞盡腦汁,終于找到了那麽個不那麽蹩腳的理由。
“我未來男朋友知道,會不高興。”她說:“你懂吧?就好像你未來女朋友知道……”
“我不懂。”話未說完,便被男人打斷。
陸池舟說話時,總會帶着點懶洋洋的尾調,這些年來,一直未變。但這聲,腔調陡然轉厲,聽在耳邊泛着料峭的寒。
裴恬一愣,眨了眨眼,看見陸池舟面上散了笑意,正低頭,漫不經心地捏着娃娃的臉蛋。
修長指尖突然用了力,拉着娃娃的臉往外扯。
嘶。
看着自己模樣的臉被人這麽不留情地□□,裴恬心疼道:“你幹什麽啊?”
陸池舟不說話,完全拒絕交談的态度。
裴恬:“你生氣了?”
陸池舟緊抿着唇,細碎額發擋住了眼眸,依舊不吭聲。
裴恬根本沒琢磨到他生氣的點。
想到他說的“我不懂”,裴恬一皺眉,頓時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
他不懂。
說明他不能理解,不能共情,說明他找不到女朋友。
而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又繞回來了。因為她曾捆綁他做了十幾年的童養婿,一般女孩子,估計都在意這個。
回過神來,裴恬點點頭,“我懂你的意思。”
陸池舟驟然擡起頭,手上動作也停了。
“找不到女朋友有我的原因。”裴恬道:“但現在你不說,我不說,大家也不會說,以前那檔子事也就過去了。”
陸池舟定定看着她,突然笑了,只是眼裏并沒幾分溫度。
“過不去。”
裴恬一愣,只覺被其看得頭皮發麻,又聽陸池舟一字一頓道:“你輕飄飄一句過去了,就能彌補嗎?”
“那要…怎麽辦?”
完了完了完了,要被賴上了,裴恬心中尖叫雞直打鳴。
“要對我負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