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唐秋白家,我和小夏坐在沙發上等待飯點。唐秋白的媽媽是一位燙着一頭卷發的阿姨,那卷發卷得頗有些像方便面。她熱情得讓人不知所措,而唐秋白的爸爸因為工作的關系沒有回來。我也剛好見到了傳說中的唐思哲,長及耳垂的短發,保持很好的身材。但她一直在哄她的小孩,和我們交流不多。
我并不焦躁,卻總想去洗手間。我想,我這樣是因為程晗。我從沙發上起身,低頭走去洗手間。接着就正面碰上了程晗,很近的距離。難道,我真的可恥地一見鐘了?沒有問號,我是可恥地一見鐘了。
“吃水果。”他把手裏的盤子放到我眼前,我連忙說不用,鑽進洗手間。
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也是個庸俗的人,也不知道一見鐘情的戲碼會發生在我身上。到底是被什麽吸引了?這些東西到底是說不清的。可是,我清楚地記得唐秋白的話:程晗是大他一個月的表哥,他的女朋友叫周梓嚴。
于是,你想,就算是一見鐘,又還能有我什麽事兒呢?
唐秋白會燒菜,這是我最沒料到的。他在廚房忙了好一會,才叫我們開飯。他圍着一條藍底白點的圍裙,竟沒有絲毫違和感。我一直笑着看他,他脫下圍裙坐到我旁邊,看着我說:“怎麽?突然覺得哥很帥是不是?”
“嗯哼,确實不錯。”我實話實說。
大家都笑了笑,開始吃飯。我和小夏都喝了點酒,我沒醉,當然也就不會有酒後吐真言的那一出戲。很值得高興的就是程晗好像和我很是投緣,像我最初和唐秋白的關系一樣。他很自然,而我,裝着自然。
我和程晗的朋友關系是從那天建立起來的,而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在他們眼中我只适合做朋友。程晗是,唐秋白也是。而這樣也似乎是最合理的劇情,如果是衆星捧月般的設定,必然不是青春,也必然就是瑪麗蘇了。
于是,我把那些本不該有的心思都藏了起來,甚至,沒有對小夏說。
學期末,我們開始分科。我毫不猶豫地選了理科,沒有什麽特殊的原因,只覺得自己應該很合适。為什麽會覺得自己合适,感覺就是感覺,感覺是最說不清道不明的。
“唐老,你選了什麽?”我轉身問唐秋白的時候,他正在沒水準地玩一魔方。
他擡起頭推了推眼鏡,慢悠悠地說:“為什麽不在唐老後面加個鴨?”
“等你接客的時候我再加。”我一本正經地說。
他擡手照準我的腦門就扇了下來,但只有中指指尖碰到了我的頭發,他說:“小姑娘不學好。”
我說:“你到底選的什麽?不說我可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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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政。”他看着我,表情像在跟誰較勁。我想跟誰呢?應該不是我吧。
于是我聳了下肩,轉過身不理他。
放學後,我沒去餐廳吃飯,也沒有随小夏回宿舍。而是坐在學校标志性的老銀杏樹下的椅子上,聽着廣播裏柔弱的女聲,發着呆。你問我為什麽要做這些看似文藝,實則十分矯情幼稚蛋碎的事情?哦,那時年輕吧。
“一個人做這幹嗎呢?”有人拍了我的肩膀。
我回過頭,是程晗。他把手裏的外套挂在椅子,坐在我旁邊。我沒敢看他,心跳卻又沒出息地開始加速。他頭發微微地濕着,眼睛明亮,透着笑意,嘴角似乎永遠地輕輕上翹着。整個人籠罩在快掉下地平線的夕陽中,給我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聽歌呢。”我說。
“哦?分科選的什麽?”
