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就這樣怔在那裏,轉過頭開始沉默。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者能說什麽。處得好,事事默契,果然連看男人的眼光也一樣麽?我不知道小夏第一次見到程晗的表情,不知道每次她和我談程晗時眼睛裏都有不一樣的東西。

可我知道,這件事,不會有後續發展。

“去吃飯。”我深吸了一口氣,很自然地沖小夏笑,并把手伸向她。

有些東西是虛幻的,我不一定會得到。但有些東西是極真實的,它不準許我們失去。我總覺得小夏是這輩子從始至終都會在我生命中存在的人,誰走了,她都不會走。

分科之後,我和小夏,不同的班級、不同的宿舍。在真實的距離上,我們在變遠。而我不大願意去判斷我們之間那抽象的距離,太苛刻便會殘酷。我們依舊會在假日一起回家,聊那些沒聊完的話題,可是,我們誰也不提程晗。

小夏和程晗不是一班,我也總覺得她已經沒勇氣再做出什麽不尋常的事。而我也沒有辦法幫她去強求什麽,生活是自己的。我不知道當時小夏是如何鼓起勇氣選科的,但我知道她很難一直維持勇氣。

從小夏扯到自己身上,混蛋的事情在發生着,這些也都是因為認識唐秋白而引發的。誰也沒想到,周梓嚴會成為我的第二小夏,她是我同桌。最初知道的時候,我很無奈地笑了。突然覺得,自己被老天爺那個老頭子耍得暈了,卻也只能接受。

周梓嚴是個很漂亮的女生,留着極長的頭發,小巧可愛的臉蛋。一打眼看過去,每個人都會覺得她是個單純可愛的小女生。可是,周梓嚴不是。她總是在眼睛裏完全地盛放着憂郁色彩,說着一些老成的話,用不溫暖的眼光掃視身邊的一切。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生命中遇到過大不幸成熟了,還是別的什麽,我也不想知道。我很年輕,我不成熟,很多事情看不透想不明白,我是知道的。

而此後每一個早晨幾乎都是雷同的,迷糊中起了床,吃飯、早讀。眼皮和地心引力抗争,持平。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笑音點亮了四面風……”周梓嚴緩聲地念着林徽因的《你是人間的四月天》。我一直耷拉着眼皮,提不起精神。

“思哲,四月有多美好啊。”周梓嚴突然眼睛發亮地看着我。

我迷迷糊糊地說:“應該有蒲公英了吧。”

周梓嚴轉過頭,開始感傷起來:“四月天,那我們是在幾月?我們在四月以前吧,嚴寒的日子,等待着我們的四月。”說完後她開始望向窗外,窗外是一層不算濃重的霧,可也只能看清很近距離以內的東西。

我甩了甩頭,開始逼出自己的精神,無思考地大聲讀書。我不愛聽她講這些話,一點都不愛。我知道我們的季節決不是天寒地凍的,頂多也就是三月末,不算美好,卻到處都孕育着希望。而這希望,一個高考就給你了。多單純,多美好。

這樣就算是開始,我有點賤開始陪周梓嚴聊那些略顯沉重的話題,開始陪她探讨很多事物那些存在或不存在的意義。除了賤,還能找到哪個字哪個詞形容我的行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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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梓嚴很愛看書,這是相處以後知道的。她是個已經把《紅樓夢》翻過了四、五遍,看完中國四大名著,又廣涉外國名著的人。可是,她最喜歡的人是郭敬明,那個把明媚的憂傷傳遞給無數少女的年輕作……家。

她一直那樣堅持着,堅持買每一期的《小時代》,堅持買每一期的《最漫畫》。這種狂熱是我一直不能理解的部分,我甚至搞不清楚她一直堅持的理由。第一次和我談起郭敬明,她問我:“思哲,你看過幾本小四的書啊?”

“小四是誰?有時候我媽叫我小思,通小厮。”我很誠懇地說。你可以說我孤陋寡聞,但我決不是在裝傻充愣。那時我對郭敬明的了解只限于那本我沒看完的《夢裏花落知多少》。

然後,她略顯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郭敬明,認識不?他就是小四。”

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卻找不出話去附和她。不過,她還是極投入地和我講了很多有關那個小四的東西。我在點頭和搖頭間,耐心聽完了。

“你為什麽那麽喜歡他?”我問。

“說不出來,就一種感覺吧,仿佛是知己,遇到了懂自己的人。我喜歡他書裏的那些男生,顧小北,傅小司。”

“程晗是那樣的人嗎?”我不自覺地吐出了這句話。在我眼裏,不管程晗有多優秀,他也只是個平凡的學生,有他任性不成熟的一面。這才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不完美才真實。

周梓嚴沒有立刻回答我的問題,良久,她輕笑着搖了搖頭。“最初他給了我這種感覺,然後,我接近他,就在一起了。現在,淡了。我明白了他只是程晗,不是我幻想中的人。”

“我聽不太懂,不過或許你可以試着把想法放單純點,簡單會開心點。”

“我不想那麽随便。”她的聲音小小的,卻真切。不想那麽随便,意思就是一定要找到符合自己心裏幻想出的那個人?