“理化,你呢?”我終于還是看向了他。
“美術。”他輕輕笑着。
我困惑了,他卻沒有解釋什麽。在大天朝教育所能觸及到的地界,美術通常都是老師逼那些高考成功率低的孩子們選的。又或者,真的是特別喜歡。天朝教育設定如此,也是叫人不解的,廢了多少有才華的孩子。
程晗名列前矛,我也不知道他喜歡美術,所以,我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走,吃飯去!”他突然拉起我,向餐廳的方向走去。我沒有出聲,讓他拉着我的手腕。這是我的私心,超出朋友以外的。
晚上,我洗漱完畢後躺在床上,想着一個人,完全地。小夏過來擠到我的身邊,我挪了挪身體騰出地方。小夏說着話,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我不知道她具體都說了些什麽東西,我只記得關于程晗的部分。我跟她說,程晗居然選了美術,我怎麽都想不明白。
小夏說:“真有個性,真帥。”
我怔怔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一學期淡而無味地轉瞬而過,零七年,無疾而終。零八年,有很多東西是我們忘不掉的,于是,都刻在了腦海裏。我依舊在我的小生活圈裏打轉,然後,探出頭去關注一下那些陌生的生命。
零八的第一場雪制造了很多大家共同擁有的哀傷的回憶,可是,我的生活依舊平淡。我和小夏看電視,一起移入別人的悲傷。生命多半時候都脆弱得令人無奈,繼而只剩感傷。有關生命無常的傷感,是人世間最入骨髓的傷感。
除夕将至,寒假中唯一的樂趣就是到小夏家串門,我們窩在一起看電視或者聽歌。有時候我們會拿個小板凳,找個有陽光的地方坐下來看書。我會習慣性地抱上那本我看了很久也沒看完的《紅樓夢》。可多半時候,我們還是背靠背眯起眼聊天。
除夕,周圍照常冷清着,嗅聞不到絲毫的年味。我幫家裏貼春聯,沾了滿手的黏膠。老媽從早飯後就在準備午飯,她也說不出為什麽所謂的年“夜”飯在我們這兒是放在中午。年夜飯應該是放在晚上吃不是嗎?她被我問惱了,瞪了我一眼。
我說:“一年到頭,你這做媽的這樣對我不合适。”她又瞪了我一眼,于是我閉嘴。
午飯後,央視開始播《一年又一年》。聽到《春來了》的旋律,突然真正意識到,過年了。而自己又長了一歲,也已經不再有小時候因為長大而開心的感覺了。也突然發現,如今最隆重的活動竟是全家一起看春晚。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同時也在手機上和小夏、唐秋白、程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午夜十二點,大家瘋狂地發起短信。我擡了擡快要和下眼皮緊緊擁抱在一起的上眼皮,摸索着回房間睡覺去了。清早起來,看到手機上的短信,心想移動聯通電信又特麽賺了。我把那些短信一一回過去,群發,卻唯獨留下程晗。
我醞釀了很久,還是沒找到合适的言詞。“程大晗,新年快樂啊!”發出去的時候我嘆了口氣,硬扯了扯嘴角。真是操蛋又糟心的一年,的開始。而迎接了新的一年以後,它又循着亘古不變的規律慢慢變舊了。
寒假後便是開學,我們從學習九門課轉為主攻五門,這讓大家格外興奮。我穿着淡灰色的棉襖獨自在教學樓區晃悠。小夏第一次神神秘秘地沒和我一起上學,我略感疑惑,卻也沒把她找到逼着給原因,我不是那種人。我尊重每一個人,很多時候,略顯冷漠。
無意中我來到了傳說中美術班級的門口,我開始不自覺地側頭在教室裏搜尋。可想而知,我找的是誰。但是,老天爺捉弄人,我居然看到了小夏。我愣在原地,很久,腦袋都是混亂的。
“思哲。”程晗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沒找到班級。”我回過神,尴尬地笑了笑。
“我帶你去。”于是,我就十分順從地跟他走了。
從到教室、調座位、開班會。我一直處在迷糊之中,心裏想的一直是小夏。一直到下課,我還是一副無力趴在課桌上的狀态。後面有人用粉筆扔我腦袋,我想新班級的孩子真不友善,但趴着不動。然後,有人很不溫柔地踢我板凳。我想新班級的孩子還真是非常不友善,卻還是懶得起身。
“唐思哲,你shi啦!”聲音從身後響起。
“唐老?”我立馬起身,轉過頭。确定眼前是唐秋白那一刻,我用尾音接了個字:“鴨……”
“我還沒接客呢。”他又擡手扇了一下……我的頭發。
我盯着他,“你不是史政?”
“想給你個驚喜來的,怎麽樣?驚不?喜不?”他龇牙笑。
我沒有理會他那得意的表情,“那我們怎麽會在一班?”
“因為……清淺緣深。”
“去你的。”我瞪了他一眼,然後轉過身開始翻課本。
我還是去找了小夏,再淡定也化解不了因為十幾年的感情我對小夏産生的責任心。小夏看到我,臉上浮出尴尬。
“哲哲,有事嗎?”
“為什麽……在這個班級裏?”我直截了當問。小夏是一個做事小心謹慎、永遠不會有不正常舉動的女生。這次那麽奇怪的選課,是為什麽,我想不清楚。
她咬着下唇,擡了幾次眼睛,然後小聲說:“因為程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