我開始沉默,這是我逃避話題糾纏的方式。我開始同情起程晗,雖然我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點滴。把小夏和周梓嚴放一起,我更偏向于選小夏。至少,在一起可以很單純地笑,很簡單地看生活。

在周梓嚴的推薦下,我看了郭敬明的小說。一種夾雜悲傷的情緒,有着很強的感染力。我明白了周梓嚴的沉溺,卻不贊同。從書中擡起頭看身邊亮麗、沖滿生氣的一切,突然有種迷茫的感覺。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有的生命态度,沒有對錯。我一直推崇梁實秋《雅舍》中的生命态度,不管環境多惡俗,自己都要自信地不惡俗地生活。雖然,我不一定做得到。

又是一個幾近雷同的早上。和小夏不在一個宿舍以後,我的起床時間就失去了十足的安全保障。那天沒人叫我起床,等我醒過來的時候,離早讀時間還有五分鐘。我快速地穿好衣服,草草地洗漱了一下就沖出了宿舍。在到達教學樓的時候我直接跨過了橫在樓前的狹長花壇。

在我剛踏上樓梯的一瞬間,被一個聲音給喝住了。我放下腳轉過身,看見了迎面而來的年級主任。他走到我面前停下來,冷聲問:“哪班的?”

“理化,二班。”

“罰站到早讀課下課。”他指着花壇的一頭。

我很乖地轉過身準備過去,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于是我又轉過身,“主任,遲到不是到班級門口罰站嗎?”

他靜靜看了我幾秒後,不帶感情地說:“是踐踏草坪,不是遲到。”

“可是主任,我沒有啊,我是直接跨過來的。”我據理力争。

“我冤枉你了?”他兩眼一瞪。

我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完全沒有看出他有絲毫的怒氣。可是,他就那麽風輕雲淡地做出了讓人咬牙切齒的事。他說:“去那站着,再加一節課。”

我無語,果然職位帶主任二字的人,都不是好貨。然後我就順從地走了過去。深呼吸,趕走怒氣,裝着若無其事。

早讀下課,教學樓前進進出出的開始有了學生。我把頭壓得低低的,被這樣罰站,我不可能沒有絲毫的羞恥感。滿心郁悶!太陽斜斜地打下來,有一刻我在幻想,這時候這樣的自己也許是一幅不錯的畫面,可以用個“美”字麽?

罰站結束,我蔫巴巴地去向四樓的教室。沒精打采地癱坐在凳子上,黑板上是滿滿的數學公式。周梓嚴問我怎麽了,我搖了搖頭沒說話。

“唐思哲,你住校生搞哪門子遲到?還那麽久。第一節可是老班的課,讓你抽個空去呢。”唐秋白拿着筆敲了敲我的後背,沒良心地說着。

我很突然地轉過身,唐秋白被吓得愣了一會,說:“請說。”

然後,我很沒沒風度地濤濤不絕了起來:“還不是那腦殘的年級主任害的,誣賴我踐踏草坪。他哪只眼睛看見我踐踏草坪了,我明明就是跨過來的。我争辯了一下,哦,好了,罰我站兩節課……”

從我講話開始,唐秋白就在擠眉弄眼地做着一些奇怪的手式。我沒有太去理會,自顧自地說着。然後他就拿起筆寫了寫了一些東西舉到我面前。紙上是唐秋白有棱有角的字跡,內容是:主任周志文是周梓嚴的老爸,你分貝小點。

表情僵在了臉上,然後我滿臉尴尬地輕輕轉身,用餘光掃視周梓嚴的臉。她一直沒有太多的變化,淡淡的。

“不用尴尬,我沒有怪你,這很正常。”她沒有擡頭,淡淡的像說着家常。我稍稍松了口氣,很假地幹笑了幾聲。今天出門沒看黃歷,遇到姓周的該繞道。

接下來的語文課講了什麽,我沒有太多的印象。只記得自己一直出神地盯着他一張一合的嘴。下課,我去了辦公室。老班并沒有板起面孔狠狠地訓我,他說,如果是班級內部事務好說,可是我惹毛了年級主任。意思一下,讓我擦一個星期的班級玻璃。我毫無怨言地接受了,不想因為狡辯時間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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